淮海战役第一阶段进展顺利。黄百韬兵团被包围于徐州以东的碾庄地区,悉数被歼。黄维兵团从武汉远道驰援,被困于双堆集地区,无法动弹。
国民党军这时还有3个兵团集结于孤城徐州。他们的动向,对我军的下一步作战行动,影响很大。
粟裕再次显示了过人的智慧,准确地预见了杜聿明集团的图谋。粟裕判断,如果杜聿明集团困守徐州,则既无法对我构成威胁,也因蒋介石手中已经没有机动兵力而不可能等到援兵,这是一条死路,杜聿明显然不会干。
如果他要跑,势必有三种选择。
一种是沿陇海路东窜,从连云港登船南逃。但因我军已在此集结了强大主力,必受强有力的阻击和尾追。就算硬冲到连云港,也无法一下子等到能运载20万人的船只,只能背海与我军一战,同样是死路。
再一种是向东南逃跑,走淮安、淮阴,经苏中渡江南下。这条路虽可以避开我军主力,但全是水乡,河湖密布,无船难行。敌人是机械化装备,在此完全无用。加上这一带是我老解放区,民兵和地方部队决不会轻易让他们跑掉,必会利用有利地形加以阻击、骚扰,使敌疲于应付,给我主力追击包抄争取时间。
最后一种是沿津浦线西侧南下。这里是平原地带,地势平坦开阔,便于敌人的机械化部队行进,且距黄维兵团驻地很近,又与北上的李延年兵团遥相呼应。杜聿明肯定会走这条路,他既要逃命,又要救黄维,顺便还想布置淮河防线,一箭三雕。
粟裕指出:杜聿明的这个算盘是打不成的。我中野、华野两大主力均在此有强大兵团并作好了准备,地势开阔平坦,给我们提供了全歼敌人的战场。
按照这一判断,粟裕命令,在徐州以东和两淮,不安排主力部队。把全部主力纵队集中于徐州至宿县之间,决不能让杜聿明和黄维会合,要在他们会合之前分割包围,以图全歼。
后来的战役进展情况,与粟裕的判断和预见完全一致。
淮海战役是由小到大,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它以最初的歼灭国民党军一部为目标,发展为歼灭国民党军两大集团主力的具有战略决战意义的大歼灭战。
淮海一战,我军以60万人与敌80万人决战,消灭了其中的55万,使山东、苏北、中原三个解放区连为一体,长江以北基本解决问题,为渡江战役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粟裕最先提出发起这次战役,并在战役的几个关键时刻,妙计迭出,是一个对中国革命有大功的人。所以后来毛泽东这样说过:
“淮海战役,粟裕同志立了第一功!”
二、扭转战局的作战方案
在粟裕的军事生涯中,着实打了几个为中外军事家所瞩目、所钦佩、所效仿的漂亮仗。
1940年的“黄桥决战”就是其中之一。
1939年底,为了打破日、伪军的包围封锁,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正副指挥陈毅、粟裕向中央提出了挺进苏北,开辟新的抗日根据地的建议。
这个建议在战略上具有重大意义。
苏北有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盛产粮、棉、盐等军事战略物资,如果能在这里站住脚,将使江南、华北、两淮的抗日根据地联结起来,在江淮河之间,掀起抗日战争的新高潮。这里有很多有利的条件,如河湖密布,便于隐蔽作战;粮棉充足,可以解决部队给养;日军力量较弱,有一定的群众基础。
但是,在建立苏北抗日根据地的道路上,也有一块又臭又硬的拦路石,那就是国民党江苏省政府主席韩德勤及其指挥的顽军。
韩德勤是著名的反共老手、磨擦专家,在苏北老百姓眼里,他的军队是“见了鬼子就跑,见了百姓就抄”。苏北的大部分地盘掌握在他手里。在第一次反共高潮时,他曾多次制造屠杀共产党人的血案。
除了韩德勤外,苏北还有两股国民党的武装。一是号称鲁苏皖边游击总指挥,驻守泰州的李明扬、李长江部,一是国民党财政部税警总团。这两部分人马与韩德勤有一定矛盾,三部分大的总数加起来大约有16万人。
1940年7月,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所属主力渡过长江,抵达苏北,与坚持在苏北斗争的苏北挺进纵队、苏皖支队会合,成立了苏北指挥部,陈毅任司令员,粟裕任副司令员。所属各部队进行了整编:共编成3个纵队、9个团,全军7000多人。
根据此前已定下的中立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的方针,陈、粟决定在黄桥建立根据地的指挥中心。
黄桥镇位于苏北的泰兴、泰县、海安、如皋、靖江5县的中心地带,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和粮食集结地,控制该地,就切断了韩德勤与日军、二李、税警总团的直接联系,使我军进退有据。7月28日经一夜激战后,我军消灭了盘踞在黄桥的顽军2000余人,占领了黄桥。随后立即展开政治斗争,委派了周围5县县长,建立行政机关,在很短的时间里,一个新的抗日根据地诞生了。
韩德勤对我进占黄桥,创建以黄桥为中心的抗日民主根据地,以及新四军部队猛烈发展,感到莫大的威胁。在军事失利之后,他表面上同意与新四军划定防区,韩部驻姜堰、曲塘、海安一线,不再南下,而暗地里却处心积虑准备向新四军发动进攻。当时正值秋季,韩德勤利用秋水暴涨、新四军各部不便相互支持的时机,调动兵力,调整部署,补充弹药,企图消灭新四军于立足未稳之际。
当基本准备就绪后,韩德勤撕毁与新四军达成的协议,于9月3日发动了进攻。他将“两李”、陈大运部及保安第三旅编成右路军,在姜堰附近集结;以89军参谋长郭心冬指挥的第117师、独立第6旅、保安第1旅为左路军,在曲塘、胡家集、海安附近集结,分别经蒋垛、古溪向黄桥进攻。
进攻发起后,其右路军的“两李”和陈大运部在新四军的规劝下态度犹豫,进展缓慢。而左路军则大胆冒进。9月6日,左路军进到营溪以南,新四军立即展开反击,一举歼灭其先头部队保安1旅两个团。
营溪之战,只是韩德勤对新四军的一次试探性进攻。他在受挫后,改取“堡垒推进”方针,企图逐渐压缩新四军于沿长江狭小地区,同时又勾引日伪参与对新四军的合击。这时,南下的八路军第5纵队第1、第2支队已抵达涟水以北地区,新四军第5支队也列阵于宝应湖、大运河西岸,与我新四军苏北部队形成了由北、西、南三面夹击韩德勤的有利战略态势。韩德勤深惧八路军与新四军会师,决定采取“先南后北”的方针,先歼灭苏北新四军,然后回师对付南下的八路军。于是他亲自指挥26个团共3万余兵力南下,企图歼灭陈、粟部队于黄桥地区。
一场关系到苏北新四军和根据地生死存亡的决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严峻的考验摆在了陈毅和粟裕面前。
而此时的决战显然有很多不利的因素。虽然八路军南下部队已经到涟水,但北方部队在水网地带的战斗中进展缓慢,无法作战役上的配合。与韩德勤决战只能靠自己手中的7000人了。我军一贯的作战原则是战略上以少胜多,战术上要以多胜少。敌我力量对比是3万对7000,这仗怎么打?如果只是击溃敌人,于事无补。而用7000人去吃掉3万人,可能吗?经过反复研究,粟裕提出了一个大胆而缜密的方案。
他首先分析了敌军的进攻部署。韩德勤是采取三路同时开进的战术,他以其嫡系主力李守维89军进攻黄桥的东线,另一支嫡系主力翁达的独6旅进攻黄桥北线,这两部分组成中路军,是对我军主要的威胁。韩德勤又以李明扬、李长江部进攻黄桥之西侧,作右路军,以5个地方保安旅进攻黄桥东南一侧,作左路军。
粟裕认为,从敌人的部署来看,是要消灭我军主力,因而,撤出黄桥或固守待援都不是上策。应当以黄桥为轴心,以一部分部队的坚守诱敌深入,然后各个击破加以消灭。
进而,粟裕提出了更大胆和出人意料的方案:首战消灭敌翁达独6旅。
粟裕说,该旅装备精良,一色的七九步枪,每个班一挺捷克式机枪,军官大部分来自正规军校,人员有3000多名,是韩德勤的心头肉、看家的本钱之一。打掉它,就打掉了韩德勤的老本;打掉了它,其他的杂牌军也就不敢动了。
但要啃这块骨头,而且第一口就啃它,会不会把牙硌了?粟裕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他指出,我军的作战原则是先打弱敌,这次,我们要出奇兵,先打强敌,既是迫不得已,也有必胜信心和合理依据。说迫不得已,是因为,独6旅和89军是这次进攻的主力,不消灭这两股力量,就不能摆脱困境。在不能一日吃下89军的情况下,独6旅是惟一的选择。我军的目标是打歼灭战,只有一战消灭北侧敌军,才能使部队进退自如,形成对89军的合围。
说有取胜的把握,就是发挥我军进攻的突然性,打其不备。我军可以集中一倍于敌的力量,形成战场的局部优势。独6旅狂妄自大,进攻队形长达数公里,便于我军分割包围。我军官兵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完全有能力啃下这块骨头。
粟裕的分析得到了陈毅的支持,各纵队首长也决心完成交给的战斗任务。根据粟裕的安排,准备集中全部主力1、2两纵队6000人设伏于黄桥北侧,以第3纵队千余人的兵力固守黄桥,吸引住敌89军,使其不能分兵增援。
这场战斗的关键是能不能守得住黄桥。只要黄桥在我军手里,敌89军就不能分身增援。而黄桥一旦失守,则两部敌人之间相距不足10公里,短时间内即可赶到战场,就会对我设伏部队形成反包围。
经商定,由陈毅驻在黄桥西面的严徐庄,指挥全局,粟裕坐镇黄桥镇,直接指挥战场各部队。
这是一场有我无敌的生死搏斗,成败究竟如何,谁也不敢肯定。指挥部清理了文件,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最坏打算。
粟裕坐镇黄桥,精心布置了防御力量,在西线和南线他一兵不派,只让后勤人员担任警戒,北面派驻一个班观察隙望。其余全部主力集中于黄桥东门。
10月4日上午,敌89军33师扑到黄桥城下,战幕开启。
枪声一响,整个苏北的视线都集中到黄桥这块弹丸之地上来了。
——李明扬宣布“谢绝会客”,中止了和我方代表见面(直到6日我军取得全胜,他才又开始“会客”);
——陈大运则派人伏在通扬运河堤上向南眺望;
——泰兴日军派出侦探进到黄桥附近观战;周围伪军据点中的汉奸队伍也在注视着黄桥风云变幻。
一时间,在以黄桥为中心的苏北战场上,出现了一幕两方对战、多方围观,战场随时会出现突变的奇局。
这一切都要求陈、粟和新四军必须迅速歼敌取胜。
正当顽军第33师一部向我黄桥东门进攻进入高潮时,翁达旅也从高桥南下了。对于这个首战歼灭对象,我军选择在什么时候突击最为有利呢?这又是极其重要的一着。如果突击过早,只打到它的先头部队,而没有打到它的要害,顽军不但可以退缩、避免就歼,而且还会暴露我军的部署和意图;如果失之过晚,顽军多路会攻黄桥,我军难以坚守,观战各方就可能争先扑杀过来。
严峻的选择再次摆在粟裕面前。
4日下午3时,翁达旅的前锋已进至黄桥以北五六公里处。
为了进一步判明情况,粟裕赶到北门,登上土城高处观望。只见北面五六公里远的大路上,有许多群众惊慌地向西南奔跑。粟裕心中默默地计算着:翁达旅采用一路行军纵队前进。如果两人之间的距离为1米半,全部3000多人的队形将长达八九华里,从黄桥到高桥的路程约15华里,其先头部队抵达黄桥以北5华里时,后尾必然已过了高桥,完全进入了我伏击地段。我军此时出击,正好可以将敌拦腰斩断。
粟裕果断地下令出击。
埋伏在道路两侧的1纵队、2纵队立刻如猛虎下山一般,将翁达旅切成几段,首先歼其旅部和后卫团,迫使其先头团回援。我军然后以一部从侧翼迂回到翁旅后方,乘势将其包围。经过3小时的激战,全歼该旅,中将旅长翁达自杀。
翁旅被歼后,战场重点立即转到黄桥城下及其以东地区。顽军为扭转不利的局面,拼命猛攻黄桥,以猛烈的炮火掩护部队向我东门进攻。我军防御工事大部被毁,部队伤亡颇大。敌人33师一部突进了东门,情况异常紧张。如果黄桥失守,对李守维的包围圈被突破,在我完全无预备队增援的情况下,将无法达到围歼敌人的目的,不仅战役任务不能完成,我几个纵队势必被敌人分割,被迫分散活动,形成打游击的局面。
在这紧张时刻,粟裕振臂高呼道:“同志们,江南增援部队过来了!坚决打退面前这股敌人!”听说增援的老4团过来了,坚守黄桥的3纵官兵士气大振,纵队司令员陶勇和参谋长张震东把上衣一脱,挥动马刀,带领部队硬是把顽军杀出东门。
其实,这时前来增援的老4团离黄桥还有20里。
攻入黄桥的敌人被反击出去后,战场出现了对我极为有利的转折。我1纵和2纵穿插南下,与我守卫黄桥的3纵完成了对已经进入黄桥以东地区的李守维部的合围。我军已完全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李守维的第89军,是韩德勤赖以横行苏北的主要军事支柱,人多武器好,是顽军在苏北最有战斗力的主力之一。虽然已被包围了,但李守维还想做困兽挣扎,拼命抗击我军的进攻。粟裕见状,命令部队调整部署,黄昏后再发起总攻。
经过一夜激战,89军的军部被彻底歼灭了。李守维渡河逃窜时失足落水,淹死在八尺沟里。
我军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攻占了海安等要地。韩德勤老本蚀尽,带着千余残兵,逃回老巢。
战后清点战果,新四军在3天时间里,共歼敌主力12个团,计1.1万余人。缴获枪支近4000支,火炮60多门。
黄桥决战,以新四军的全面胜利和顽军的彻底失败而结束,这一仗奠定了共产党在苏北抗日斗争中的领导地位,巩固了苏北抗日根据地。
陈毅曾慷慨赋诗,表达了难抑的激动:
十年征战几人回,又见同侪并马归。
江淮河汉今谁属?红旗十月满天飞。
三、战术家到战略家
在中国现代战争史上,有这样一场战役,它被杰出的军事家毛泽东称之为范例向全党全军介绍,并收入毛泽东的著作里。它为世界各国军事研究机构所关注。几十年过去之后,它仍为广大参战者、军史研究者,战地民众津津乐道。
这就是解放战争初期的苏中战役。
在1946年夏季那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里,粟裕指挥华中野战军3万余人,抗击12万国民党军的进攻,以出神人化的战术,七战七捷,歼敌5万多。这是在全面内战爆发以后,解放军在全国战场上取得的第一个重大胜利。
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当中原战场的战火刚刚平息之后,苏中战场的枪炮声再度响起。
苏中解放区近海临江,直接威胁国民党政府的首都南京及经济心脏上海,自然也就成为蒋军进攻的重点。从1946年7月开始,蒋军集中了5个整编师12万人,大举围攻苏中解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