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同志们,守住突破口,把一营打光了也不怕,后续部队冲上来就是胜利!”
一营在打洛阳时见过大世面,毕竟厉害,没等营长喊完话,便一个个、一组组地隐蔽在刚刚夺下来的敌王事和破房屋中,占据有利位置,射杀反扑之敌。这样,一营便以宋门楼为中心,迅速组建起一个立体火网,有效地扼制了敌人的冲锋势头。
步兵冲不动了,敌人的装甲车却威风不减,依旧嚣张。最前头一辆如人无人之境,竟一直冲到宋门楼下,把几个战士压得血肉模糊。三连九班副班长安茂鑫火了,一纵身端起机枪,顶着装甲车打,子弹撞到车上,丁丁当当一阵乱响,炒豆般又被反弹回来,气得他咬牙切齿。一连长张善文那时正在火烧火燎的城门楼上拼死射击,看到安茂鑫在楼下傻乎乎的,拿着坦克当毛驴打,又气又急,他大喊:“他妈的安茂鑫,用小包炸药。
炸它,机枪不管用!”
张连长一句话点醒了暴怒中的安茂鑫,只见他把枪一扔,迅即掏出小包炸药和一捆手榴弹,猛地塞进了装甲履带……
一营的战士都反应过来了,他们纷纷模仿安茂鑫的样子,以血肉之躯紧紧地追着装甲车打,直把装甲车突击群炸得人仰马翻,车里的敌军有活着的,也一个接一个地跳将出来,拼命往回跑。
安茂鑫决计为被碾死的战友报仇,不顾一切地穷追猛打,一个人!一支枪,猛虎一般杀进了敌群。
一个班的敌人,正推着一个活动工事慢慢地匍匐前进,企图夺下宋门楼。一见安茂鑫从天而降,当场就愣住了,接着便把枪口顶在他身上。
安茂鑫急中生智,大喝一声:“他妈的班长,自己人都不认了!
那伙敌军还真当他是自己人,刚一收枪,安茂鑫的枪便响了,12个敌人,非死即伤,剩下的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他们按着安茂鑫的指令,掉转枪口,向反冲扑上来的敌大队人马射击。三连看到安茂鑫虎口拔牙,攻占了一个火力点,大受鼓舞,便很快向安茂鑫靠拢
王营长看见战士们在敌人面前不仅未退后半步,反而向前冲杀了近百米,禁不住心头大悦,只见他几个动作,也冲到了前沿阵地。
就这样逐尺逐寸的争夺,一营终将一个团的敌军逼退,加固了突破口,把宋门牢牢地守住。二十五团首长急忙调另外两个营跑步杀过宋门,加入了城门内的战斗。
这时已是3时40分了,新人城的两个营士气正盛,勇猛厮杀,前赴后继,很快便向前拓展了突破口。三营八连副连长王洪贵生得人高马大,如同丈二金刚,所以,绰号“王长子”。他带领六名战士向城里冲,杀到敌人集团工事底下。集团工事是刘茂恩在内城加修的第一组火力屏障,可以迅速封闭城门等各个突破口,对人城部队威胁大,杀伤重,如不马上摧毁,不仅前锋就此止步,后续梯队也难过宋门。
其实,早在战役发起前,开封城地下党便将一份完整的“开封城防部署图”送到陈土榘手里。陈土榘据此指导攻城指挥部,完善了攻城方案,各级指挥员对城内火力配系了如指掌,对这组集团工事也早有准备。所以,三营一人城,王洪贵副连长便两眼通红,专找集团工事下手,宋门内集团工事被他发现了,他便一个闪电般的动作扑将过去,利利索索地连续向工事里投掷了八颗手榴弹和四个炸药包。紧跟在他后面的六名战士被打倒了两个,剩下四个,毫不退缩,也飞身往工事里投弹。不一会儿工夫,集团工事便粉身碎骨,而且还引爆了工事下面一个硕大的弹药库。集团工事毕竟太大、太空阔,守在里面的敌人除去死伤,竟还逃出了黑压压的一群。王洪贵等看见这群敌人,一个人高举广捆炸药包,发疯般钻到他们中间,大喝道:“不投降就拉火了——”这分明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式,敌人当时吓傻了,“忽拉”一声便齐刷刷跪倒一大片。
“大英雄呵!饶了我们……”
王洪贵大喝道:“既然举手,当然要饶了。”王洪贵经过清点,跪倒在地的敌人竟达200余人。缴获了13挺轻重机枪、两门小炮。王洪贵当时就乐了,连声对跪着的人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和王洪贵齐名的还有一个九连连长张继发。张继发绰号“急先锋”,常常是自己往前冲,把部队拉下好远。为此他不知挨了团营两级领导多少批评。本人也多次表示了改正之意,可这次冲过宋门之后,便又“旧病”复发。只见他单枪匹马,几个动作便杀进敌群。有两个敌军机枪手,当时正瞄着宋门我军打得起劲,张继发见了,三滚两爬来到他们身边,大声说:“有共军从后头来了,快打呀!”这两名机枪手二话没说,掉转枪口就向右后方一群自己人射击,这群人至少有两个连,都是从内城杀将出来的反冲锋突击队,目的也是为了夺宋门,谁知尚未出城便被两挺机枪劈面打来千万道火舌,猝不及防,非死即伤,四五百人的队伍稀里哗啦就散了。张继发在暗处忍住笑,连发两枪,立毙两名机枪手,然后,他扛起机枪,便又向前冲去……
虽说宋门失守已成定局,但刘茂恩仍不肯罢手,他说:“李师长,宋门攻不动了?”
李仲辛垂下头没吱声。
刘茂恩一笑,说:“攻不动就算了!来呀,给我调大炮,给我炸宋门,把宋门给我炸个一干二净,鸡狗不留!”
城里的大炮把宋门炸红了,也炸烂了。
大火再次烧红了大半个夜空。烧得天地通红,秦砖汉瓦加上当代人的尸体与身体,都做了燃料,烧得宋门内外五味俱全。
二十五团三个营在炮火中付出了惨重代价。
一营一连伤亡过半,大部烧死。
一营三连二排全部牺牲,尸骨无存。
一营二连二排,仅剩十几个。
二十五团在漫天红焰中翻滚着,扑打着,呐喊着,人人都像是一团烈火。
这时,九师政委刘伟提枪杀过宋门,扑进大火当中。
刘伟大喊:“王明礼,你在哪里?”
二十五团团长王明礼浑身烟火,被警卫员拉了回来。
王明礼说:“政委,你来干什么,出了事我不负责。”
刘伟说:“我只问你王明礼一句话,守宋门你们还行不行!”
王明礼大声道:“这宋门我守定了!只许进,不许出!”
刘伟打了王明礼一拳,大笑道:“好,也给我一挺机枪,我帮你守门。”
“不行!”王明礼一跺脚:“警卫员快把他拉下去!”
警卫员刚要上来架人,就见刘伟大吼一声,夺过一挺机枪便向前跑去!
二十五团终于迎来了转机。
九师预备队二十七团上来了!
八师突击队二十四团上来了!
他们终于突破了城外敌炮火封锁区,突进了宋门,和二十五团的勇士们一道,迅速向前推进,压住了敌人的反扑,宋门被死死守住。
在宋门城破的同时,南面第八纵队也层层递进,打到了新南门。
八纵六十九团三营,利用全团火力压制敌军的瞬间,十分敏捷地绕到城门两侧,直扑到城门楼下,实施不间断爆破敌火力点。三营八连连长尹作范,率领三个爆破组连续四次爆破,一气撕开了新南门的西门洞;指导员王元洪指挥另外七个爆破组,接连八次爆破,终将新南门东门洞炸开一个一人高的窟隆。2000斤炸药霹雳一声巨响,新南门东西两门豁然洞开,两股气浪喷涌而出。三营七连连长盂宪文见了,一个鱼跃便从东门钻进城去,七连战士跟着连长,快速突入,仅五分钟便全员抢进,打上城楼。
新南门的敌人有三个没想到,一个是没想到八纵六十九团掩护火力这么强大,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二是没想到七连突击如此猛烈,只一会儿工夫,一个连便流水疾风一般跳进来了;最后一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大家还没从急袭中愣过神来呢,整个新南门城楼便站满了解放军,一个巨大的火力集群点便易手了。
这是19日凌晨1时整,一发信号弹凌空腾起,一道血红的电光从新南门城楼打上漆黑的夜空。
“我们拿下了新南门!”七连战士欢呼雀跃。
孟连长说:“快,向东西两侧散开,抗击敌人反扑。”
七连当即兵分两路,依托新南门城楼西部和东部工事,打击东西北三面涌出的敌军。
继七连之后,一、三连各一个排,二连两个班和六十八团六连一部,共计约五个排的兵力,也从新南门蜂拥人城,并迅即散开,抢占部分民房,摆开阵式,准备巷战。
刘茂恩见新南门被攻破,顿觉天昏地暗。一个宋门,一个新南门,两门一开,开封城就算泄透了元气,还指望什么!
刘茂恩眼红了。
李仲辛脸红了。
刘茂恩说:“李师长,把新南门营长请来!”
不一会儿,驻守新南门营长一脸惨白,被捆绑而来。
刘茂恩说:“新南门是不是纸糊的!”
营长说:“不是,主席!”
刘茂恩说:“那是不是泥捏的!”
营长说:“也不是,主席!”
“既不是纸糊,又不是泥捏!那怎么丢的这么快?”
营长:“是我该死,主席!”
刘茂恩叹口气,随手掏出一支枪来,说:“你知道就好!”
刘茂恩抬手一枪,就把该营长打个透心红。
刘茂恩说:“李师长,新南门非同小可,要夺回来呀!”
李仲辛涨红着脸,一把掏出手枪,对着那营长尸体连开三枪,然后,大吼道:“七旅长你带着你的人,连同六十六师工兵营和辎重营去夺南门,夺不回来,你就死在那里!”
七旅长急忙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七旅长指挥一个旅和两个营,人山人海,向新南门汹涌而来。我军新南门城楼上有一个连,城下有五个排,以一比十的比例与敌厮杀,直杀得血流成河遍地腥臭。
七旅长喊道:“刚才刘主席开了杀戒,抬手便是一个营长,你们谁敢退?”
大队人马果然拼死向前,无人敢跑。无奈我军牢牢把守城楼,死守不退,大量杀伤敌军,逼得这数千人马只好就地卧倒,二步步地向前拱、爬、蹭,两个小时前进了不到五米。
刘茂恩听到这消息,怒目圆睁;上下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有如蚌壳。李仲辛知道,这位刘主席又要杀人了,干脆,我替他杀一个吧,省得夹在中间难堪,唉!姓刘的这是对我不满呀!
李仲辛一念及此,便抢在刘茂恩开口之前,突然拔枪大喊起来:“是哪个团守新南门的,团长呢?给我拉来!”
执法队长迅速带领一个小队跑到新南门,把正在拼死反扑的守军团长给生拖硬拉地弄了回来。
那团长自从丢了新南门,便自知大难临头,等到营长被就地正法,登时十魂去了七魂。
好歹剩下三分气力,便不顾生死,带着些败残人马,混在反冲击大队里,豁出命来立功赎罪,谁知此时被拉回来,当了刘、李二人的出气筒。
李仲辛把枪筒顶进该团长嘴里,顶到喉咙,然后骂道:“孙团长,你看到了,你丢一个新南门容易,我夺一个新南门何等之难,你他妈的睁开眼,数数死了多少弟兄,数了没有?”
姓孙的团长自知死期已至,也便不作正面回答,一把推开李仲辛,大吼道:“李仲辛,你他娘的放尊重点,我孙某大小也是个团长,上校!谁不知道谁那两下子,你他娘的少来唬人,今天老子不留神,放了几个共军,当杀则杀,孙某人宁死不辱?”
“好!好!”李仲辛咆哮道:“好样的一个孙团长,李某人一向敬重英雄好汉,今天也敬你一把。”
李仲辛边说边开枪,一支左轮在他手里颤颤微微,连开六枪。
刘茂恩冷冷地看着李仲辛发狂,一语不发。他知道,仗打到这般田地,他李仲辛也该豁出去了,我宰营长,你屠团长,有多少营团长够两人屠宰?该着师旅长上阵喽!
果然,李仲辛猛转过头来,用血红的目光把在场每个人都照射了一遍,也涂抹了一遍,于是,在场的每个人都胆战心惊。
李仲辛:“副师长呢?副师长!”
“到!”六十六师副师长应声而出。
“你去!”李仲辛晃着左轮手枪,说:“你亲自去督战,告诉七旅长,夺门!把新南门夺回来!”
副师长答应一声,刚要出门,忽听刘茂恩开了金口。
刘茂恩说:“杀了营长杀团长,杀了团长杀旅长,告诉七旅,就说我说的。”
副师长打了个冷战,箭一般跑向新南门。
在开封城里,副师长可说是三号人物,此人久历沙场,老谋深算,所以杀气重,名气高,足以调度三军。他在乱军中找到七旅长,说:“兄弟,一锤子买卖,上吧!我叫炮火帮你。”
七旅长悲壮地点了点头,说:“全明白了,副师长,我老爹老娘,娇妻幼子,全送回无锡老家了,我他妈还怕什么!你叫炮兵封住新南门外面进城道路,城里这几个散兵好办。”
“不错,就这么干了”,副师长拍拍七旅长肩膀说:“另外,我估计,城门外两侧有许多半地下集团工事,就凭粟裕那两颗手榴弹肯定炸不完,你找几个班排长,给他们发点金圆券,叫他们拼死摸过去,招呼那些工事里受伤的、装死的和隐蔽下来的,把火力点一个个都救活,配合炮火专堵城外共军。”
七旅长大喜道:“副座,英明啊!”
仅仅15分钟之后,新南门外炮火来了,机枪响了。正在快速攻城的八纵二十三师全部受阻,被迫停止前进,千军万马爬在地上,跟睁睁地看着先期入城的勇士,在新南门内孤军奋战。天上的炮弹像一群群乌鸦落了一地又一地,复活的地堡的枪眼,个个都吐着猩红舌头。
怪只怪该师六十九团大部队未能跟上突击队的步伐,如今只好卧在城外,默默地吞食着一枚枚苦果。城里城外,咫只天涯,一批又一批的战士倒在密集的敌炮火下。尤其新南门内,前前后后仅突进五个排,且分属五个建制连队,难以统一指挥,正面临着被动挨打的危险。假如攻进城里的部队被一一歼灭,城外面的又不能前进,那么,新南门千战势必将前功尽弃,真正的胜利者将是敌军,而非我军……
最惨的是入城部队五个排,总数不到200人。与城外大部队失去一切联系,独自面对一个半旅的敌军,这个仗怎么打?
连长牺牲,指导员牺牲,一排长阵亡,二排长阵亡,三排长阵亡,一班长阵亡……
最先杀进城区的七连干部全部打光,而且弹尽粮绝。其他几个排战斗力也大大减弱,射出的枪弹明显稀疏。
于是,敌副师长兴奋了,他和七旅长相视一笑,说:“兄弟,看你的了!”
“好说,”七旅长一骨碌爬将起来,凌空连打三枪,大喝道:“弟兄们,抢新南门,上啊!”
敌人潮水般地涌过来了。
八纵队二十三师苦战新南门的消息飞传兵团司令部,陈土榘闻讯大怒,他首先严令八纵队二十三师做好人城准备,然后,便紧急查询曹门、西门的战况,最后,得到的回答是:三纵八师攻曹门,先是打进去,后又被逐出来,现在敌人放火烧关,烈焰冲天,不能前进;八纵队二十二师战西门,自始至终,已连续发起七次攻击,但七次都未得手。唯一破门入城且又保持凌历攻势的就是宋门了。英雄的三纵九师已把宋门牢牢踩在脚下,并塞进了两团的兵力。这两团人马铸成一柄寒光闪闪的战斧,正一斧接一斧地向城区劈进……
陈士榘分析了上述情况,果断命令,八纵入城部队不惜一切代价,誓死守住既得阵地,要像钉子一样钉死在敌人咽喉;八纵后续梯队要以最迅猛的动作,立即扫清城外敌人暗火力点,打不掉的就用土木砖瓦堵,把敌人堵在里面,憋死,闷死!然后,争分夺秒抢城,尽快与城内分队会合。同时,命令宋门三纵,大刀阔斧,向前冲杀,把缺口撕得越大越好,把锋刃刺得越深越好,最好能和新南门人城分队会师。这样,整个开封城便裂成了两半……
陈士榘说:“八纵橇牙关,三纵扯肛门,我看他刘茂恩泄不泄气!”
随着陈唐首长咬钢嚼铁似地一声令下,四门外再次掀起冲天的喊杀声,新一轮攻势开始了。这使身陷内城的战土们备受鼓舞。七连七班班长刘玉宣挺身而出,他说:“干部牺牲了,我指挥,同志们说行不行?”大家一齐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