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既然你认为你的心不在那个家伙的身上,就该牢牢记清自己的身份。她得回去,赶紧回去府里,等庄仰哲回家,就自己安分些,好好待丈夫,以不变应万变,才不会再被乱党牵连,被荣渊影响。
楚晴发觉自己果真应该庆幸,庄仰哲还没回府,于是第二天,她自己进了一趟皇宫探望丈夫。然而,她突然感觉,丈夫有点变化,但若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她不知道是哪个词。从前,两人一向恩爱,有说有笑,即使吵架之后,裂痕也能很快被填平,可到了宫里,庄仰哲却像是变成了哑巴一般,沉默许久,迟迟没说出半句话。
水榭边树枝斑驳的影,被阳光投射到翩翩公子的白衣上,摇摇曳曳,仿似那具躯壳里的灵魂在随之不由自主地动荡,让楚晴看得不安。
最后,是楚晴先开口,话语中不免带上了些许猜测。“到底是皇上想留你久一些,还是你自己不想回家面对我?仰哲啊,我老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如果,如果你有苦衷……是不是能告诉我呢?”
“没有,晴儿,是你误会了,这些天皇上很喜欢和我下棋,才留我在宫中再多住几天。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但这里毕竟是皇宫,没有陛下或是后宫娘娘们的旨意,你最好还是少来吧。我想,再过两三天,我就能回府陪你了,放心,我的个性你还不了解么?宫里美人如云,但在我看来都是庸脂俗粉,哪里及得上我的晴儿半分?”
庄仰哲搂住妻子的纤腰,楚晴却感觉到他的手有点微微颤抖,好像有些紧张,但很快便没再抖,她希望这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又踌躇了一阵子,直到太阳都升上天顶,她才从怀里掏出那块自己绣的丝帕,红着脸递到丈夫手上。
“仰哲,这个……是我绣给你的。”
“你……晴儿,你会刺绣?”庄仰哲诧异地看看妻子,又低头看看手中的丝帕,虽然图样有点走形,却还能认出是两朵并蒂莲,他不禁心潮涌动,紧紧握住了楚晴的手。
“不要啦,人家前不久才跟荣涟姐学的,绣得不好,你激动个啥呀?你刚不是说了么,这是宫里,回家咱再亲亲,好不好?”
庄仰哲轻轻吻了小娇妻的脸颊,让她握住那块丝帕,温柔地将右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既然是并蒂莲,何必此时给我?你先留着吧,等我回府之后,咱们在家见面了,再一块儿用它,你说好不好?”
楚晴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他什么意思啊,送给他的东西,就是想让他在宫里的时候记挂娇妻,他怎么倒塞回给她?看他的神情,分明就仍然在想着别的事情嘛,她本来还打算说那封信的事,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个必要了。从前,她还觉得丈夫是无微不至、非常关切女人的人,可如今,她却莫名感到庄仰哲变得越来越不解风情……楚晴,你难道真的为当初的闪婚后悔了吗?
他的神情很复杂,前所未见的复杂,楚晴越发不安,一时想要早些离开这里,双脚却又像不听使唤,迟迟无法移动。庄仰哲如此和她言语,此种举动,简直有些见外。不要……她不要“距离产生美”,人家本山大叔都说,距离产生了,美就没了。
“晴儿,你……怎么了?”
半晌,他仿佛才看见她的异样,半犹豫半试探地开口。
“你千万别误会,我说这话,并不因为你和我之间由于暂时离开有了什么隔阂,而是有些事,我确实不希望你介入。晴儿,我们彼此之间,或许都有不能告诉对方的秘密,就像我之前没有对你坦白,我当时有家室;而你,你到底从哪里来,在成为穆亲王义女之前经历过什么,你也从未对我说过。我只希望,我们夫妻能彼此爱对方,天理能在我们的呵护下过得幸福,那就足矣。”
“仰哲……”
她颤抖着声音,唤出他的名字,她扑到他怀中,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或许,她只想留住美好,无法面对残酷,而真相本身,往往就是残酷吧。 “回去吧,晴儿,等我回家,两三天,两三天就好。”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也许到这时,他还说这种话,会令楚晴心里更是不安。可他别无选择,这时候,他必须如此,尽管脑中已经一片混乱,仿佛浑身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好,我听你的,我这就回去。”
她终于站起身,背转向他。
“我……我承认,在成为穆亲王义女前的事,我对你有隐瞒,但那件事,我无法向你解释,因为那个情景太过不可思议,连我自己,至今也弄不清楚。你说得没错,为了我们的感情,为了天理,就够了。”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穿越那种离谱的事,她稍微回头,只看见他乌黑的瞳仁中映着自己的影子。
出得宫门,她不知不觉又撞到一个人身上,抬眼一看,竟是荣渊。怪异,真是怪异,碰上这家伙到底是巧合,还是他存心要来撞上她的呢?
“怎么,是不是我前次给你的那封信,让你终于忍不住了,才会进宫来见你丈夫?不过,以他的性格,似乎放弃一些计划的可能性太小了吧。”
“荣渊,你能不能别再搅乱我和仰哲正常的生活?我当初答应过要给你做三件事,但我希望你别拿我和我丈夫之间的感情来玩游戏,OK?”楚晴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眼见一袭倩影走出宫门,淡粉色的衣袂在风中飘起,渐行渐远,荣渊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那个女人,她如何会知道,究竟是谁伤了谁?原来,他在她心中,仍然是讨人厌多过于好感。
楚晴,硬起心肠吧,沐朝东曾说过,把注意集中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便会很快忘记之前的那一个……可此刻,她的心绪已经拧成了麻花。她紧走离开,竟是不敢多看他几眼,她害怕自己的记忆里、内心深处,仍然会不经意地飘过那黑衣男人的影子。
或许,她根本不该认识这个人,甚至不该看他的眼神……
“沐朝东,有件事我想……我得马上告诉你。”
当天夜里,楚晴急匆匆地去了云来客栈。沐朝东难得睡上一次好觉,以为逃脱了贺家的眼线,此地便不大会马上有消息,谁知自己确实是心存侥幸,天都注定他无法睡得安稳。
“这是一封很紧急的信,你一定要看清楚,还有,我奉劝你和你的兄弟们,在最近一两个月都别轻举妄动。”
沐朝东借着烛光看了看信上的内容,见她面有异色,不由得上前低声问道:“脸色这么难看,发现自己的丈夫想利用我们去杀了姓贺的狗太尉,不顾无辜人的死活,心里是不是很痛?”
“别瞎说,我这次只是对事不对人,虽然我自己也知道,我的心地的确不是属于很天真、很善良的那一种,但根本的良心,至少还没被狗给吃掉。行了,我话已经带到了,要是不想你们赤星盟无辜牺牲太多兄弟,你是个有脑子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办。”
两天后,楚晴果然收到了沐朝东的密信,信上写道:“多谢小王妃好意,鹤平分舵只需多注意贺之行动即可。但因为仍在找寻文、殷及一帮兄弟之踪迹,日后,我将不能再与你通信,以免连累你无辜受罪,而小王妃常来之处,今后亦别再前往。切记,珍重,倘若有缘,我们定会相逢。东之水木”
沐朝东,他要离开了?楚晴烧着那封信,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拔凉。纵然她此刻已不用再担心无辜之人丧命,却偏偏接到了这样的消息。看来,文跃和殷大鹏迄今生死不明,定是在贺家人手中,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次日,庄仰哲仍未回府,她决定再去云来客栈见沐朝东一面,谁料客栈早已关门,连门牌都已拆下,据说是沐老板要回老家做生意,已把这地方转给了别人。而就在当时,她突然发现,接下这铺面的人,竟是荣涟,已起名为“似水绣庄”。
楚晴不敢向荣涟提起沐朝东,只当是自己偶然路过此处,巧遇荣涟,顺带恭喜她自立门户开起绣庄。而看荣涟的反应,倒是格外的平静和镇定,全然没有和赤星盟存在半分关系的模样,楚晴心想,或许荣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随她去。至少她再来此处时,即使被人看见,也已不会再引起怀疑。
随后,她去了官冶,探望荣涣。
风漫无目的地吹来,拂过身畔,炼铁作坊里冒出的热气,亦淹没不去风不该属于这个季节的幽凉?连指甲和头发好像都被那股凉意刺得打颤。她不由踱着步子,走到作坊大门前,朝里望去,火红滚烫的铁水正从炉口流泻到铸模中,可铁水凝固之后呢?铁块还是如现实,坚硬且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