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亲王府住了三天,楚晴依旧不见庄仰哲来寻。
冬哥过来告诉她,小王爷只是在她走后的第二天表现得很伤心,但今日接到圣旨进宫去,据说皇上正式给了他封号,称为“庄贤王”。楚晴闭上双眼,唇边发出一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庄贤王,好一个庄贤王!没有利用赤星盟乱党打击到贺家,没遭受到任何外来的打击,反而赐了封号。那个“贤”字,若是从前的庄仰哲,她一定会非常喜欢,甚至以丈夫为荣,可如今,这个字却足以刺痛她的每一根神经。
“小王爷……不,庄王爷说,他心中有愧,而你的心情肯定更不好受,所以才想让你先在娘家住些日子,等你气消了一些,他再来找你回去。”
听到冬哥这话,楚晴冷冷一笑,“他若真有心来找我回去,就该当天追过来,现在说这种话,算个毛啊?等我气消一些,这算啥意思?还是舍不得拉下他的面子么?哦,对呵,他现在已经有封号了,连你们做下人的,都不能再称他为小王爷,而要叫庄王爷,我等着他过来,似乎真是为难他了,该我自己识趣地回去才对,不是吗?”
“郡主,你还在说气话,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到他身边么?就算你这会儿不想回去,你还有天理小王爷啊,莫非你真要和庄王爷这样僵持老久的?”冬哥清楚主子的脾气,此时此刻,或许只有天理,才是楚晴唯一能去再见庄家人的理由。
思索良久,楚晴最终决定,让冬哥陪伴在她身边,一同去恩泰长公主府上探望儿子。
长公主府门并未关闭,而是不同寻常地敞开着,两个守门的家丁一边出来相迎,一边恭恭敬敬地向楚晴行礼道:“庄王妃请,长公主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等候多时?楚晴愣了一下,怎么会这样?莫非长公主知道她要前来?她发觉情况不对劲,回头一瞪冬哥,冬哥赶紧将头垂下,****,果然是这丫头耍的花样,信她就没好果子吃!
进得府内,她遣散了下人,放低脚步声,一面警告冬哥,没经过她的同意,不许发出任何声响。冬哥见主子脸色铁青,知道自己惹怒了楚晴,不敢再作声,只能陪着她轻手轻脚走向正厅。谁料楚晴根本连偷听都没机会,站在正厅门前的人,正是庄仰哲,他怀里还抱着天理,孩子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断断续续地叫着“娘”。
“天理!天理啊,我的宝贝,娘可想你了……”看到儿子的一刹那,楚晴已然控制不住,冲上前去将孩子抱到自己怀中。小娃娃可爱地笑着,拉扯着母亲的头发,又是一阵子没看过这孩子,他都变成个小机灵鬼了。
“晴儿,别怪冬哥,让你来这里,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主意……母亲已经答应,把天理重新交给你,我们回去吧,向我娘问完安便回去,好不好?”庄仰哲眼中盈满着期待,他身上早已换了足以显示身份的华贵锦衣,和穆亲王的衣装有得一比,但看在楚晴目中,却有些刺眼。
“冬哥,你把天理抱到那边去玩一会儿。”
楚晴示意,冬哥上前接过天理,应声跟着长公主府中的一个大丫环走去后院。眼见孩子看不见爹娘,她才抬头望向丈夫。而两人相视,楚晴却不知道第一句话该对庄仰哲说什么,他的眼袋,是为她彻夜不眠而生的吗?换作是以往,她肯定百分百的会心疼,可这一刻,即使看着丈夫形容憔悴,她都少去了那种感觉。庄仰哲虽然口中满是愧疚,但那双眼睛骗不了人,他的眼神,已全然失去了初见时的清澈,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着官场味的浑浊。
“晴儿,你怎么会……还用那种眼光看着我?难道看在我们的儿子份上,你都不能答应我,跟我回家去?”他急迫地握住她的双手,声音剧烈颤抖起来。
“我……我只是来看天理的,没想到你会在这儿。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我已经看过了儿子,得早些回穆亲王府去。”她抖落他的手,转身要走。
“楚晴!你以为你是谁?敢在我长公主府和我儿子耍威风?”
庄仰哲还没开口,一个凌厉的声音惊动了刚刚背转过身的楚晴。她猛然回头,见恩泰长公主气势汹汹地站在正厅门前,除了双手没像市井里的泼妇一样叉在腰间,那表情,那目光,那声调,无不令人想起电视剧里各种恶婆婆的类型,而她这位婆婆,简直把所有类型全都综合在了一起。
长公主几大步上前,楚晴冷不防地就“啪”地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娘的,欧巴桑的手劲真不出来!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几乎能摸得到,左边脸颊上,凹陷进去几个指印。
“你敢打我?”她又惊又怒地喊起来。
“我是你婆婆,为什么不能打你?这一耳光,我就是要好好教教你,即使是王室中人,女人面对自己的丈夫,也要懂得规矩。再说,就算是我儿子有错,他已经低声下气向你赔过礼道过歉,身为者,你就该知足!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流着的血,还不是我堂弟穆亲王的!就你刚才对我这个婆婆不敬,我就有权治你的罪,不经过仰哲同意便能休了你,让你做下堂王妃,永世不得翻身!”
直瞪瞪盯着长公主凶神恶煞的模样,楚晴简直想揍人,放在背后的拳头都已经捏起来了,欧巴桑竟然说可以休了她,要治她罪,大不了同归于尽,跟她拼了!可就在这时,庄仰哲挡在母亲身前,她刚要伸出去的手,像是触到电流般缩了回来。
“仰哲,你干什么还护着她?”长公主横眉怒目地叫嚣着,恨不得撞开儿子再打儿媳妇几巴掌。
“娘!您回去好不好?您这样骂晴儿,是对她从头到脚的极大侮辱,您这分明就是一手要拆散我们夫妻呀!”庄仰哲回头冲着母亲吼着,一时间,长公主陷入呆滞,只凝视着儿子,无话可说。
第二次,楚晴第二次见到丈夫怒斥母亲,此刻,她已然有些感动,想要跟他回家了。可谁知庄仰哲忽然又转向她,语调全然由先前的愧疚转为了责难:“为什么要冲着我娘大喊大叫?晴儿,你要打要骂,只管冲着我来,我娘再怎么伤害到你,她毕竟都是你我的长辈,你就算再生气,也不该想对我娘动手!我不想再看到刚才的一幕,你听清楚了没?”
楚晴浑身的血液此际一下子被抽空。早在现代时,她就听老妈说过,女孩子嫁了人,要过真正的安稳日子,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丈夫家没有婆婆,二是丈夫的威严足以镇住婆婆,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妻子身上。但现在这种情况,到底算什么呢?她忍受长公主对她的出言侮辱,十个指头哪里能数得清?而对于长公主这种红果果的、不给她半分面子、不留丝毫余地的夹枪带棒,庄仰哲竟然还斥责她?
没地位了,果然,她在庄家的地位已荡然无存……不,或许根本就不是那样,从一开始,她就是被嫌弃的那种家伙,庄仰哲再保护她,遇到这种情况,仍然会优先选择他娘!
她望着丈夫像是怒其不争的脸,忽然“扑哧”笑了一声,笑得那样勉强,那样心寒。她慢慢从袖中掏出自己亲手绣的那方丝帕,只看到庄仰哲的脸色渐渐变化,微微吃惊。她就势将手帕举到他眼前,两手一用力,嘶——手帕被撕裂了,裂成两半,那棵并蒂莲,两朵莲花刚好从并蒂中央分开,整整齐齐!
“晴儿,你……你怎么……”庄仰哲惊得睁大两眼,浑身颤抖的他,此时说不出有多震慑。她竟然亲手将两朵并蒂莲齐生生分开,一个女子,居然会在丈夫之前,主动表达了要与他分开的意思!她如此举动,难道……是想要颠倒伦常,由她来休掉夫君吗?
“吃惊么?很意外么?”
楚晴一手举着半条丝帕,脸上、唇边流露的笑容,全无半点从前的天真可爱,却又并非像个怨妇那般怨天尤人。或许,她想证明的,正是她开设“逐梦俱乐部”的真谛,她为女人们争取从前的大平国难以争取到的权利,同样的,身为老板,她也想为她自己争取某种权利。并蒂莲可以分开,女人的尊严却不能受到半分侵害,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婆婆,亦然如此。
“仰哲,也许,我真的错了。三年前,我就不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一心只想嫁给你为妻。我们彼此了解吗?不,我们互相之间,根本不了解,甚至分明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们的夫妻之情,好像已经无法维系了,你觉得,就算彼此忍受对方,今后又能和睦相处吗?到底……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答案,是没有吧。我走了,我现在就离开这里,我不会期待着你来找我,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