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戏码好啊!一句话就玩转了局面,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告诉众人,泽国谁在谁之上,谁为主,谁次之。然而我是何其无辜!
座上的君主脸色霎时变成了青色,我又看见了他隐忍不发的神情,不觉一阵战栗。
“原来安阳和丞相已经和好了,到底是朕不了解少女心性啊,前两天还闹着要处子终老,断不嫁与任何人,朕还当真了!”
他用这样方法来留下我,他是这样解决这件事,这样给我一个台阶下,我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恨过他,就算他有旁的女人,就算他今天把我指给了梁王,我都不会恨他,而他明明知道我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责任,他明明知道我多么的需要权利,多么的需要依靠,却还要断了我的后路。
南宫坼走过来拥着我颤抖的身躯,我第一次接触到除了皇帝外的其他男人的怀抱,不是很温暖,但是却很有安全感。
南宫坼低下头来对我说:“安阳,可还生坼的气呢?坼等你等的太久了,今天可要答应坼了!”
事到如今,我只觉得不值得,对皇帝,笑还是哭都不值得。我像是一个溺水者抓到了一根浮木,且不论浮木是否已朽,只能抓住再说。我于是点了点头,渐渐在僵硬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安阳愿以南宫为姓氏,从此生死相随,祸福与共。”
我这样轻易地把自己交了出去,摈弃了我的恋情,我的爱人。我并不能做普通的女子,所以只能丢掉那些普通女子执迷不悔的东西。
南宫坼听我这么说,也以手指天,信誓旦旦的说:“坼在此发誓,一辈子善待吾妻安阳。”
我吸了一口气,誓言,誓言有何用?之所以有誓言的存在就是因为人们互相间并不信任。
我和皇帝之间何尝又没有誓言,只是终究他负了我,我亦负了他。
他倒底是恨我了,从宴会那天到我出嫁前,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来看望过我,只是下了一道圣旨让我移居凤凰楼待嫁。可是他越是这样,我变越觉得心凉,自小的倾心相处,他竟是这样的不了解我。
从我住到凤凰楼之日起,以我准丞相夫人的身份引来了大量奉承讨好的宫眷,从前我是众人心中入主中宫的不二人选尚且不能得到如此的待遇,而今这样的情形还真让我觉得可笑。
可是,我不能像一般女子一样为这巨大的改变感伤,我没有时间,也不能这样做,我必须日日周旋在贵妇之间,拉拢日后能为我所用的人。
定安六年十月末,我换上了大红的妆花百蝙绣凤蜀锦喜服。发髻上插了一只佩山玄玉为材的錾金凤头步摇,这只步摇,是皇帝去年赐给我的,当时他说,要我带上这只步摇嫁给他。好啊,他想让我嫁人的时候戴上这只步摇,我便戴给他看,倾城的绝色才是纳尔泽济的‘玫瑰泪’。
梳妆完毕,我坐着御赐的十二人抬得花轿从皇宫正门被抬了出去。坐花轿从皇宫正门进来的,只能是历代皇后,然而,从来没有花轿从这里抬出女子。
我自是知道,皇帝给我这样的恩典,不只是我嫁了一位权倾朝野的夫君,更是想告诉我,是我自己,从皇后入宫的这条路上走了出去,是我到自己走出去的啊!真可笑!
当花轿进入南宫府前的街道是,礼炮就齐齐的被点燃,二十四响的礼炮是用来烘托喜庆的,却让我觉得清冷。我的婚礼,是注定没有生身父母来主持,是注定没有兄弟姐妹来陪伴。这些虚幻的喜庆,并不代表正真的幸福。
南宫府里我那位位极人臣的夫君,许了我万民仰视和艳慕的尊贵,从街口一直到洞房的床榻边,他用元江贡奉的织花地毯铺路,普通的达官显贵不过求取方寸这样的地毯铺于会客厅中以显华贵。而南宫坼却以百米的红毯代替皇后殿前九十九级的玉阶来迎接我入府,我在盖头后面嫣然一笑,用力握住手中用东海水晶雕成的苹果,就像我从前总爱去触碰皇帝身上的龙纹一样,我的夫君给我带来的一切我都会好好的抓牢并加以利用。
花轿稳稳当当的停在南宫府外,有喜娘上前掀开帘子扶我下轿,我的脚落在厚厚的地毯之上,立即陷入一片柔软之中,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触碰到坚硬的地面,我整个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的手中被塞进了一段红绸,红绸的那边是我赖以生存的夫君,我奇怪自己为何没有一丝做为新娘该有的喜悦或者兴奋,亦或者是对前途的担忧,这些,我都没有,我只是笃定地握着自己手里的红绸,一步一步的在织花的红毯上向前走着,也许,漂泊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一种习惯。即使我的世界一瞬间天翻地覆我也能很快的适应。
在不知不觉中,礼仪已经完毕,喜娘扶我进入洞房,房门关上后,喧闹声被挡在了门外,我一个人坐在床头,待喜娘离开后,我方有机会掀开喜帕,看看周遭的一切,现在已是黄昏时分,淡黄色的夕阳从西侧的窗户洒进来,直铺在地面上。如果方才的织花地毯已是奢华,那么这房里的摆设便是天家都不敢随意比拟的华贵。整间房的地面上都铺着白色的羊毛毯。白色,是最矜贵的颜色,用白色的羊毛毯来铺地?那更换的不知得多勤快才行。
我走到北面的窗户前,因为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并没有推开窗子,我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静默片刻。然后伏在地上,按纳尔泽济的规矩向北行了个大礼。北面,有我死去的父王,母后。有我亿万臣民的尸骨,还有我纳尔泽济的都城。如今,我出嫁了,我又岂是为了自己而嫁?北面的森林里还藏匿着我的弟弟和数千个终于纳琪氏的死士。那是我纳尔泽济的希望和未来,为了他们,我的未来又算得了什么?
行完礼后,我把自幼戴在手上的缠臂金取了下来,这样只当全了一份纳尔泽济女儿的心意吧。
做完这些事,我只是静默的坐回床头等待我那位大名鼎鼎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