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阎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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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约定 明治十六年(1883年)(12)

无间魔道中,年轻刺青师的脸看来却宝相庄严,净穆如佛。那优 雅俊美的少年音容,与其说是阴森的阎罗,不如说更像坐困愁城的阿 修罗王。“入魔”之技于他来说,几乎就是在榨血炼骨,噬耗元神。

我一定要脱胎换骨、涅槃重生—每当信正凝视掌中印符,都会 暗自起誓。而给他带来再生之力的,正是那名刺青师。

方才他告诉阎魔说想要卖卖人情,一半也是出于羞涩。实际内心 当中,只有一腔纯粹的谢意。纵使对方是如何一只妖魔鬼怪,倘若遇 到什么困难,他都愿意倾身鼎力相助。

(再说……)

远眺刺青师离去的背影,信正嘴角一挑,浮出一抹笑意。

再没有比怪异离奇的人物,更令他好奇和欣赏的了。

阎魔将牟田家大宅抛在身后。

步出玄关,走上通往大门的长长私家路,可以感到背上凝聚着两 道来自信正的视线。这恐怕并非只是在送客,灼灼目光中,必定充满 了探寻与质疑。

这是个很难蒙骗欺哄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今后尽量避免见面。他 预感到这极有可能会是一段纠缠不清、难解难分的孽缘。

六年,时间竟有如此威力。眼看着信正的转变,阎魔从心里由衷 地感慨。当年的颓废青年,形容枯槁仿如厉鬼,凹陷双目投来犀利而 凶狠的目光,如今竟也长成了这般成熟沉稳、大方老练的人物。

初见时,他蜷坐在幽暗房间的一角,抱膝啃着指甲。胡乱敞开的 浴衣里,可以窥见胸前一排嶙峋的肋骨,手脚如枯枝虬结缠绕。从房 间四下凌乱散置的酒瓶中,蒸腾出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刚踏进门去 的瞬间,就闻之欲呕。

看见阎魔,信正狂吼道:“杀了我吧!”令阎魔心头一阵火起。真 想死的话,随便去死好了。应该总能死得了。在体内宿魔绝不准他自 杀的阎魔看来,信正就是个骄宠任性的稚气小儿。

想我救你的话,就得好好说出来 —阎魔承受着对方的踢打与撕 咬,更把咬过后皮肉的伤痕迅速愈合的过程亮给信正瞧。

麻烦的是,当时亦在场的牟田源藏见之后惊得目瞪口呆。但事已 至此,也没有了退路。

“喂!看好了!这可是我自己的能力。刺青之后,你也会变得滴酒 不沾、闻见酒气就作呕的。待酒瘾消退,你打算怎么个活法,全凭你 自己喜欢。”

信正乖顺地递出了右手……

如今这份衣冠磊落、气宇轩昂,才是本来那个真正的信正吧。身 高与阎魔不相上下的他,体格健硕浑厚,超出阎魔两倍不止。倒是阎 魔看上去,成了稚气的少年人。

自“入魔”后,时光荏苒,十七年已去。遇到的人、事皆是如此。 真想远离所有纷扰,随心所欲、游戏人间。

回家去吧……

家里有黑子等他。这是只任性而活泼的老猫,有时一个月不回家 也属平常。知道不必担心它会走失,但到底年纪已大,难免操心。尽 管是个畜生,却也是他唯一的家人。 虽说他也想过,一只猫竟活得如此之久,未免匪夷所思。不过听 说猫仿主人,便也姑且释然了。还有一个可能性,他不至于会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