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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舞幽草

冷瑟瑟的秋风沙沙吹过,正值二更,夜深露重。

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萧索的树梢,在静寂的夜里,只闻得几声夜枭的间断啼鸣。一切都很安静,人们大多都已经进入梦想,只有,只有某些适合在夜间发生的事情,正在发生……

金王朝京都的东郊外,有一栋足可比拟皇宫的深院大宅,这是当朝侯爷武勇,在金望帝钦赐土地上建造起来的侯爷府,正在今夜里宴请各位朝中大臣。

美酒佳肴,笙歌处处,在白日里衣冠楚楚,一派严明的人,此刻在席间皆是丑态毕露。

好男色的,搂着比女人还要娇美的男子,好女色的,揉着比平日里更加丰满的美人。

但是在各位饮酒作乐的大臣之中,赫然出现一个紫衣男孩,盘腿端坐于侯爷左边的几案前,清朗俊秀的眉目间,稚气尚存。

在吃菜饮酒时,不是掉了筷上的佳肴,就是泼湿了自己个儿的衣服。等到吃饱喝足,两手托腮于案几上,开始陶醉于轻纱曼舞的窈窕美姬。

权倾朝野的侯爷武勇,见这男孩的此番德行,长久银色的浑浊目光里不见奸诈,不见算计,有的却是一种垂涎已久的贪婪。

武勇好男色,全国各地搜罗的美貌少年无数,皆豢养于此地,最为得宠的是在他身侧陈欢的清衣,容貌和身段胜过在场各色禁宠与美妾。

紫色男孩似乎没有看见武勇的银色的目光,只拿眼看着舞池里妩媚妖娆的美姬,摸索着自盘里抓了鸡腿狠狠的撕扯,接着用极品紫影纱精制的衣袍,粗鲁地抹了一把油腻的嘴。邋遢的举止与他一身的尊贵和出众的容貌,形成强烈对比,让人唏嘘不止。

紫色,乃是金王朝贵族的颜色,身着紫衣,可见这男孩非富即贵。而后,在各位大臣的寒暄之中得知,原来此少年,是当朝皇后冥王燕玉的弟弟……冥王刹那。之所以小小年纪出现在此种场合,实属无奈。冥王一族当家的冥王爷,在年前突患恶疾一夜之间暴毙,冥王一族仅剩冥王刹那这一个男丁,年十四岁。

相较于朝云阁一楼大厅中的糜腐荒银,朝云阁二楼,赫然是一处刑场,各种触目心惊的铁链、枷锁、矛针、铁板等,系啦作响、血迹斑斑。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血腥味儿,几个正在受刑的人,均以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是因为他们统统被卷布堵了口。

“呜……”一声闷呼痛喊,被铁链绑缚的一位披头散发的老者,被一个雄壮打手,生生用铁锤砸断了腿骨,断了的小腿落在地板上,鲜血四处流淌。

他晕了过去,一桶盐水兜头泼上,露出他的面容,竟是朝中的三代忠臣……礼部尚书薛耀中。

“妈的,这个死了,来人!拖出去。”靠窗户的一个汉子扔下手中烧的猩红的烙铁,对门外的护卫招呼。

阴暗的墙角里,一双蓝色的眼眸无神而呆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破旧零散的衣衫下,伤口处的血液正在流淌。他蜷缩在角落里,双手被捆绑在胸前,手腕处的绳子勒进了肉里,一双手上沾满了因干涸而凝固的黑红血液。

他是水成方,薛耀中的外孙,十四岁。两个月前因为父母患瘟疫去世,被接入京城的外公家,两个月后,他身处此地。

“只剩下这个小子了,千万别弄死了。”一个汉子往地板上呸一口唾沫,从刑具中挑选出不会一击致命的荆棘鞭朝他走了过来。

“小子,说!东西到底藏哪儿了?”汉子甩手抽来一鞭,水成方被重重打趴在地板上,血立刻自他被抽烂的伤口处涌了出来。

水成方又一次忍痛咬破了嘴唇,一鞭又一鞭,在他的背上肆虐,火辣辣的痛楚在他的身体里流窜,直冲到头顶的让他头脑呈一瞬间短暂的晕眩,挣扎翻滚,这种生不如死的疼痛一连数日折磨着他。

“小心别打到他的脸,侯爷说了,这小子还要暖他的床呢,呵呵……”一个银邪的言语之后,几声暧昧的浪笑附合其后。

身体好像又爬上了那双肮脏的手,被撕碎的衣衫,强行灌下的银药,挣扎中,混乱床榻上那个狰狞的男人,还有撕心裂肺的痛苦……

黑暗汹涌而来,水成方痛苦地翻身拼命呕吐起来,腥涩的喉咙在地面呕出一滩的血渍。一鞭挥下,他猛转身将脸迎了上去:他水成方绝不苟活。

“刺啦……”一声过后,水成方的脸上没有任何伤口,反而是双手绑缚的绳子被一鞭抽开,求生的本能让水成方抓住这一线生机,挣扎爬起朝楼梯跑了过去,踉跄的步伐中,因掌中黏稠的血液,他的手滑下扶手,一头栽了下去。

“啊……”

“哇……”

“天哪……”

惊慌失措的喊叫来自筵席结束,此刻正要离去的各位大臣口中。

他们看见一个血球自楼梯上滚下,直滚落在他们中间,竟是一个遍体鳞伤的美貌少年,霍然发现他还有一双湖蓝色的美丽眼眸,混合着脸上的血渍,透着森冷的妖异。

“救我……”痛苦的几乎晕厥的水成方,伸出血湿的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那只脚,仰起脸嘶声求救。

冥王刹那一怔,与地上那双蓝色的眼眸对视,同样的年纪,让水成方潜意识里依赖地匍匐上前,双手紧紧抱住那条救命的腿:“救我,求你救我……”

他穿的紫色衣裳,是紫色的……

“臭小子,找死……”追下的打手们,粗粝的手指一把抓起水成方的头发,将他仰首拉离了冥王刹那,拖往楼上。

水成方绝望的嘶声求救和挣扎,纯白地毯上遍布猩红的血迹,最后消失在二楼。

众位大臣俱是胆颤心惊,仓惶一涌地逃离了此地。

水成方最后一眼看见冥王刹那眼中的东西,是沉默,一种必须的沉默,他重新被拖回了楼上的地狱,再看不见冥王刹那眼中的沉默,同时再看不见的还有,希望、自由、人性、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