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等待的日子
终于知道找工作代表着什么了。自信在一次次的拒绝里凌迟，勇气在一天天的失望里消耗。
跑坏两双皮鞋后，路云跟爹妈说：“谢谢你们。”
路妈奇怪，“啥意思？”
路云很认真道：“做您的女儿很幸福。”
路妈消遣路云：“养你二十多年，你今天才知道这个道理？我这个妈做得好失败。”
倒是路爸比较体贴，“歇两天吧，爸帮你想想办法。”
到底还是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路小姐拗脾气上来了，咬牙切齿，“不，自己找，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工作。”话是这么说，夜里睡不着的时候难免丧气，她是不是真的差到这种地步？
程旭安慰她：“是那群老板笨，不用你是他们失策，你知道的啊，这世界笨老板一箩筐。不要着急，时间尚早，管他风往哪里吹呢？只要坚持你的坚持，什么都找得到，镇定，镇定。”
路云笑，阿旭的善良和温柔，常常让她……这样笑。
明宇在Q上给她留言：“想找份什么条件的工作？或者我能帮到你？”
路云回话：“不要着急，再坚持一下，我能找到工作的，相信我。管他风往什么方向吹呢……”
那日，路云在KFC遇到子游，他儒雅依旧，坐在餐桌前发呆。KFC闹哄哄的餐厅里，子游却成了道安静的风景。路云端着满满一大餐盘食物，挤到子游桌子边，不客气地坐下，“喂，为何坐这里发呆？”
子游吓一跳，“那么大嗓门？”
“废话，我不大嗓门你听得见吗？人这么多，音乐那么吵。”路云喝汽水，顺便叫服务员，“麻烦你把音乐声音调小点好吗？”又问子游，“你怎么跑来这里发呆？”
子游坦白：“上次在这里求婚被拒绝，所以经常来检讨。”
这事以前程旭提起过，路云知道，于是断言：“因为这里不浪漫，你要是在月光底下捧一大束鲜花，估计人家一定答应。”
子游撇嘴，“那不是严重影响我一向潇洒的形象？”
路云糗他：“你也叫潇洒？‘稍傻’吧，跑来KFC求婚这样的驴事都做得出来。”
子游反唇相讥：“送花才驴咧，喂，你瞧你狼吞虎咽的样儿，也不怕人看着笑话，简直不像女人，估计以后阿旭也不会给你送花求婚。”
“切，除非我现在脸上惊世骇俗地长两撇胡子出来，要不谁看我啊。”路云继续据案大嚼，却被子游的话闹得心里打鼓，如果阿旭跟自己求婚自己答应不答应？啊，打住打住，想太多了。
“还在找工作吗？”子游问。
“还在找。”路云牢骚，“你知道现在老板都搞什么？上次应征一家公司的文秘，那个经理批评我英语太差，日语不好，文凭不高，那副脸色，好像是说我这样的人居然也敢去应征那个职位？靠，一个文秘的职位居然要学管理专业的本科，什么世界。后来我故意讲，‘其实我不是来应征的，我是想推销保险，’还不管他高兴不高兴就介绍了一大堆险种，让他想说话都插不上嘴，我打赌他要气死了……”
子游目瞪口呆，“小姐，你哪里像在找工作？”
“找工作就是找工作，还分像不像吗？”路云不爽，刺激子游，“这里不像可以求婚用的地方你不一样老求……”
别过子游，继续穿街走巷。
以前共事过的店员短信给路云，告知她这个月的三十一日结婚。
路云电话过去，诚心道贺。结果没聊几句对方狂笑。路云被笑个莫名其妙，难道传说中的新娘紧张症是这样的吗？结果人家讲：“店长，你果然上当啊，我们就说你一定会上当的。”
路云又气又笑，“你消遣我？！”
“就是歪你来的，老大啊，六月是没有三十一日的。”
对，六月是没有三十一日的，路云哭笑不得。纯属无聊，她突然觉得这玩笑不错，而且，越想越不错……找个街心公园的树阴里坐定，她也如法炮制，“天上掉下来的意外，我爸公司有只年轻有为项目经理一枚，前日突然跟我求婚。虽然我们认识时间尚浅，但想想结婚也好，我怕一辈子孤单。婚礼三十一日，给我祝福吧。”路云很乐地利用群发功能，发！送！
会有多少人电话恭喜我？路云忘了去找工作，察看手机上那些号码，不着边际地好像各路人马上当后前来恭喜的电话。一定很好玩儿，路云在树阴下自管自笑的信马由缰，没打算控制……等等……阿旭，这个玩笑跟他开就不太好了……
可是，根本没时间给阿旭打电话，先是小令来电，“切，你哄人也要看看对象嘛，你爸那家公司有年轻有为的项目经理？”
路野的：“妹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求你不要在你哥做完运动喝水的时候来这样白痴的短信，OK？”
之后子游的：“你当我白痴？现在距离我们见面时间不过三个小时，你要开玩笑也想个高明点的，非弄这么冷，害我要去找棉袄。”
后来路爸的：“女儿，你没事吧？”路云向老爸道歉。该死的手机群发功能啊，接着，路妈……
报应，这个游戏不好玩。
小令赴路野的约会，边跟靠着摩托边的路野打招呼，边面不改色心不跳，跟电话来的程旭，言之确凿：“我正要去找她，看她怎么回事。她认识那个人，不过不熟悉，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求婚啊。估计是不了觉得，嫁个不爱的比嫁个爱的好，她一定是被你和明宇给逼疯了才做这个决定的。你要反省一下哦。喏，我要出门，不跟你说了，拜拜。”
“跟谁瞎扯呢？”路野问。
小令鬼鬼一笑，“白痴旭，骗骗他，送上门来给我玩当然不能错过。说，你甩谁甩不掉？”
“路易莎，她对我用强，我抵死不从她便寻死觅活，你每个月在我野店支用公关费，养兵一日，用兵一时，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切！”小令鄙夷，“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搞不定你是不是男人啊？小气，你那公关费可是我帮你守店的酬劳，不要乱扯。”
路野笑呵呵，发动摩托，递安全帽，“搭档，有劳。”
程旭坐在回城的车上，他接到调令时候的好心情，此刻被路云发来的短信炸到烟消云散。不吹牛，当真是当头一棒，天昏地暗，他半条命都没了。
电话响，他懒懒接听，无精打采。对方正是肇事者路云，她还挺精神的，连声道歉：“接到我短信没有？对不起对不起，我发错了，我只是想骗人玩玩，因为懒，用的是群发……”
好，那刚丢掉的半条命总算又回来，程旭找到发脾气的动力，“到不了，我跟你说，你去罚球，不是，去面壁。听好，我没电话给你前你不许找我……”程旭重重地关掉手机，她居然敢拿这个跟他开玩笑，咋啥事儿都能干出来呢？整个就是个小猪头三！
加州的艳阳下，盯着路云发来的信息，明宇心跳急速，眉间轻跳。冲起来去拿电话，撞到日历，看着醒目的数字30，惊醒。六月，没有31日，所以，也不会有三十一日的婚礼。深呼口气，明宇有点虚脱的软弱。靠着桌子，搓搓额角，那种心里空了一块的感觉又来了，任是揉碎额角也挥之不去。
明宇害怕。他暂时不能回去，可是看看路云的来信，每每提及程旭，他住在她的对面，他经常与她晨跑，他们在有空的时候去玩篮球，他会吹口琴，他的单车被她丢了等等等等，明宇不能不重视这个叫程旭的人。他正在慢慢渗入路云的生活，说不定自己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水乳交融，分不开了。
不要啊，路云是他的绿草茵茵，是他的流水潺潺，是在他黑白革命片旁边放映的那部彩色好莱坞大片，生活会因她温暖而灿烂着，明宇不要失去路云。
路云早上跑步回来，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里，明宇幽幽问：“你今天结婚吗？”
啊……那该死的群发功能啊，路云悔到不行，她可无意和明宇开这个玩笑，冒汗，道歉：“不是的，明宇，我开玩笑的，当时……”
明宇根本不想听路云的解释，打断她：“路云，你老早答应嫁我的，当时的分手只是情绪激动，大家话都说得太绝，因此否定我对你的感情对我不公平。听好。你谁都不可以嫁，谁都不可以爱，你是我的逃妻，乖乖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抓你回来。”
路云懵了，一条玩笑的短信，明宇为什么这么激动？“明宇？你怎么了？我不是你逃妻好不好？我和你婚约已经作废，你没理由要求什么。”
“你已经不爱我了是不是？”明宇的嗓音沉沉，鼻音重重。
“我、我——”路云语塞，说不出话，不是不爱他了，是根本不能爱了啊，“明宇，这和爱不爱没关系，我只会给你添麻烦，我们并不适合啊，我不是你要的女孩子。”
明宇霸道：“我不管，我要你等我，我说适合就适合，云云，你当然是我要的女孩子。”
路云脑子里“轰”地响成一团，喃喃：“明宇……”
明宇低柔轻叹，“云云，云云，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可是怎么搞的？我偏爱你言而无信，我爱你，等我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脸上痒痒的，路云伸手去摸，沾了一手的****，听自己回答：“好，我等你回来。”
很难受，心似沙滩，心事是涨潮的浪，路云无力地靠着沙发，任由浪涛把自己一点点吞下去。捂着脸呻吟，我怎么能答应等他？我有什么理由等他？可我居然答应等他回来！
路野拎着豆花春饼回家，见妹妹捂着脸靠在沙发上，惊诧，“云云，你想憋死自己吗？”
路云放下手，满脸的泪水，“哥，如果有个男人说爱我的言而无信，我该怎么办？”
路野拿纸巾给路云，“要我说实话？”路云点头。
“是这样。”路野习惯地搓搓鼻梁，“骗你的，我是觉得这人一定是骗人，我就经常这样敷衍女孩子，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女生言而无信。别哭了，来吃东西。”
路云被兄长说得想笑，没笑好又笑下眼泪来。她吃不下去东西，觉得身体里好像是满的，又好像是空的，对着窗户外的蓝天发了会儿呆，她拨阿旭的电话，“阿旭，你在哪里？”完全忘了阿旭说过不许先打电话给他。估计程旭也没记住，“我在医大听讲座，哦，真棒，我大概有一年没听讲座了。”
路云只交代：“你等我，我马上去找你。”好想见他，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收拾好包包，路云搭车去医大。
去医大的路，沿途熟悉的风景。已经不记得曾经多少次乘着车子，去找那个熟悉的人。路边的那家快餐店改成了超市。而那家许久不见的花店，门面翻新。
夕阳如醉，那段小林阴路依旧绿阴匝地，恍然，听得一声脆响，是印了葵花图案米色瓷杯碎裂的声音。
路云呆怔在礼堂前的阶梯前，瓷杯碎裂的地方，往日前尘，扑面而至。不该旧地重游的，为什么选了这个地方来见阿旭？对啊，阿旭呢？路云抬头四顾，他就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坦然自若，“我在这儿。”
路云不能对着那双眼睛隐瞒任何事情，“我的玩笑惹了祸，明宇来电话，他要我等他。”咽口口水，困难地说：“阿旭，我答应了。”
人声，风声，车声，在背后越来越远，路云只看到程旭眼里的晶莹，他的痛楚，他的怜惜，他的温柔，清楚地写在眼睛。他居然笑了，修长的手指轻拍路云的脸，“我真觉得你挺笨，对你这么好的我你不要，非要等那个冷冰冰的小子。我打赌你会后悔，赌输的请吃饭。”
路云低头，本来就红的眼圈更红，看得程旭心里酸酸的，但他只是玩笑，说：“赌不赌？赌了你也占便宜啊，有我这么帅的帅哥陪你杀时间。”
路云掉头率先前走，鼻子塞塞地喊：“你嗦个屁啊，赌就赌，海鲜大餐哦，输了不许赖。”
于是，一切照旧，似乎打算五十年不变的样子。程旭还是那个程旭，不了还是那个不了。照例晨跑，玩儿篮球，煲电话粥。伙同子游一起逛街，看电影，散步。还有找工作，路云没放弃。程旭介绍给她一款薄荷糖，有柠檬味道，加仑子味道，天气郁热的午后，含在嘴里一颗，超凉的。即使找工作遭遇打击和挫折，只要有颗小小的薄荷糖在手心里，竟也有份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生活处处有惊喜，比如，阿旭给的那粒薄荷糖。
路野曾经透给程旭一点消息，人家明宇聪明，直接跟我妹说：“少来这套。你是我的逃妻，乖乖站在原地别动，等我回来，不要妄想嫁别人，除了我，你谁都不能嫁，谁都不可以爱。”
路野这样说的时候眼睛是盯着程旭的，那意思朗朗乾坤，旭日昭昭。程旭你怎么就不能这么聪明？这么有魄力？这么直接？程旭只是笑笑。他不会这样，因为他是程旭，不是谢明宇。
儿科走廊，子游和程旭分享两罐可乐。程旭忙得满头汗水，子游除了提供可乐还要提供湿纸巾，皱眉头，语气不满，“你们科为什么总是你出去做苦力？其他人死的啊？这次的设备又不是只有胸外科用，就你积极。”“我也是不想老主任为难嘛。”
“不就是说你抢了谢明宇的女朋友吗？哼，要是本身感情没问题，岂是你能横刀夺爱的？再说明明是他们分手在先，靠，刁难你就可以拍到在卫生部呼风唤雨的谢家的马屁？现在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好笑。”
其实，“关系学”在哪个年代都适用吧，程旭也很无奈。虽然调了回来，可是左右关系总有点无法照顾到圆通。
院长私下里说过程旭，要他做人谦和些，程旭啼笑皆非，也只得没口子地答应。
一直关照他的主任是路云父亲的朋友，新上任的副主任与谢明宇家却沾亲带故地有点拐弯关系，这个城市就这么大，碰来碰去就是这么些人，能怎么办呢？
程旭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老主任和副主任闹不和是吧？所以当副主任叫自己帮忙装卸新到的一批设备的时候，程旭立刻答应。
“喂，你别光喝啊，说话。”
“说什么？”程旭瞪着双眼睛，故意抬高胳膊，拍拍自己肌肉强壮的臂膀，“多做事锻炼身体啊，看我多结实，你就是懒得动，所以，嘿嘿！肉松松的，一点魅力都没有。”说着话还去捏捏子游的胳膊
儿科的护士长丁当抬了台雾化机，对挡着路的两个大夫喊：“大庭广众地摸来摸去也太过分了吧，知道你们两个好，也不用在我们眼前腻歪啊，让路让路。”
程旭让路，侧过身，欲伸手，“我帮你吧，护士长。”
子游不领情，“切，我们儿科这里没用你当苦力，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伸手抱过雾化机，百分百的绅士风度，“搬去哪里？”
处理完雾化机，子游下班。两个好友在来往忙碌的病人和护士间闲庭信步，又回到兄弟俩并肩打拼的日子了，真好。
子游挑着条眉毛撇嘴，“你居然就答应陪她等谢明宇回来？怎么想的？你不是应该在这个时间好好争取她吗？这也怪，为什么不了还放不下谢明宇？真是，明明心已经偏离了轨道，还要等那条轨道冰消瓦解了才肯罢休，女人都是这种不挫骨扬灰不死心的生物吗？”
程旭好脾气，“对啊，这样确实让人烦恼，不过能轻易忘掉一段感情的就不是到不了了，我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就这样才可爱嘛。”
子游翻翻白眼，“可爱？”继而默然。
女人固然是奇怪的生物，放在眼前的总是不珍惜，总觉得不在身边的才值得牵挂和怀念。男人却更是古怪，虽然巴不得喜欢的女人马上就靠在自己的怀抱，可是那个女人如果轻易地交心又放心不下，无形中觉得她不可靠。比如素渔，喜欢她是因为一见倾心，爱她敬她心疼她怜惜她是因为她自重自立，带着孩子努力生活，小院闭门度春秋。若追她追得十分容易，估计心里对素渔的敬重也会少了几分。没办法，男人骨子里真的有点贱。
沮丧地呼出口气，是啊，不可爱自己干吗非要一个苍白倔强的李素渔呢？
又问程旭：“阿旭，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不了你爱她已经很多年很多年？”
“我不想她因为那些往事而觉得有压力，更不希望她因为感激或者感动而接受我，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已经很满意了。”
子游说教：“骄傲！爱情里不需要这么多骄傲啊！哥们儿。”
和程旭晃出住院部大楼，六月的阳光热烈地洒下来，“你和李医生怎么样？”程旭关心子游，样子却有点八卦。
子游满足他的好奇心，调出手机里的短信给程旭看，全是二字真言：不用，没有，不好，谢谢，没空。
程旭开始还咬着下唇忍笑，见多了这样的二字真言，笑不出来了。
路边篱笆边树阴下站着路云，捧大袋食品，可以闻到纸包里藏不住的辣油调料和肉香味。程旭的肚子立刻有反应，饥肠辘辘，子游探头过去，“是什么？拿来吃。”
路云把纸包塞给他，只盯着程旭，“阿旭，我快找到工作了。你信不信，电视台的叫我去面试。哇，要是进了电视台我可以见到多少明星……”
晚上子游掌厨，大家一起吃晚餐。
路云不住嘴说她那简直像是天下掉下来的工作，“我累了嘛，在公园休息。过来个小朋友，我就和她玩。然后又来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说我对付小孩子蛮有方法的，让我帮忙照顾一下小孩子，我当然愿意啦，根本就是在玩对不对？我长项啊。玩了两个钟头，有个编导来和我哈啦，知道我以前是幼儿园的老师，正在失业中，拼命找工作，他让我去电视台试试。原来他们这档少儿节目组在招外联助理，主要是负责对外联系各个幼儿园学校的活动事宜，老天，简直是为我准备的是不是？”
路云被录用了，从小处讲是终于有工作，从大处讲是路云有机会见到各色明星，从大大处讲，路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和大家聚聚，吃喝一番。
路家阳台上，小令随手拿根小棍子给木箱子里的葵花松土。
子游靠着阳台喝茶，问她，“最近好不好？”
“差不多还那样。”小令淡淡的。
“你和路野怎么样？”
“和路野？”小令“扑哧”笑，“我们很好，不过跟你想的好应该不一样。”
“小令，路野人不错。”
小令耸耸肩，“我无所谓啊。”神情不无哀怨，“子游，你是把碎梦刀，杀掉了我对男人的幻想，我没办法继续对男人有信心，好的不好的都一样。”
子游沉默，他不能再道歉，因为道歉不道歉都一样。他不能不伤感，一步错步步错，人生如棋，举手无悔。问路云：“你觉得是不是男人都很幻灭，不可靠？”
“怎么可能？”路云奇怪，“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男人女人都很可爱啊，像我爸我妈我哥哥还有你和阿旭，我见过的男人没有坏的。”
“明宇呢？”
“他是好男人。”
子游吃芒果，摇头，“不了，你和阿旭是一对傻瓜，一对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觉得世界特美好的傻瓜。”
路云听不懂子游的感慨，她忙，忙碌的人最幸运的地方，在于他们没时间想东想西。人生是这样，不细想，日子好像会快乐很多。对于这份新工作，路云快乐地调动了她大部分热情，全心投入。不过这样的投入，不再是为了忘记和逃避，而是真心喜欢。
路云喜欢看那些精密的摄像机，各种画面经过剪接，经过电脑的特效处理，眼前就出现一个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世界，很美，很奇妙。
那么她目前的烦恼呢？无非就是感情上的混沌。因为这样的混沌，偶尔她烦起来也会干点混事儿。
在路野眼里，路云干得最混的事儿，莫过于学骑摩托车了。
路云在太阳底下折腾那辆重型机车，路野在旁边盯着，心疼摩托车心疼到内伤，内心把程旭骂了个颠三倒四。靠，哪有恋爱中的女人去学重型机车的？失恋的人比较好这个对不？
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看着路云骑着不停点头的摩托，速度无法连续地一路哮喘在球场，托着下巴讲电话：“茱蒂，晚上去PUB，曲山路叫蓝的那家，什么事情？呵呵！暂时不说，对，对，保密，来不来？”
然后路野找小令，“喂，晚上帮我摆平茱蒂。”仔细瞅瞅正跟摩托拼命的妹子，路野又说：“等我会儿，半个钟头，我去接你。”
气喘吁吁的，路云跟哥哥抗议：“你教的这个方法不对，骑摩托的人哪有像我这么累的？我浑身都痛。”
路野笑，哄妹妹：“会骑摩托的当然不累，因为确实是在骑摩托，你累是因为你没骑，你一直在扛摩托，好了，哥给你拦车你先回家，我有约会呢。”
路云戒备，“你约了小令？”
路野避重就轻，“我约了茱蒂。”
戒备解除，路云叮嘱兄长：“那没事，我第一百次跟你说哦，老哥，好女人是好男人创造的，你这样游戏人间根本创造不出好女人，所以，千万不要去招惹小令。”
路野后颈有点汗意，镇定地笑，把妹妹带出满是大太阳的球场，拦车，付车资，让她回家，祈祷老天让她睡个好觉，调整她的内分泌，女人在应该享受爱情坐在单车后面让发丝飞扬的年纪非要学摩托车一定是内分泌失调。
曲山路那家叫“蓝”的PUB装修得十分别致，除了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整间店内是大片的深浅不一的蓝色，灯光穿过墙上的水帘投影在墙壁上，水光潋滟，音乐若隐若现地流动，蓝吧迷离如水晶宫。路野坐在深蓝的坐椅里，手撑在灰蓝的玻璃茶几上，手里把玩一只水蓝的烟灰缸，看白衣白裤的小令装得情真意切得跟茱蒂谈：“我想爱一个人有多深或者多浅与认识的时间多长没什么关系，真要比时间的话那我野店认识的时间够久了，认真说起来，他去美国进修前和进修后的差别真的很大，我还记得那天去找他妹妹，他来给我开门，站在门口，像一轮太阳……”
路野知道，小令说的不是真的，但也不能说全假，其实，即使是全假又有什么关系？是谎言也罢，小令让路野心动的那一刻，就是因为这些谎言。路野喜欢她说那些话时候的表情，动作，声音，眼神，头发，她那样说着话的时候，像蓝吧里开放的一小朵浪花，路野想就把这朵浪花捏到口袋里，带回家，好好地爱护着，欣赏着。茱蒂突然站起来，路野吓了一跳，坐正，见茱蒂大方地微笑，祝贺路野和小令永浴爱河。茱蒂比上次那个叫什么来的！那个女人好多了，上次路野被泼了一脸酒水还被骂是烂人，不过路野没介意。他爱这个游戏，随便找个女孩子，随便对她们好，随便地甜言蜜语，然后小心地找小令出来，贪婪地看她把那些随便找来的女人打发掉，他知道她的话不是真的，可是他爱，对她的爱，从谎言开始。
“你退步了。”小令喝啤酒，眯着眼睛举着杯子，看啤酒里晃动的那小片柠檬，糗路野，“连这样的女孩子都搞不定，你也配当花国状元？”
不理会小令的调侃，路野凑过去，轻轻在她唇上啄一下，微笑，“我把自己介绍给你当男朋友好不好？”
小令呆了一分钟，脑子半空白状态，本能地端起面前的酒杯，手快脚快，一杯酒泼去路野脸上，骂：“你这混蛋，占便宜占到姑奶奶头上来了！靠，去死啦你。”重重放下杯子，逃出PUB。
“我发誓……”路野追在小令身后，一路擦掉脸上的酒水，已经记不清楚是第几次被女人强迫性用酒来保养面部皮肤了。脚下疾走，嘴里不伦不类地一路念叨，“我发誓，我的好皮肤不是用酒来保养的，是因为适当的运动和天生基础特别好，我家人天生丽质。”
小令绷着脸不为所动，脸有点热，嘴唇也有点热，路野的吻和子游的一样，蜻蜓点水，不过路野的有热度，但是谁要相信一个花心萝卜的热度呢？更不该被热度感染。小令承认路家孩子天生丽质，噫，打住打住，无论是吻是话是酒，和皮肤有什么关系？
路野继续发誓：“我发誓，我没有对你不尊重的想法，只是我的感觉很对，呃，就像电视频道突然调对了频率，图像特别清晰，我们换种相处方式吧，我没要求你心里一定要全是我，那个，因为我也做不到对女人放很多感情，还有……”
小令停下飞快的脚步，回头，有点突兀。路野脚下急刹，看小令脸上的表情，好丰富，似笑似怒，比影视明星的表情丰富多了，听她说：“野店，我不爱你的，我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知道。”
“我有点不相信爱情这回事情了。”
“我知道。”
“我一直觉得和你是两路人。”
“我知道。”
“我们之间价值观和生活理念有差距，不合。”
“我知道。”
“不过，那就换种方式相处吧，我寂寞，你来填空。”
“我知道。”路野不在乎，上前拥住小令去找自己的摩托，替她扣好安全帽，“跟我在一起哪有空寂寞？我可是寂寞杀手呢。”皱眉头，低头嗅自己T恤上的味道，“哗，一身的啤酒味。”
想起刚才的茱蒂，小令忍不住继续损路野：“哼，臭美的你，还以为女人都吃你那套，你勾勾手指就跟你上床。”
路野坏坏地笑，“你喜欢哪种酒？XO？明天我倒一瓶在身上，诱你上我的床。”
小令失眠，有点混乱，觉得不该答应路野，倒不是感情上过不去，是觉得有愧于路云，她一定会觉得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在一起。不了在感情方面比较迂腐，一脑子的不合时宜，学不会从善如流，估计她并不看好自己和她兄长的组合，其实，连自己也不看好，所以，小令约不了，想跟她说说，斟酌再三，又把程旭叫上，万一不了激动就拿程旭当灭火筒。
不了兴致不错，专程去超市买了水果和零食，没人发现小令有心事，不了先是针对小令的黑眼圈问为什么没睡好，还没等她回答就开始研究哪款眼膜比较好用，然后就和程旭吃水果。不了带来一盒车厘子，鲜嫩饱满的紫色果实，程旭拎着果子上细长的柄，说：“这樱桃怎么紫色的？好像假的哦，我以前没吃过这种樱桃，好像今年比较便宜，以前都好贵的。”
不了拿盒子给程旭看，纠正：“是车厘子，不是樱桃啦，不过味道不怎么好，不酸不甜的，不太适合人吃吧，我觉得应该适合鸟的口味……”
小令不识相，打断人家打情骂俏：“不了，我想找个男朋友。”
“你有目标了吗？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我只是想打发寂寞。”
“令，不要这样嘛，对自己和别人都不公平，我会多陪你的，放心，我是寂寞杀手，寂寞见到我都跑光光的。”不了精气神倍儿足。
小令把想说的咽回去，果然啊，还是别说了吧，在路家进出N多年了才知道敢情路家盛产寂寞杀手，真鲜咧。拿车厘子尝，唉，真的很像鸟吃的。过了几天，问路野：“你跟不了说我们的事情没有？”
路野摇头，摇得耳钉在空气里划出道亮光，没心没肺的，“跟那小傻妞说啥，说了她也不明白，及时行乐是正经，来，我们去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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