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遇见你,撞上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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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思念从分手后开始

路家对女儿失恋后的生活状态比较满意,拿路妈的话说,比路野强,没穷折腾。

路云还是比较积极地爱自己的。早睡早起,吃喝节制,定时健身。每天睡前都做足功夫,香花沐浴,补水面膜,从头发,到眼睛,到嘴唇脖子,通通保护,没一样拉下。比较诡异的是,每天必定将自己那张脸描绘到精致漂亮得像瓷娃娃一样才肯出门。

她推掉一切约会,包括小令的。不上网,不看小说和杂志,也不读英语不看棋谱,似乎她生活的重心就是把自己弄得美美的。当然,有付出就有收获,一段日子下来卓有成效,路云美得差不多可以当专家了。

即使在家,路云的嘴唇上也淡淡涂层唇彩,问路野:“哥,我看起来像不像花瓶?”

路野懵,懵了半分钟后说:“像,挺像的。”

路云甜甜地笑,“那多好。”

晚上闲的当儿路云也和爸妈闲聊会儿:“爸,怎样才活得不像井底蛙?”

路老爷子捧着本《天龙八部》胡扯:“谁不是井底蛙?这年月也没见谁就活成只鸟了。不过是过日子的井底蛙有的漂亮点有的丑点,看,段小王爷和王姑娘的井底蛙做得多好,呵呵……”转头又问老伴:“路野那小子这几天又活泛了是不是?你说我们儿子会不会也跟段正淳似的,遍地开花,到时候我们有一堆的孙女儿?”

路妈妈吓到,差点没被嘴里一块橙子噎死,啐道:“你这为老不尊的家伙,往哪儿想呢?”

路云甜甜地笑,“那多好。”

快放寒假的时候,路云再次被投诉,她被叫去园长办公室。

“路老师,听说你教你们班的小朋友什么叫黑社会,还让他们看鬼片?”

“对啊,那多好。”

“说说你想法,为什么这样呢?”

“哦,那天我们班的楚家辉说,他在公车上看到小偷偷东西就喊起来,把那个小偷吓坏了。他爸爸因此责备他,他很生气。我告诉他不应该生爸爸的气,因为如果那个小偷是坏蛋,可能会找他寻仇。然后就讲了些黑社会做事情有多可恶之类的案例。我要让同学们提前知道社会的黑暗面,以防日后上当受骗。至于那个鬼故事嘛,我放的是聊斋的影碟,也是中国的经典名著,浦松龄不是一向认为牛鬼蛇神比人类更可爱吗?我如实教给小朋友们不对吗?”

园长连叹气都没力气了,“路老师,我想关于社会黑暗面的教化,我们不提倡在小朋友幼儿园阶段就进行,你只要按照教科书去教就可以了,别的不需要尝试。”

“好啊,没问题。”路云答应。

中午,小令带着不肯睡午觉的龙龙去找路云,想谈谈她被投诉的事情。龙龙一直喜欢路老师,见到路云,跳来跳去地问:“路老师,赛文奥特曼和他的兄弟打败宇宙怪兽以后又打败了什么怪兽?”

“我不知道,教科书上没有讲。”路云蓦然回答。

小令讶然。

龙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住路云,“路老师说谎,上次你说给我讲后来的故事。”

路云淡漠如故,“教科书上没讲。”

小孩子是敏感的,路云的态度明显传递给龙龙一个信息,路老师不喜欢自己了,他胆怯地挨去小令身边。小令悲哀,她以为只要时间过去,路云的伤心会过去。原来她没有被时间救赎,而是在时间里沉沦。

“你只是失恋,没必要跟全世界作对。”小令气愤,忍不住就找路云谈,“是那个谢明宇混蛋嘛,你要是气不过大可以跑去加利福尼亚砍他去,你拿幼儿园的孩子撒什么气?”

路云靠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涂指甲油,雪肤红甲相衬,一曲桃花泛流水。纤纤食指上涂了红色,中指上涂了粉红色,晃着手指给小令看,“你说?用哪种颜色好点?”复又笑,“今天的衣服颜色浅,用粉色的好了。”

“到不了,”小令忍无可忍,伸手把桌子上粉粉红红的瓶子全丢到垃圾桶里去,抓着路云的手臂喊:“你还有我啊,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有话可以和我说啊,你干吗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呢?”

“我怎么样了?”路云不惊不动,“我现在的样子哪里不好了?你又是什么样子呢?都这个岁数了还玩小朋友的游戏,什么好朋友不好朋友的?不无聊吗?”

小令无法置信,谢明宇不是去了美国吗?怎么留了一半的灵魂在路云身上?她那个语气,竟活脱脱明宇附体了似的。小令喃喃自语:“谢明宇,这个混蛋!”

路云淡淡的,“谢明宇哪里混蛋了?混蛋的是我才对。”

“原来失恋可以变混蛋。”小令去找子游,第一句话就这样说,虽然自己的男友不够贴心,小令有事情还是第一个想到子游。程旭也在子游那里,皱着眉头听小令讲不了,“她现在好可恶,”这个是小令的结论,“不过是没了谢明宇嘛,弄得像全世界都对不起她似的,气死我了,这个没出息的家伙。”

“为什么呢?”子游不解,“当时他们到底为了什么才吵起来的?就算是不合也不用把好好个人转了性子?”小令丧气地瘫在椅子上,“我也不知道,因为怕她难过也没问过她原因。”

“那你呢?”子游转向程旭,“当时你不是也在场吗?你还说你揍了谢明宇,你为什么去打人呢?”

程旭不答话,站起来,回去自己房间。没有比这个更折磨人的了。程旭恨自己,为什么当时的自己就认定,老天对路云和明宇的安排是最好的呢?为什么就可以那样安心地站在局外把退缩当成成全呢?如果当时的自己积极点,如果当时的自己勇敢点,事情会不会比现在好一点?起码,现在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不了的眼泪在笑里面哭。

“阿旭,阿旭,玩自闭?”子游敲门,“麻烦你等会儿再玩儿,明天早上我熬八宝粥,我的白糖用光了……”

子游熬八宝粥,小令和龙龙就有得吃。不知道龙龙是不是吃得太高兴,把自己走哪儿带哪儿的小熊弄丢了。小令只好去找,却遍寻不获。找不到最爱的小熊,龙龙就哭了起来,子游抱着他,哄道:“等庄叔叔另外给你买小熊好不好?要不买十个?”

龙龙不依,“我不要,我要爸爸买的。”

龙龙的话让子游特难受,他不是龙龙的爸爸。

小令不知子游心思,一味伤感和自责,她应该帮龙龙看好他的小熊才是啊。她拿手帕去擦龙龙的眼泪,自己的眼泪却掉下来。不由自主,把头轻轻靠在子游的肩上。

李素渔今天接孩子来得晚,幼儿园已经没几个人了。冬日黄昏,欲雨天气,教室里那幅画面看起来却很温馨,一家三口的样子。虽然自己的儿子龙龙看起来比较委屈,可显然是被呵护的。还有依靠在子游肩头的小令,子游腾出只手,轻抚了下她的发丝。是太累了吧?素渔没来由地觉得心里不舒服。

压抑住那股子奇形怪状的不舒服,素渔惯常语气:“龙龙又怎么了?”

小令道歉:“对不起李医生,我没看好龙龙,他的小熊被弄丢了,所以龙龙很难过。我刚才到处都找过,可是没找到。”

素渔牵过龙龙,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怎么会丢掉呢?你们老师好像越来越没责任心了。听说上课的时候,还教小朋友们认识黑社会和看鬼故事,这样的老师怎么让人信任?哪个家长会放心?”

小令语塞。

子游惊讶,这是一向善解人意的素渔吗?忍不住插言:“李医生,你知道宋老师一直很疼龙龙的不是吗?”素渔冷淡,“我知道,不过现在怀疑。”她把围巾帽子小大衣给龙龙穿上,“好了,不要哭了,我们回家。”

龙龙要求:“妈妈,我要小熊。”

一阵热浪冲进素渔的眼里,她没有办法,那样的小熊没办法有第二只。半转身背对了子游和小令,掩饰好眼中泪光,素渔牵龙龙的手,答允:“好啊,妈妈让爸爸再买一只给你好不好?”

龙龙有点高兴了,“真的吗?”

“对,真的。”素渔说话间带了儿子就走,没跟谁道别。

“为什么她要怀疑我对龙龙的疼爱?”小令受伤而沮丧,问子游。

子游没听到。他的目光追随素渔的背影,心里慢慢分析素渔的心情。他察觉今天的素渔有点不一样。平时她不会这么刻薄,即使她为了龙龙的小熊不见了,也不会用这么重的语气。

小令惊望着魂不守舍的子游,心头流光一闪,似有所悟。

半晌,子游收回目光,跟小令说:“我们还是到处再找找吧。”

小令藏好满心疑虑,半是玩笑,“好,再找找,找到了你帮我把小熊拿去给李医生,顺便帮我说两句好话,要不我也要被投诉了。”

“当然。”子游答应,没看小令,自觉心虚。

小令和子游在教室和寝室地毯式搜索,那么点大的空间,就是找不到龙龙的宝贝熊,两人又累又饿。子游是好耐心,难得的是小令耐心也好,居然没半分抱怨。子游夸奖:“令,你今天好英勇呢,值得夸奖,是个好老师。”

小令笑而不答。

有人在门上轻叩了两下,是路云,小令惊呼:“不了?你怎么来了?”

路云拎了两个饭盒放在小桌子上,对着趴在地上、狼狈万分的子游和小令说:“吃饭吧,吃完就变身奥特曼了,神勇无敌,啥都能找到。”

小令开心,依稀仿佛她的死党又回来了,抢上前开饭盒,“哇塞,我最爱的排骨饭。”

路云躲开小令热情的目光,脱下外套长靴,微卷披散的长发用发卡夹起来,就准备干活了。她问“哪里还没找过?洗手间找过没有?下午小朋友们出去过吗?”

小令招呼子游一起吃,叼块排骨,心安理得坐到小凳子上啃,“都找过了,下午天气不好,所以都没出去,一直在教室里玩。奇怪,怎么就找不到呢?哎,不了,你吃过没有?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边?”

里屋传出路云的声音,声线平稳,听不出情绪,“我吃过了,李医生过来接龙龙的时候我正好在门外经过。”

小令子游面面相觑,啃了一半的排骨啃不下去。原来她就在门外,那素渔的话不是全听了去?

“她是心疼孩子,不是有意针对谁。”子游忍不住替素渔解释,“你知道一个女人,丈夫不在身边,独自照顾儿子,身边没人帮忙,生活压力会大些,所以偶尔脾气不太好。”

小令继续对付那盒排骨饭,心内思忖,素渔的身边真的没人帮忙吗?

路云接受子游的解释,“我又没怪她,再说她说的是事实。”她去翻门后的杂物柜,里面有备用扫把和拖把。路云每把拖把拿出来抖抖,里面滚出了一只小熊。

小令大叫:“哇,怎么会在那里?”

路云拣起玩具熊,拍掉上面的灰尘,道:“平时常见你们班上的孩子捉迷藏躲到这里,所以就找找。你也是,平时不会告诉他们不要玩到这边,灰尘很大的。”

小令肉麻兮兮上前抱住不了,“没你我怎么办?”

“没谁的日子不是一样过?”路云洗了手,取只护手霜,与小令分用。两双素手,搓搓揉揉,小令仔细地看了路云,意欲长谈,“不了,谁离了谁都不一样的,比如我,和你谈谈护手霜用哪个牌子的,什么样的睫毛膏可以让睫毛加长这些已经习惯,想改变很不容易。又比如你,明宇离开了你也一定很不习惯,所以那个会有点、有点和平时不一样。”见路云情绪没什么波动,小令大胆问:“不了,我一直没问过你,你和明宇到底是为了什么闹翻的?”

路云无所谓似的,“因为我的无理取闹和混蛋。”

路云的回答让小令焦灼无奈,紧握了她的手,“不了不了,原来的那个你回来好不好?”

路云反握住小令的手,“令,今天园长来问我需要不需要放假。我明白她的意思,跟她谈好了,我做到放寒假。明年春天的时候,幼儿园就不会有我这个人了。我想你的习惯大概需要改变,我没办法继续和你用一管护手霜,以后的日子,请你习惯。还有,对不起,前天我说话不好听,我道歉。”

小令错愕,望着面前淡定的路云,想说的话哽在喉咙,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子游问,手里握着龙龙的那只小熊。

“应该先去找份工作吧,”路云皱皱鼻头,“我还真不知道,除了给小孩子讲童话还会做什么。试试看吧,我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

“不了,”子游真挚而温暖,“说不定你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世界总有你的柳暗花明,碧海蓝天。老天有老天的安排,你一定会遇到那个最爱你的男人,弥补你的心碎。”

善良的子游,为什么他和小令会不相爱呢?路云忍不住去开子游的玩笑,“你这么有先见之明,那预测一下,我遇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和你一样帅?”

小令爆笑,子游摸摸下巴,“路小姐是在变相夸我帅吗?”

“是啊,你可以为此得意。”路云笑,套大衣穿鞋子,“我先走,不做电灯泡了。”

“我们送你。”小令说。

“不用了,”路云拒绝,“又没很晚。”走到门口,跟她摆摆手。

“不了,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不好?”小令拉住欲走路云说,声音很轻。

路云凄然,“令,我想我们都变不回去了吧,要不,你先变个给我看看?”

小令恍然,的确,她们没人还回得去那些日子了。猛想减肥,却又往肚子里塞满抹茶奶昔和草莓冰的日子。外面很冷,路云一抹嫣红的身影缠绵在暗夜里,寂寞得孤艳。

路云即将失业的消息在家里公布,路妈忧愁,“我的二小姐,你想干吗啊?现在的工作多难找,你怎么跑去辞职呢?”

倒是路老爷子没太惊讶,“干得不开心就休息段日子吧,能把你们拉扯到这么大就能拉扯到老。放心,天塌下来爸在这儿撑着呢。”

路野则拿出堆旅游资料来,“出去旅游吗?哥今年店里生意好,给你大红包,还可以陪你去旅游,要不要去?”

面对家人最大限度的宽容和纵容,路云突然明白,其实自己这些日子掩饰得不够成功。再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脸上的失意,心里的空洞和感情的千疮百孔。她无意展览,尽量掩藏,还是有人看到了自己的失恋相。整日无心整日闲,路云就此闲在家中,预备春节后再去找工作。天气冷,路云索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做,由着性子对着窗外发呆。

起风了,下雨了,天晴了,天暗了……阳台角落里那个大木箱子里,有几根光秃秃的杆子,是什么植物来的?路云辨认良久才想起,春天的时候,曾经在那里撒下过几颗葵花子,后来,还长出过绿叶子开过花。那样的春天……还会再来吗?依稀记得,那时候和哥哥谈过的梦想,路云对着窗户恍惚发笑,今年也可以种些梦想吧?哦,不,不要做梦,订个目标,有份工作就可以了。

路云跑去厨房,在橱柜一个大袋子里,路云找到她想要的葵花子。她趿拉着拖鞋,没穿外套,只着件薄毛衫就跑去阳台上,把那些残枝败叶清理掉,松了松土,埋葵花子下去。

路妈妈回家的时候,路云已经给葵花浇了点水,正往玻璃上呵了雾气,描朵葵花的样子。路妈气急败坏,“云云,你穿那么点儿在外面干吗?还不进来,真是,放着消停日子不过没好歹的给我闹。”

路云笑笑地进来,搓搓冻僵的手,“哦,屋子里暖和多了,温差蛮大的啊。”手放在母亲脸上试试,“妈,凉不凉?”

“还不快去穿件衣服?”路妈妈叱她,叱完去厨房熬了点姜茶。心疼女儿,当娘的这份心操碎了,可是孩子们好像都不能领会,路妈妈觉得最近的头发又白了好多根。路云晚上有点鼻塞,路妈的爱心姜茶没起到预期的效果。大年三十的晚上她有点发热,没看电视台晚会,电话里和小令聊了几句,再次推掉出外的邀请,早早上床休息。

年初一早上,路家客人来往穿梭,拜年的络绎不绝,路云强撑着招呼了一上午。

下午撑不住了,嗓子痛得说不出话,嘴唇和面颊通红,取体温计来量,居然飙了40度的高温,路云被送进了怡和医院。

路野打电话找小令,让小令找他男朋友帮忙。路野做事的准则是干什么都找熟人,不熟他不放心。

路云没什么精神,只想睡觉,身边来来去去的爱谁谁吧。

吊点滴的时候,路云看到身边有个个子瘦高的医生替自己打针。那份细心和温柔分明就是为自己缝针换药的明宇,路云心似残秋,一半萧瑟一半甜蜜,哑了嗓子问:“明宇,我后悔了,你有没有多买张机票,我随你去美国,陪你看星星。”

床边的明宇温和平静,肯定地告诉她:“有啊,我有多买张机票,你先把病养好,我们一起去飞,去哪里都可以。看星星,晒太阳,做什么都好。”

路云安心,拉住床畔明宇的衣角,沉沉睡去。

床畔的人不是明宇,是程旭。他晚上接到子游电话,“你还是来看看不了吧,下午送进来的,高烧,热度一时降不下来,我怕她会转肺炎。”

程旭受惊,埋怨:“怎么不早告诉我?”

子游气,“这你也怨?你不是说一大早陪你妈上香拜佛去的吗?我跟你讲你也没办法赶回来啊。”

程旭无话可说,跟妈妈告罪,就跑来医院。春节期间,病房很空,路云烧得有点脱水,血管不好找。新来的实习护士打针打不进去,路野眼睛盯着人家,煞是不满。护士慌张,更是糟糕,路云的手臂,平白多了几个针孔。

小令和路妈守在床边,路妈急出了眼泪,路爸没了平日的洒脱开朗。

程旭走过去,把小护士手里的针药拿过来,亲自上扎条,握住路云的手臂,找着血管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扎下去,又快又准。

床上的路云因为高热而神志昏乱,错把程旭当成明宇,程旭心如刀割。

从路云的病房出来,子游问他:“你是明宇?”

“我不是。”

“那你干吗那样说?”

“那样她会好过点。”

“傻透了你。”子游摇头。

晚上在医院陪伴路云的是路母,程旭假公济私,特别和同事调了班,寻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留在医院。他告诉路妈妈:“伯母,晚上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我在楼上值班。”并体贴地留下电话号码。事实上每过一个小时,程旭都会从楼上转下来一圈,这样上来下去,下去又上来地走了一个晚上,比平时巡房还累了几倍,所幸早上的时候路云热度退了些,路妈和程旭都松口气。

路云的药暂时吊完,程旭轻手轻脚为她拔针。她没有惊醒,仍然昏睡,想来是累了,高热很消耗体力。小心理了理路云散在枕上的黑发,程旭悄悄注视她清秀素净的睡颜,睡着的她依然轻蹙了眉,程旭好想替路云生病。

走出路云的病房,程旭到自动贩卖机那边买罐热饮。不过口袋里硬币不够用,程旭本想作罢,可是现在他很需要一杯咖啡,前面拐弯就是妇科,程旭常觉得医院最温暖的地方就是妇科了,只要看着那些出生的小婴儿,心自然地就柔软和温暖起来。踱步向前,程旭打算去找个相熟的护士或医生换点硬币,然后买杯咖啡来提神。

拐角的地方有棵大盆的橡皮树,枝叶舒展,十分漂亮,可惜花盆里几颗烟蒂够煞风景的。程旭揣测,可能是哪个准父亲,焦急等待产房里挣扎的老婆,和没出生的孩子的时候拿来缓和情绪用的。从口袋里抽张纸巾出来垫在手里,弯下腰,程旭打算把那几个烟蒂捡起来丢去垃圾桶。寻思,要是子游在身边一定又要骂自己多管闲事了。

想到子游,隐约就听到子游的声音:“为什么你要跟小令发脾气?”他的声音沉甸甸厚重重,好像承载了许多的伤感,无法负荷。

程旭循声望去,前面办公室的门口,幽暗的灯光下,立着子游和李素渔。程旭无意偷窥,可潜意识就觉得现在不好上前招呼,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干脆隐在那株橡皮树后面,听子游再问了句:“你吃醋?”

程旭惊得头皮发麻,差点想把手心里包烟蒂的纸巾塞进喉咙里压住那口几乎喷薄而出的惊呼。天啊,我的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你吃醋?”子游拿住那只小熊,紧盯着素渔,“你不喜欢看到小令靠在我的肩头,我可有说错?”

素渔压着混乱的心跳,难堪的情绪,勉力镇定,“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神经有点错乱,谢谢你找到小熊,就这样吧。”伸手夺过子游手里的小熊,素渔夺路想逃。

子游不让她逃,长臂撑在墙上,挡了素渔的去路,“不要逃,我是错乱了,已经错乱很久了,告诉我,你都没感觉吗?真的没感觉吗?”

素渔背抵着墙壁,子游的面孔距离自己只有半臂之遥,她看得到他脸上令人心碎的温柔,听得到他声音里颤抖浓重的痛楚,还有他眼睛里那簇如星闪亮的火苗,素渔震撼而慌张。她知道,知道他对她的好,对她的体贴。她看不下去子游对小令的温柔,她吃小令的醋,借题发挥地生子游的气,虽然她没资格,她并不想让子游看穿她的心思,可是子游看穿了,如同她宁愿不知道庄子游对她的心意,可她就是那么清楚地知道。

违心的,抵抗的,素渔说:“什么感觉,我不知道。”可是她说得很虚弱,子游沉默,浅浅地笑了,笑容里带几分魅惑,他可没打算放掉她,素渔眼看着子游那双亮亮的眼睛慢慢地对自己逼近,理智告诉自己该逃,该死的脚和身体却动都动不了。

这画面太刺激,程旭心慌意乱,想把自己藏得再深点,忍不住就往橡皮树的影子里多靠了靠。结果越想藏越是藏不住,皮鞋碰到了那个大大的瓷花盆,“砰”的一声轻响。素渔吓死,迅速跳开,“谢谢你找到小熊。”飞一般逃进办公室。

子游一定也吓到了,站直身体,看向程旭那个方向,十足戒备。

那棵橡皮树藏不住程旭高大的身体,他从树后出来,冲着子游咧着嘴笑,露出上下两排大白牙。

见是程旭,子游松口气。定了神又有点火,上前揪住程旭的衣领,“你个傻鸟跑来这里干吗?”狠狠的,声音不大,“破坏我!”

程旭好无辜,“冤枉啊大哥。我是想喝杯咖啡提神,不过现在不用提神了。”硬挣开子游的魔掌,整理好制服的领子,喘口气,“给我零钱,我还是要喝咖啡。”程旭拿咖啡压惊。

宿舍里,相偕而回的两人吃着泡面。子游有意见,“一大早吃这个真不爽,嘴里一股子味精的味道。”

程旭答非所问:“小令怎么办?”

“不知道。”

“不知道你干吗去招惹人家?”

“因为可以接近龙龙和素渔。”

程旭重重放下手里的面碗,“你混蛋。”

“我知道我混蛋。”子游坦诚冷静,“当时我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几次看到经过我们医院的娃娃车,送龙龙下车的宋小令。后来偶遇,鬼使神差地跑去招惹她。我以为她不会认真,要命的是她居然一头栽进来。”

“她认真,你就跟人家说清楚啊,这样拖着是什么事情?到时候真摊牌了,小令和不了都会很伤心的。”

子游抱头,手指插在黑发里,“我也想说清楚啊,可是每次只要想到她伤心的眼神,我就开不了口。我想等,等她甩了我,这样感觉好受些。其实我也很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我不是不喜欢小令,我只是心里没多余的地方给她了。”

“那你和李医生呢?你们是想怎样?”

子游横程旭一眼,“还能怎样?依素渔的脾气,她只会躲我更远。”没什么情绪地嚼口面条,子游念叨:“为什么她丈夫还不回来呢?她丈夫回来了,或是把她带走,或是他们离婚,也好有个结果。我不能和她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接触,只得这样拖着,连想对她好关心她都要绞尽脑汁想出几百种花样,忒累。”

“对啊对啊。”程旭哼哼唧唧,“现在我都觉得累了。终于知道,你那时候为何一直劝我不要放弃不了。”

“是,可是你不听我的。”子游将吃干净的面碗推给程旭,“你,洗碗。”

自从知道子游的秘密,程旭就很怕碰到小令。可他不能不去看路云,看望路云就会碰到小令。碰到小令,程旭就会觉得有歉疚感,连带着对路云也有歉疚感。

那日去看路云,恰遇小令和子游也在。

小令忽问子游和程旭:“人有话不说会不会憋出癌症来?”

程旭心惊肉跳,强笑,“没听说过,我去查资料,查到就告诉你。”

子游倒是镇定,漆黑双眸盯着小令,“你憋了话吗?想说什么可以说,我耳朵空着呢。”

小令道:“我好想告诉不了,她曾经把阿旭当成明宇,阿旭一点都没生气。其实失去明宇,天不会塌下来,这个世界另有个人比明宇更爱她。不过我觉得还是等她病好了才说吧。”

程旭的心惊肉跳恶化成七上八下,冒汗,“哪有的事情,我们是医生嘛,医生除了要治疗病人的生理,还有心理……”他不敢再和小令子游胡混,找机会预备开溜。

走廊上几个医生在讨论:“这次下面县医院上来要支援的外科医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被摊派上。”

有人讲,“上次支援去的内科医生,就驻扎在那儿再没回来,这次又要外科的,估计从腹外科调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另一人又说:“其实不调人去也可以的,只不过啊……”

程旭示意子游先走,跑上前跟着一起八卦:“说什么呢?这次确定是谁了吗?”

那个正说话的医生把剩下半截话咽下去,搪塞:“没有啊,正说着呢,还不知道。”

小令没关心走开的程旭,她只在乎子游。想问他,那个小熊你有没有还给李素渔?已经很多天了,怎么都没回话给我?结果,南辕北辙说的是另一个话题,“晚上有没有节目?没节目我们就去跳舞好不好?”

子游道:“好,我陪你。”只要小令想做的他都会陪同,虽然他一点都不喜欢跳舞。子游没那个细胞,他动起来像个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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