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飘落的樱花
天气一日日的炎热,高考的日期也一天天的临近。
江圣宇每天晚上复习功课时,她就在一旁帮助他规划重点。但,只要一过了一点,江圣宇就会赶她回自己的卧室:“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快点去睡吧。”
“不要,我不困。”
江圣宇笑得无奈:“你不去睡我不会安心,放心去睡吧,我一定会好好念书。”
只要江圣宇的房间里亮着灯,她哪里能够真的睡下?即使听他的话回房了,也是一会儿起来给他倒杯水,一会儿起来给他准备点宵夜。
她如此固执,他无奈之余,也就只能够听之任之了。
他的生活难得的变的规律,真正的三点一线,家里——学校——食堂。
脑袋里头昏脑涨地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方程式,定律,下午下课以后,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走了,他也不急着回家,黄柠檬晚上要和同事去聚餐。他暂时抛下了手里的课本,拿起黄柠檬给他买的《蜡笔小星》,倚靠在窗边,有一页没一页地看着。
耳边,却想起了中午午休时,在后山的那片樱树林里,他们躺在樱花树林里长径两边的青石板的长登上,萧逸尘对他说的话。
“圣宇,你知道我昨天下午放学回家时被谁给拦截了吗?”江圣宇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听着,只听萧逸尘又说,“是黄柠檬。”
难怪她昨天回家那么晚,只是,她找逸尘会有什么事?
迎着圣宇那疑惑的眼光,萧逸尘总是绷紧的唇角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意,然后,那抹笑意竟然意外地扩散,晕染了整张的脸孔:“黄柠檬堵住了我,神情紧张,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她害得我都有点紧张起来了,结果,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
萧逸尘忽然凑到圣宇的面前,神情古怪地说:“她居然神经兮兮傻瓜兮兮地对我说,她想要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你念过的幼儿园和学校,你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喜欢的和讨厌吃的食物,喜欢的和讨厌看的电影,喜欢的讨厌的影星和歌星,喜欢做的事情喜欢的人,和讨厌做的事情讨厌的人,只要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她通通都想要知道。”
“她说,她忽然之间发现,她从前对你的关心太少太少,对你的了解也太少太少,对你感到很内疚。以后,她要做那个最了解你的人,最关心你的人。”
萧逸尘的眼光落在了遥远的天边,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喃喃自语:“以前总觉得女人和感情上的事最是麻烦不过,可是看着你和黄柠檬你们一路走过来,竟然觉得有点羡慕你们了。”
江圣宇笑:“那你也试着恋爱一次吧,薇薇安就很不错啊,一直对你死心塌地。”
萧逸尘受惊似的一下子从青石凳上翻身坐起:“那还是算了吧,那种笨蛋是我最讨厌的类型。”
“干嘛这样说人家女孩子,薇薇安其实很可爱啊。”
萧逸尘说:“你觉得她可爱啊?那你就自己留着收为己用吧,我敬谢不敏。”
想着黄柠檬对逸尘说的话,一抹暖意蕴藏在江圣宇的眼中。
风过处,一瓣樱花飘落在书页上。
他抬起头,天空中飘满了樱花,纷纷扬扬,像雨,如雾,似烟。
落满了樱花的校园长径上,江泽天匆匆走过,董印其紧随其后。
望着他的背影,江圣宇忽然觉得他显得如此的孤单,寂寥。
他竟然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苍老。
江圣宇鼻中一酸,眼泪险些掉了出来。他掩饰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垂下了眼帘继续看书,藏住了他红了的眼眶。
黄柠檬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身后不冷不淡地响起:“是不是看到了不会老的江泽天,竟然也有些老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黄柠檬轻声叹息,像是樱花在风中无声的坠落:“其实是你一直没有发现,每一次他面对你的时候,江泽天总是显得有些无力,有些无奈,有些悲伤,有些苍老。”
黄柠檬清晰地告诉他:“无所不能的江泽天,其实是寂寞的。”
江圣宇看着她,眼中有着愕然:“你今晚不是和同事聚餐吗?怎么会在这里?”
“有人临时有事,取消了,所以来接你。”
江圣宇说:“还以为老头子大发慈悲,允许你重新回到樱花学院教书呢。”
其实,江圣宇知道,黄柠檬是触景伤情。
也许,她真的是下班早了想要来接他,但,她的本意一定是在他回家必经的路上等着他,而不是登堂入室来到他的班级。
也许,她只是偶然路过。
但,樱花学院却吸引着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进来。
和黄柠檬在一起度过的短短的日子,江圣宇忽然能够了解了很多很多他以前从来没有深思过、没有了解过、没有尊重过的情感。
“黄柠檬,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那么恨老头子了。恨了那么多年,却像是一个苦修的僧人,苦修了多年,在一瞬间修得正果,大彻大悟。”
“总会有一个原因吧?”
江圣宇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想着和黄柠檬一起被赶出家门走过来的这两三个月,仿佛已经过了他生命中一辈子那么久,他说:“自从和你一起被赶出家里以后,这段日子虽然不长,可是真的是尝尽了人情冷暖。我才知道懂得反思,原来我从小到大过着极尽奢侈的生活,那些钱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老头子一分一厘辛辛苦苦赚回来的。”
“那段日子,你一直找不到工作,看着你强装的欢颜,眼里的坚强却在一点点地崩溃。那时的我,真的很害怕,怕你会和我在一起觉得累,会后悔。我想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回家给你当家用,我想要保护你,照顾你,那时,我才发现赚钱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财富,也象征着一个人的能力。原来,离开了老头子,离开了家,江圣宇什么都不是。”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维系着江家,我什么都帮不上他,还尽让他为我操心,我是应该反省一下自己了。也许,对我母亲而言,他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可是对我而言,他一直都是一个最称职的父亲。”
“你能够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黄柠檬握住了他的手,柔声祈求,“江圣宇,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请你以后不要再叫他老头子了好不好?江圣宇,你有没有想过,江泽天每天回到家里,独自面对着那一幢空荡荡、冷清清的屋子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江圣宇,子欲孝而亲不在,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要让这样的悔恨,在将来的日子里,侵占你的心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父亲宠自己的儿子,像江泽天宠你那样。他是真的爱你,爱你爱到了对陆浩宇极度不公平的程度。”
“一直以来,你的心里总是充满了仇恨。你仇恨江泽天辜负了你的母亲,你仇恨陆惜蕊夺走了你母亲的丈夫,你仇恨陆浩宇夺走了你的父亲。”
“可是,你知道吗?江泽天自始至终最爱的人都是你的母亲和你,这样,对陆惜蕊和陆浩宇又公平吗?陆浩宇他心里其实是很爱你这个大哥的,可是,你拒绝他亲近你,你鄙视他,仇视他,对任何一个外人都要比对他好。陆浩宇心里的难过,你又知道吗?”
江圣宇不可思议地问:“陆浩宇他爱我?”
“真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黄柠檬无奈地叹息,“陆浩宇的目光常常会情不自禁地追随着你,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和渴望,可是,当你望向他时,眼神中只有深深的厌恶之色。”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知道你那时的心境,也听不进去。”
江圣宇问:“什么事?”
“陆惜蕊曾经来见过我,细说了当年她和你父亲母亲之间的恩恩怨怨,希望能够借由我说给你听,她说不敢奢望你会原谅她,但是,希望你可以视陆浩宇为亲兄弟,她说陆浩宇很想要你这个哥哥。”
江圣宇这一次听到陆惜蕊和陆浩宇的名字,没有像往日那样火山爆发,虽然沉默不语,却在凝神细听。黄柠檬笑一笑,这才说:“江圣宇,你知道吗?你的父亲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你的母亲。”
江圣宇望向了黄柠檬,神情不由得动容。
会是真的吗?
老头子爱的人一直都是母亲?
黄柠檬娓娓道来,在她温柔的声音里,他回到了那个久远的年代,那个老头子和母亲最初相遇的年代。
那时樱花学院里还没有这漫山遍野的樱花,只是在通往教学楼主楼的长径的两边种满了樱花。
那时樱花学院的董事长还不是江泽天,而是江圣宇的爷爷。
那时樱花学院的名字还不叫做樱花学院而叫博雅学院。
那时江泽天还不认识林若樱,他的身边理所当然地陪伴着陆惜蕊。
江泽天和陆惜蕊,两家的父母早已经有了默契,只等着他们大学毕业后,就为他们举行婚礼。关于这一切,江泽天不置可否。
他并没有特别喜欢陆惜蕊,也并没有特别讨厌陆惜蕊。
他一直都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理智,仿佛与生俱来。看到小说中,电影中,还有那些无聊到无话可说的电视剧中海枯石烂的爱情,山盟海誓的誓言,撕心裂肺的思念,痛不欲生的痛苦,在他的眼中,全部都可笑到了极点。
他不相信爱情。
不,应该说他根本就不相信爱情的存在。
那些哄骗十七八岁无知少年少女的可笑伎俩。
试想,把自己的快乐、梦想,和一辈子的幸福,全部都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那是何其恐怖、以及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将来水到渠成与陆惜蕊结婚,他认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他不知道的是,陆惜蕊在懂得了爱情的年龄时,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直到有一天,黄上皇和林若樱来到了博雅学院念书,不相信爱情的江泽天,遇到了视爱情为生命的林若樱。
林若樱是一个性情温婉如水、骨子里却固执倔强的女孩子。
她如此美丽而不自知,美丽得如此不经意,却又如此令人不容忽视。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不过如此。
林若樱颠覆了江泽天有生以来所有关于爱情的观念和准则。他对林若樱展开了一场旁若无人、惊天动地的追求。
所有的人为之侧目,感到了不可思议。冷漠得像是一座冰山、孤僻得像是悬崖峭壁上那一朵高不可攀的雪莲、骄傲得像是一只孤芳自赏的孔雀的江泽天,竟会那样热情如火地追求一个女孩子。
陆惜蕊客观地、公正地说:“在追求林若樱这件事情上,江泽天是有失光明的。可是,谁让他是江泽天呢?江泽天做事从来都是只求成功,不择手段。”
林若樱的眼里只有黄上皇,除了黄上皇,她的眼睛谁也看不到。
高贵如江泽天,自信如江泽天,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败给像黄上皇这样小丑一样的家伙。最后,他利用江家在商界至高无上的地位,处处打压经商的林若樱的父亲,逼迫着林若樱为了家里嫁给了他。
婚后,江泽天真的很疼爱林若樱,可是,林若樱死了。
她温柔的心,死了。
她温柔的眼神,死了。
她温柔的浅笑,死了。
林若樱活着,却如行尸走肉。
林若樱激活了江泽天身上所有的无力,无奈。
陆惜蕊无力、无奈地笑着对黄柠檬说:“无论江泽天为林若樱做什么事情,她总是一径的无动于衷,江泽天被她折磨得快要疯掉了。”
即使已经时隔多年,陆惜蕊眼中的悲伤与悲哀依旧浓得像是一杯化解不开的醇酒:“那一****喝醉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跑到了我这里,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我的面前哭得像是一个孩子,他一声声地追问我,为什么她不爱他?我知道,他问的不是我,而是林若樱。”
一抹苦笑掠过了她的眉端眼底:“我也好想问他,我那么爱他,为他做了所有我能够做的,他为什么还是不爱我?一个酒醉的人和一个清醒的人,一个伤心的人和一个痴心的人,那一夜,做错了一件事。”
“我知道他是林若樱的丈夫,我知道他当我是林若樱,但林若樱不要他,不爱他,不懂得欣赏他,他为什么不可以属于我?”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虽然他的心里只有林若樱,虽然他从来没有爱过我,虽然那一夜之后,他再也不会触碰我的一根发丝,一寸肌肤,可是如果没有那一夜,如果没有浩宇,他怎么会让我一直呆在在他的身边?一直照顾着我?”
“那时的我不知道,林若樱已经爱上了他。如果我知道,也许我不会再做出这样的选择。是我错,浩宇没有错,为什么如今要让浩宇承担我犯下的过错?难道这就是犯错的代价?”
江圣宇心中的震惊和黄柠檬最初听到的时候一样的震惊:“你说什么?你说我母亲是爱着老……”
江圣宇及时住嘴,想起刚刚才应允过她不再喊他老头子,但是不喊他老头子,多年的父亲未曾喊过,如今却是喊不出口,只能够讷讷地说:“我母亲是爱着他的?”
江圣宇难以置信,记忆里,母亲始终对他很温柔,他却从不曾见过母亲展颜欢笑,他看过太多太多母亲悄悄地黯然垂泪,惆怅百转。
黄柠檬点了点头,说:“陆惜蕊说,这是你母亲亲口对她说的。”
江圣宇还是不信:“我母亲怎么可能对那个女人说这些?”
林若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漂亮,因为怕别人说她矫情,虚伪。
从小到大,每一个看见她的人,全部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满眼满脸的惊艳。
她的课桌里,时时刻刻都塞满了情书。什么肉麻的话、夸张的话,无所不有。其中最夸张的一句话,她至今仍然记得:“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她心中暗笑不止,黄上皇却是喜滋滋地、一本正经地说:“总是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你的美丽,这句话最是简单,却是最最精辟。”
黄上皇竟也觉得她是美丽的吗?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男生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爱上他,那这个男生,一定就是黄上皇。
她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女生,她对幸福的定义也很简单,她对幸福的要求也很简单,她只希望这一生一世都和黄上皇在一起,走过这一生漫长而又短暂的旅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短短的一句话,八个字,道尽了人生平凡的幸福。
很多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的爱着黄上皇,他们的眼中清晰地表达出了同一个含义——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那一对对的不解目光,那一对对惋惜不已、叹息不已的目光。
那是因为,他们不懂黄上皇。
他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就是一生一世,不喜欢也是一生一世。
他只将两件事放在了心上,一件是学武,一件是林若樱。
黄上皇从小痴迷武术,为了学武,他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他可以吃任何的苦。只有她知道,黄上皇是多么的喜欢武术。
从小到大,黄上皇只是陪伴在她的身边。练武的时候,他要求她陪伴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练武,不练武的时候,他陪着她做所有她喜欢做的事情。
他们没有说过海誓山盟的誓言,可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会相伴一生一世。那样的话,他只对她说过一次,在那个他第一次吻她的月夜里,他说:“不离不弃,相亲相爱。”
他是一个大大咧咧、粗枝大叶的人,可是,只有他最懂她,懂得她想要的幸福。不离不弃,相亲相爱,多么简单而美丽的誓言。
她以为,她会和黄上皇这样度过这一生一世。
而江泽天,像是这个世界上杀伤力最强的生化武器。
江泽天是如此的高贵,英俊,却也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江泽天不管她心里是否爱着他,不理会她的拒绝,不在乎她的意愿,只要他喜欢她,只要他想要她,她就必须来到他的身边。
为了逼迫她的就范,软硬无所不用其极。
他送她花,玫瑰花如山如海般堆满了每一个她存在的空间,她的课桌上,她的窗下,她家的房门前,他更是登堂入室送进了她的家里。只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樱字,他在她必经的路上栽满了樱花树。
她与同学闲聊时无意中说起她的钢琴已经很旧了,即使调音也无法将音阶调准,真是有点头疼。第二天她回到了家里,一架崭新的钢琴已经摆在了她家的客厅里。
体育课上,她不小心扯烂了衣服,她回到了更衣室里正在发愁,已经有服装店为她送来了新衣。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江泽天为她做了太多太多。
其实,她即使心里爱的人不是他,她也无法讨厌他。
当一个人为你这般用尽了心思,怎么能够不为他感动?如果在她和黄上皇订婚前夕,他没有做那件如此恶劣的事情,她其实是没有那么讨厌江泽天的。
江泽天竟然会用他家里的权势,逼迫打压她在商界经商的父亲。虽然父亲一直没有开口要求她为他做些什么,可是,望着父亲一夜愁白了的头发,望着父亲一下子苍老了的容颜,听着父亲夜深时声声的叹息,她怎样无动于衷?她怎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她知道江泽天是深爱着她的,所以,她瞒着黄上皇和父亲,私底下去请求江泽天,江泽天没有回旋余地地告诉她,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她嫁给他,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林若樱问,没有了黄上皇的林若樱,只是一个活死人,这样的林若樱,他也要要吗?
江泽天说他要,得不到她的日子里,他会伤害她身边所有的人,先是她的父亲母亲,再是黄上皇的父亲和母亲,然后是她身边的亲戚朋友,一个一个,一个也不会放过。
林若樱没有对黄上皇说一句辩解的话,她什么也没有说,翌日,随着江泽天去了国外结婚。回国后,她退学了,她无法面对黄上皇的质问和眼中的悲伤。
她以为,她的心,从此死了。
如果说黄上皇的感情像是一个孩子般纯净,单纯,透明。
那么,江泽天就像是一只最凶猛的狮子。
可是就是这样一只最凶猛的狮子,在面对她的时候,却用尽了他所有的温柔,那令人心碎的温柔,即使她想要假装看不见,却终是无法无动于衷。
以为永远都不会忘记黄上皇,以为黄上皇是心中永远的痛,以为对江泽天的仇恨永远都会如最初的那一日。
可是,原来所有的伤口都可以在岁月的流逝中慢慢地愈合,多么深多么痛的伤口终将有一日不再疼痛。
不管曾经怎样炙热的爱恋、怎样深沉的依恋,终究禁不起时光的打磨,离别的检验,曾经那样为黄上皇跳动的心,终会渐渐平息。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黄上皇一天天地淡出了她的心底,江泽天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进驻了她的心里。然后她发现,她怀孕了。
她外表温柔,荏弱,性格却极其坚韧,倔强。爱上了他,就不忍心再漠视他的痛苦。可是,当她下定了决心向他表白的时候,他却让别的女人、让陆惜蕊也有了他的孩子。
那一刻,她心痛如绞,心如死水。
任凭江泽天苦苦哀求,几千次、几万次乞求原谅,她全都不理不睬,搬出了他们共同的卧室,独自占据了一间,而那间房间,从此以后是江泽天的禁区。
她也拒绝去听陆惜蕊的解释和忏悔,那一切,都太过虚伪。
她知道,陆惜蕊一直深爱着江泽天。
她知道,即使时光可以倒流,陆惜蕊依旧会做同样的事情。
而且,伤害既然已经造成,再多的解释,再多的忏悔,都是那样轻慢无力。
因为爱,所以无法原谅。
因为痛,所以沉默不语。
她用爱与痛封缄了她的口。
她的骄傲,并不比江泽天的少。
她守着儿子,孤独过日。
圣宇一天天的长大,江家的管家玛丽陈比江泽天年长几岁,江泽天一直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玛丽陈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逾矩和林若樱长谈了一次。
首先,她请林若樱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江泽天。
她说,江泽天这一生一世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林若樱。
她说,江泽天是和陆惜蕊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一次错,虽然难以原谅,但也并非不能原谅。因为,这漫长的十年,江泽天再也没有犯过错,他一直在等着林若樱原谅他。他一直给予陆惜蕊经济上的照顾,那是因为陆惜蕊生的那个孩子,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但,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陆惜蕊。
她问,江泽天的一次无心之错,真的罪无可恕了吗?
听过后,林若樱的心中不是不震动的。这十年,江泽天真的没有和陆惜蕊在一起吗?他所有的后悔、所有的忏悔,都是真的吗?
爱不容易,原来,恨也不容易。心中那冷硬如冰的恨意在长长的时光的长廊里,在江泽天不计其数、不厌其烦的小心翼翼的呵护和温柔里,早已经一点点的融化。就在她决定原谅江泽天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患了胃癌。
人,总是在不停地做错事,不停地后悔,后悔过后,依旧做着后悔的决定。
当年因为爱之深,才会恨之切,如今同样是因为爱之深,才会不忍心她走后,他的形只影单。所以,她决定继续深埋爱意,就让江泽天以为她心中爱的人始终是黄上皇,就让江泽天以为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也许,唯有如此,江泽天才会不那么伤心,才会比较容易忘记她。
林若樱有一颗温柔的、却也同时拥有着一颗最最精明的心,她虽然恨陆惜蕊,又比任何人更了解陆惜蕊,她知道,陆惜蕊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是一个她可以将丈夫和儿子相托付的人。
林若樱请求陆惜蕊答应她一个将死的人最后的请求和拜托。
陆惜蕊一如她所料,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不忍心拒绝她。
得到了陆惜蕊的首肯,她又请求江泽天答应她,让陆惜蕊带着浩宇回家,她说,只有将圣宇交给陆惜蕊照顾,她才可以走得安心。
那时的江泽天,心乱如麻,心痛如绞,什么都答应她。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想要为自己最爱的丈夫和儿子安排好以后的生活,这却成为了她的儿子最恨她的丈夫的原因。
至死,她都没有亲口对江泽天说出那一句——她爱他,嫁给他以后,她爱的人一直都是他。
林若樱一直都有记日记的习惯,在她最后神智难得清醒的那些日子里,她拜托陆惜蕊将她的日记全部焚毁,不要让江泽天看见,就让江泽天恨她一辈子,怨他一辈子,也不要让江泽天在怀念、悲伤中度日如年。
但,陆惜蕊反复再三思考,终是留下了这本日记。
为了江泽天,更为了江圣宇。
江圣宇捧着母亲留下的这本日记本,他的心犹自被震撼着,久久难以平静。
母亲大概没有想到,恨了那么久、怨了那么久的人居然会是他。
忽然之间,所有恨和怨的理由都不复存在。
忽然之间,所有恨和怨都找不到了缘由。
忽然之间,明白了无理取闹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他而已,所有的人,都宽容着他的任性。
一直以为,所有的人都伤害了他,原来,一直都是他在伤害着所有的人。
黄柠檬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温柔地说:“江圣宇,不要难过,没有人怪过你,大家都只是心疼你。即使陆浩宇,都很爱你,他总是与你作对,不过是因为你不愿意爱他而已。”
江圣宇反握住了她的手:“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对不对?你——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对不对?”
黄柠檬温柔承诺:“是,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是,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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