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的话让我有些疑惑,望着师兄他们凝重而严肃的表情,我感到内心深处隐隐有一股不安油然而升.
“师父,山东韦昌德急报.”冷凌霄打断了众人思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将它递到师伯手上.
信笺上写着“阁主亲启”的字样.师伯接过信,从中取出一纸墨书,展读起来.屋中安静下来,空气中暗暗沉浮着一种紧张的气氛.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映射出空气中漂浮着的微微细尘.师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信.他已然不再年轻,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痕迹.
少顷,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信递给站在他身旁的冷凌霄.冷凌霄接过来大致看了一下,皱眉道: “师父,这……”
师伯缓缓点点头, “我们设在山东的十处堂口一夜之间被人连挑四处,此事,你们如何看?”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角的痕迹更显清晰.
话语一出,众人脸上均微微闪过丝诧异.一时无语,四下寂静无声,窒闷的压力沉沉地充噬在堂中,我能够感觉到大家心中隐隐的不安.
五处堂口被挑,且仅在一夜之间!我心下悍然.饮风阁在江湖上的影响可谓非同小可,旗下高手也层出不穷.究竟有谁可以有如此能耐?
“这肯定是东厂的那帮狗贼干的!竟然连挑我们五处堂口,简直太目中无人了!”池笑天脸色一沉,眼中升起一股杀意.
“若是东厂,的确有这个能力.可他们如何能在一夜之间准确地找到我们所设下的堂口,要知道,我们的行动是十分隐蔽的.”沈晤沉吟着,眉头紧蹙.
寒汐在角落静静站着,眉头皱起,似乎在想什么,而一旁的墨非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冰冷,冷漠得像一潭死水.
冷凌霄沉默良久,方道: “百密一怠,终有一疏.也许我们无意间被东厂钻了空子,亦或是……”冷凌霄目光闪烁,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说无妨.”师伯脸上出乎意料的平静,沉沉的嗓音中听不出什么语气.
“有内奸.”他缓缓吐出几个字,缓慢而清晰.
“不可能!阁中兄弟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他们断不会做出这背信弃义之事!”沈晤立即反驳道,眼中的深沉更加忧郁了.
冷凌霄又陷入了沉思.师伯的脸上一抹深虑,深邃的眼中交织着高深莫测的光.
“妍儿,你怎么看?”师伯转向我,面色凝重,双目幽深,平静地望着我.
“我刚来不久,有些事我不是很清楚.但单凭此事看来,其中必有蹊跷.”我黯然了片刻,随即冷静地说道.
“哦?说下去.”师伯蹙眉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幽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能在一夜之间连挑五处堂口.看来对方必是有备而来.事先必是对其深为了解,并算准了时机.而饮风阁各堂口均很隐蔽,向来只有阁中的人才知道它的存在.所以不能排除有内奸的可能.”我顿了顿,抬眼望了望冷凌霄,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但如若真的有内奸,这内奸又从何而来,隐于何处?如何潜入的饮风阁?再者,如三师兄所言,东厂与我们芥蒂已深,而眼下有能力挫败我们势力的也只有东厂,但会不会有人正算好了这一点而故意假借东厂之名,以挑起我们与东厂间的矛盾,从而坐收渔翁之利.我以为,眼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必需要调查清楚再作定夺.”我一口气道出心中所想,却发现大家的神色都变了.
冷凌霄向我投来佩服的神色,池笑天和沈晤的眼中微微透出一丝讶异.墨非还是那副冰山似的表情,只不过目光中稍微有些异样.寒汐静默地站着,脸上多了丝复杂的神色.
“妍儿,”师伯望着我,原本平静的嗓音中有了一丝波动, “你与当年的你娘一样,美丽,聪慧,冷静.若阿茹泉下有知,也可安心了.”他的目光欣慰中又透着忧伤,苍白的脸上显露出许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师伯的话让我的心里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感觉,亦甜?亦苦?我不知道.
“师父,就让我和寒汐同阿妍一起去趟山东调查一下.”沈晤清冷而平稳的低沉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师伯闻言,迅速掩去眼底的忧伤,换上了先前的沉静平稳.他微微蹙眉: “你的伤尚未痊愈,况且此次回来又杀了东厂派出的铁血七鹰.眼下,东厂必是全力追寻你的下落.你还是暂时先在阁中休养一段时间吧.”他眼中泛上一丝威严,制止了沈晤还欲坚持的话,转首望向池笑天,道:
“笑天,就由你陪同寒汐和妍儿走一趟山东吧.有什么情况立刻修书回来.”
“是,师父.”池笑天点头领命,完了还瞧了沈晤一眼,眼中闪腾着奇异的深意.
“妍儿,”师伯重新将目光投向我,嘱咐道, “记住,江湖险恶,出门在外一定要事事小心.离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以免招来杀机.”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沉重,我轻轻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离歌一眼,似乎有感应似的,它在腰间轻轻震了一下,仿佛心中一瞬即逝的那一丝波动.
“沈晤,你先带妍儿去若柠那里取些必要的药物.”师伯顿了顿,像是记起了什么,又望向一直默默立于角落的墨非, “墨非,你也一并过去,你体内的五阳罡气潜伏已深,再不引出,恐会有恙.”
五阳罡气,曾经听师父提起过.乃是武林中一门高深内功修为,修习者如罩纯钢铁甲,刀枪不入,五毒不侵.但此功利弊兼得,每使用此功,便会在丹田之内潜伏下一定的残余废气,必须定期将其用金针渡穴引出,否则,时日一长,则会毒火攻心,走火入魔而死.难道眼前这个冰冷的墨非就练就了这样一门如此危险的武功?
墨非并未言语,只默默地点点头率先走了出去,浑身散发着摄人心寒的气息.
瑾园.
不同于院外的一片火红,院子里到处长满了色彩斑斓的花草,大多数是叫不出名字的.
“这些都是阿柠亲手种的药草.这里的人疗伤所用的药都出自这里.”沈晤见我有些诧异,向我解释道.
园子深处是一间清雅的竹屋,朱门微掩,隐隐闻到屋中透出的一股淡香.
推门而入,屋内一片窗明几净,宁静素雅,没有一件多余的装饰物,已有的也样样精致实用.桌案上燃着熏香,沉香暗逸,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气.
屋子一侧的珠帘被轻轻掀起,现出一抹纤细的身影,那是个洁净娴雅的女子,穿着淡雅的衣服,乌黑如丝般的长发,半掩着丰润的脸庞,凝脂般的肤色上镶嵌着榴花般的双唇.但是,她朦胧的眼睛里裹着膜,像层薄纱,看不甚清.
“沈大哥,是你么?”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就像是山泉出涧,细雨敲荷,说不出悦耳动听.
“是我.我带阿妍来取些药.”沈晤的语气淡然中带着一丝温存.
“是爹提起过的妍姐姐?”她的脸上挂着一丝恬淡安静的笑容,如此的美丽,宛如秋日里湖水.
“嗯.”沈晤轻轻应了一声,转头对我说道, “这是阿柠,师父的女儿.”
“妍姐姐,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前这里只有爹他们,我连能说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这下好了,有妍姐姐可以陪我玩了.”她的笑容里带着纯真,朦胧的双眼中透出丝丝笑意.
“你啊,就知道玩.”沈晤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丝宠溺, “不过这回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阿妍明日就要起程去山东了.”
“是这样啊……”听了沈晤的话,她眼中的笑意黯淡了下去,模样柔弱得让人怜惜.
“没关系的,等从山东回来,我来陪你聊天.”我连忙安慰她,不知为什么,她的笑容让我觉得很亲切,我只是直觉地不希望它消失掉.
“好啊,”阿柠那恬静的笑容又轻轻绽放在她那清秀的脸上,仿佛秋天里绽放的空谷幽兰,“妍姐姐,你的声音真好听,你一定长得很美.”
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颊上顿时有些微微发热.我别过头去,掩饰着脸上的异样.这时,我看到一旁的墨非,他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温度,在他默默注视阿柠的时候.
“墨大哥?你也来了吗?”阿柠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将空茫的目光投向墨非的附近.
“是.”低沉浑厚的嗓音自他吼间吐出,空晓如风.
这是见到他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却是如此的淡似清风.明明一张算得上英俊的脸庞,偏偏一丝生气也没有,好像罩了一层寒冰.
阿柠摸索着走到墨非身边,伸出手轻轻搭上墨非的手脉,秀眉微蹙.
“五阳罡气压抑丹田运气,若再不引出,恐怕要反噬了.”她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眉宇间露出一抹担忧.
“沈大哥,你带妍姐姐去取药吧.就在偏厅的药房里.墨大哥,你跟我来.”阿柠转身向屋内走去,刚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 “妍姐姐,等你回来时,一定要来找我呀.”她的脸上又浮现出那丝恬淡的笑容,仿佛世间万物都沉浸在那清新的笑容中去了.说完,连同墨非一同消失在门口.
“她的眼睛……”看着她离去,我喃喃地开了口.
“阿柠在六岁的时候与师娘一同被东厂的人偷袭.师父将她救回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沈晤缓缓地说道,脸上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更深的还有一丝恨意.
“你……”他突然将目光投向我,眼中却又闪过一丝犹豫,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终是没有说出口,作罢似的叹了口气,走进了偏厅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