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了定神，随即变了音调答道：“奴婢是来送茶的。”
“进来吧。”
我依言推开了门前的那扇门，推开了这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书房里，池笑天正坐在纵列的一席堂椅上，而沈晤则背对着我站在书案后的屏风前。察觉到我进来，他竟然缓缓地回过身来。
那样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气息，渐渐地近了，近了，更近了。那一刻，胸口似乎有什么洪流涌过，无数记忆的碎片就随着这股洪流争先恐后地从潜藏的心底涌出。
他的脸消瘦了许多，颧骨已然深深地映了出来，深刻的轮廓使他原本英挺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憔悴的痕迹。也许是蛊术刚除的缘故，他的唇上还带着几许苍白，嘴角的那丝弧度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脸黯然忧郁的神色，伴着落寞所吐露出的心殇。
“放在这儿就可以了，你下去吧。”池笑天淡淡地吩咐道。我蓦地回过神来，连忙掩饰着低下头去，将手中的茶水放在了案几上，随后便转身离去。
“等等。”沈晤突然开口叫住了我，心下猛地一沉，我顿时定在了原地，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我回过身去，不着痕迹地掩去了内心窜起的一丝慌乱，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的语调：“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静静地望着我，黑得看不见底的眼瞳中神色深邃而低沉，流露出混合着探究和犹豫的复杂情绪，更深的还有一抹忧伤。他凝视我良久，久得甚至让我怀疑他是否已经看出了什么破绽，一时间五味俱沉，心也变得忐忑不安。
池笑天似乎也感到了一些不对，疑惑地看向沈晤：“老三？”
然而，沈晤最终还是颓然地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被隐藏的凄然：“没事了，你下去吧。”
我落逃似地从房中退了出来，直到合上了房门，直到摆脱了那双透人心魂的深眸，心中的紧张与慌乱才渐渐平复下来，却又立刻被一股浓郁的悲伤所取代。
我深深地喘息，极力压下胸口那如同刀刻一般的痛苦，却又忍不住地惨淡苦笑。原来，看得见却不能抓住的痛苦，比看不见也抓不住的痛苦更刻骨，也更噬人。
书房里，池笑天沉沉的嗓音隐隐传来：“怎么了？”
“那个丫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是你府上的丫鬟，你当然见过了。”
“不是这个，她的容貌我并没有印象，可是她给我的感觉......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很熟悉.......我好像应该是认识她的，还有她的眼神......”
“别胡思乱想了，自从你身上的蛊术解除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宁的。不要忘了，眼下师父他们还形迹不明，金陵的局势又一触即发，阿妍也是音信全无。你现在要振作起来，相信过不了多久，师父就会让我们有所行动的。”
过了好久，沈晤的声音才又沉沉地响起，却仿佛空茫到了天际：“是啊，我在想什么......”
我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感受着沈晤话中的悲伤。他并没有认出我，可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反而有一丝闷痛，不够锋锐，却慢慢在心底深处泅开了沉郁的钝痛。
我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再呆下去，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地想要冲进去，忍不住地想要告诉他我是谁。我紧紧地咬着嘴唇，当即毅然地转身，沿着来时的小路快步离去，却每一步都迈得艰难，迈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