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一眼,缓缓地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望了眼窗外的月色:“他还活着,至少,这对于你已是极大的安慰。”说完,他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忽地身形一闪,人已消失在原地。
我一惊,急忙冲到窗边,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喊道:“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他的人已如风一般消失,但是声音不知怎地仍旧远远传了过来,如在耳畔:“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记住,你活着,对于他,同样是一种希望。”
夜,渐渐恢复了平静。窗外,明月依旧,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全部隐去了痕迹。我呆呆站在窗前,任夜风迎面拂来,轻轻地在耳边荡漾。周身的一切我已不觉,脑海里只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他,还活着。
这时,门外一阵低低的叩门声,在这静谧的夜却显得格外清晰。我回过神,随口应道:“谁?”
“阿妍,是我。”温润如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我走过去,打开了门,随着月光一同映入眼帘的是沈晤颀长的身影。我微微侧身,将他让进了屋。
他走进来,抬手将离歌放在桌上。我心下猛然一惊,方才那人未曾喝完的冷茶此刻还留在桌上。
沈晤放下了离歌,却好似没有注意到那个茶杯,转过身对我微微笑道:“今天剑玄反倒是被你将了一军。”
我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盯着桌上的那杯冷茶。月光静静地映在杯中的茶面上,微微有些朦胧。
为什么?他明明是看到了,那茶杯就在他手边不远处,随意就可瞥见,可他为何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我抬起头,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他笑如春风,目光温和,竟没有丝毫异样。见我沉默,他的眼中现出一抹探寻的神色:“怎么了?”
“你不问我刚才那人是谁?”忍不住,我还是轻轻问了句。
沈晤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他微微挑了挑眉,放轻了声音,居然还带着一丝笑意:“你是怕我吃醋?”
“我……”被他这么一说,原本想说的话就这么堪堪噎在口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沈晤嘴边笑意更浓,眼底浮现出一丝狡猾的意味:“放心,我还没那么小肚鸡肠。”
“不是……”我欲解释,但一看到沈晤那带着丝戏谑的眼神,脸却不由得有些微微泛红起来。
“阿妍,”沈晤收起玩味的表情,目光忽然变得深沉起来,他握住我的肩膀,有股温暖透过他的手传了过来。他低下头盯着我的眼睛,轻声说道,“我相信你,所以,你不需要解释。”
我怔了怔,静静地凝着他。他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明亮,一时间我有些恍然。
“沈晤,我说过,等知道了真相,我会第一个告诉你。”半晌,我移开了目光,望着窗外深深沉沉的夜色,淡淡地开口,“那晚的黑衣人,手中持的正是当年我爹的佩剑。”
闻言,沈晤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孤鸣?那他……”
“当年,在云岭山道,师父在爹的身边并没有发现弟弟的尸体。”我缓缓说道,心中有股不真切的悲哀,“所以,我必须要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否则爹娘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绝对不能让他有事。”说到后来,声音已有些哽咽,我感到有股温热的液体涌出眼眶,慢慢划落脸庞。
他忽然将我紧紧抱住,温暖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片刻错愕,然后,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仿佛承诺一般:“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是一个人。即使天塌了,地裂了,你死了,我死了,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语气平淡,话语却像图章一般深深地刻入心底,心中曾有过的彷徨和忧虑,也随着这抹印记渐渐平复下来。那一刻,心中有股湿湿暖暖的暗流在涌动,竟是一丝隐隐的感动与欣慰。
“咚咚咚”手指叩击门板的声音兀地传来,伴随着一丝懒懒地调侃:“黑灯瞎火的不点灯,你们这是在私会么?”
我和沈晤皆是一惊,猛地一下子分开,回过头正看见池笑天倚着门,嘴边还噙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我顿时脸上生热,慌乱地抹了抹颊边的泪水,暗自庆幸着房中没有点灯,否则此时的窘相可就要丢死人了。抬头看了看沈晤,他略微有些慌乱,却还能保持镇定。借着月光,我发现他的脸上微微现出抹不自然的红晕,这还我第一次看见他脸红的模样。注意到我的目光,沈晤掩饰地遮口咳嗽了两声,目光闪烁不知落在何处。
望着眼前一脸窘意的沈晤,竟忘了还在一边的池笑天,我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倒是沈晤微微一怔,他有些讶异地望着我,眼中有一点欣喜在闪动:“阿妍,你比从前变了许多。”
我闻言一愣,我变了?
是啊,曾几何时,我也能如此开怀地笑了,心不再被那些仇恨吞噬,不再被无尽的杀戮所束缚,渐渐地,变得轻松,变得舒缓,而这些,是我在过去的时间里从未体会过的。难道是外面的世界改变了我,还是眼前的他们?
我对他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人总是会变的。”
这时,池笑天又故意扣了扣门板,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我说你们打算把我忽视到什么时候?我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在说到“很不耐烦”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已有了一丝浅浅的怒意。
沈晤转过头,轻轻“啊”了一声,一副很诧异的模样:“二哥,你还在啊,怎么也不吭一声?”
池笑天一听气呼呼地转身就走,边走还边骂嗫道:“算了算了,当我没来过,我吃饱了撑的才会来问你们吃了没,我一个人去把东西全都吃光。”
看着池笑天离开,沈晤的唇边带起一抹促狭的笑意,他冲我挤挤眼,满不在乎地说道:“他肯定是想红袖了。”
望着沈晤脸上那如计谋得逞般的顽皮神色,我终忍不住轻笑出声。
第二天一大早,我找到池笑天。他颇含深意地看着我,眉峰微微一挑:“老三可不在我这。”
“我找的是你。”不理会他话中的调侃,我严肃道,“帮我查一个人。”
他闻言收起戏谑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锋利:“谁?”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那日我们在唐德宽房中看见的人正是他,似乎在东厂中有些地位。黑衣束发,脸上罩着面具,但,我想最明显的还是他手中的那把孤鸣。”
“孤鸣?”池笑天脸上的神色瞬间一滞,不确定地反问。
我缓缓地点头,笃定地看着他。
他略作沉思,随即说道:“我立刻遣人去查。”
“二师兄。”我叫住他,“这件事能否暂且先别告诉师伯?”
他回头望着我,眼中浮现一抹深沉的神色,但还是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