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饮风独夜醉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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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稍作准备之后,我们便乘上了风筝。沈晤与洪远一架,我则与墨非乘了另一架。向沈晤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来到山顶面向北边的悬崖。

纵眼望去,金陵城的盛景一览无余。护城河穿城而过,缓缓汇入滚滚东流的长江。巍峨高耸的城墙此刻在眼中却如矮垛一般围城而建。城中方方块块的市井已及那处处挺立的楼台,映着城内外满目的春意盎然,仿若一副淡笔浓彩的水墨画,勾勒出金陵城那静若处子般的怡情与诗意。

身后,已隐隐有窒闷的压抑气息向我们逼来,当即向前跨了一大步。下一刻,脚下一空,身子已如鸿毛般腾空而起,在陡峭的崖壁边划了一个半弧后平稳地滑翔在了空中。

风束呼啸着从耳边擦过,沁了丝丝凉意,却格外舒服。我回头望了眼身后的沈晤,他们稳稳地跟在后面不远处。我朝着他们打了个手势,随后驾着风筝向着北面顺风而去。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幽云山,或者从来就未曾离开过。那里没有仇恨,没有痛苦,更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有的只是这天高地远、青山绿水的风轻云淡。

半刻钟后,我们落在了金陵城近北郊的一处平野上。剑玄早已带了人手在那等候,他瞧见洪远先是愣了愣,却也没多说什么,一把架起墨非上了马车。我望着眼前洪远宽厚的背影,则微微有些出神。

回到乔府已不知是如何面对乔老夫人那双殷切期盼的眼神,我有些心不在焉。在得知未取得解药后,她的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但还是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她请来费千师为墨非疗伤,又亲自督促下人们准备晚膳,不难看出她内心那抹渐生的绝望已隐隐笼罩了她苍白的面色。

洪远的突然出现使得解药一事陷入了两难的局面,事后,我们向他解释了那天赴雷一战其实是料到东厂会设下埋伏,所以早已做好了脱身的准备,只为能取得乔远二人的解药。而洪远则并不知晓这一点,他途经金陵,听到此事后便赶来一探究竟,却发现方山已被东厂层层包围,情急之下冲上山去想通知我们,却阴错阳差地搅乱了我们原先做好的打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拿到解药,一时间,事情再度变得复杂起来。

是夜,月上枝梢。

屋内,烛火轻摇。

我静静地坐在桌前,望着桌上那盏盈盈的烛盏微微有些出神。夜幕低沉,四下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那低垂的树叶在夜风中发出轻沙的声响。

为了延缓毒性的侵蚀,费千师已然封住了乔远二人的周身重穴以及任督二脉,但长此下去必会造成疚体淤气,经脉纠结,恐会有性命之忧。另外,东厂在发现我们全身从方山而退后,会有如何的反应,我们又如何方能从东厂手中拿到解药?种种思绪萦绕在脑中,连心境也跟着沉重起来。

还有……他。

黄昏时,池笑天曾找到我,他望着我,脸上神色严肃中又透着隐隐的担忧。

“你要我查的人已经有了结果。”低沉地吐出这一句,他的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

我闻言心弦一紧,然后,我听到他说道:

“邪风,东厂暗中训练的冷面杀手,三年前打败五大护卫中的风,从而取其位而代之。也就是说,如今的邪风正是东厂五大护卫之风。”

…...

池笑天的话犹在耳边回荡,如蜡炬般缓缓融化,滴下,却又在烛底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痂,慢慢变冷,变硬,化之不去。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隐约的心意相通,是与他血缘流溯中那一脉共鸣般的微妙。而自己,仿佛也随着他的出现变得充满了欣喜与希望。可如今当这一切摆在眼前,心中却有种不自觉的触动与麻木。

五大护卫,他竟是东厂五大护卫中的风―――邪风。

五大护卫,这四个在我心中如同魔鬼般仇恨的字眼,此刻却让我有一时间的茫然,难道他就是我的仇人?就是我毅然决然踏出幽云山所要手刃的仇人?就是我不顾一切也要为爹娘报仇的仇人?但这个人,却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亲人。

好一招借刀杀人的手段!我无声地苦笑。让至亲的人之间相互残杀,也许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吧。当年,娘亲背着我被打下悬崖,爹则在东厂五大护卫的围攻下力战身亡,而东厂却单单留下了缚在爹背上的他。他们把他训练成东厂冷酷无情的杀手,又派他来对付他真正的亲人,就用的是这把至亲的孤鸣。

邪风,至邪之风,就如这世间浓郁的黑夜,渐渐浸染了他那原本纯白的衣袍;就如这天空中厚厚的云层,渐渐掩盖住他那真实的面貌。基于暗夜而生,又回归到暗夜中去。真的,就这样了吗?

不!不可以!命运不可以如此对他,让他在失去所有的亲人之后,又踏上了一条邪恶的不归路。就算这一切都已经注定,我也要改变!不为其它,只为他是―――我的弟弟。

窗外,夜深了,冷风渐起,透入窗际,触手之处一片冰冷。

离歌蓦得在鞘中震动了下,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吟唱传入耳中。我心中猛地一动,是他!当下不作多想,抓起离歌夺门而出。

夜是漆黑而沉重的,吸入鼻中的空气清冽而冰凉。

这是一座荒废的园子,到处长满了杂草与野花,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砖瓦,看上去已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我站在园中,打量着四下情景。静静的夜里,淡白的月光在空中飘荡,洒落了满院朦胧。园中寂静无声,风幽幽地从耳边划过,却有花香琐碎,暗暗地弥散。

“不愧是离歌的传人,胆识果然过人。”阴沉低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空气中的冰冷。

我循声望去,园中假山后的阴影中现出一抹浓郁的身影,依旧是一身漆黑的长袍,依旧是一副狰狞的面具,此时却唯独少了那一抹阴霾的杀气。

“被雷重重包围的方山,竟然也被你们逃了出去,看来倒是小觑了你们的本事。”他的声音冷若冰刀,冰冷的双眸中竟然闪现出了一丝笑意。

“邪风……这是真正的你么?”我凝视着他那双唯一显露在外面的眼睛,心中有一丝的恍然,更有一股冲动在隐隐动荡。

闻言,他眼中冰霜般的神色似乎为之一动,然而这种波澜立刻就消失了。

“哦?”有些漠然地,他开了口,“已经调查过我的底细了么?”说到这儿,他冷“嗤”了一声,眼里忽然泛出一丝细微的冷嘲,“查出我是谁了?东厂的杀手?还是,五大护卫中的风?”

“不是的,你不是邪风,更不是什么东厂的五大护卫。你是萧子涵,是萧君佑和柳茹的儿子,更是我的弟弟,亲生弟弟!”我努力控制着内心的激荡,声音却止不住地带了一丝颤抖。

他冷冷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居然避开了我的目光:“不要在那儿理所当然地乱作猜测,什么萧子涵?你的弟弟?哼,真是闻所未闻,荒谬至极!”

我望着他眼中的冷漠神色,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一时说不出来。我又掏出那枚玉璜,盯着他的眼睛:“那这个呢?这玉璜本为一对,一枚刻龙,一枚刻凤,我们出生时爹亲手把它们分别系在了我们身上,而你身上的那块就是与这块相配的刻龙玉璜。”我顿了顿,见他并不言语,又继续说道,“还有你手中的这把剑,孤声一鸣,与离歌并未饮风阁的一双宝剑,正是当年爹的佩剑―――孤鸣。”

“够了!”他忽然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用一种极寒如冰的语气,冷冷地说道,“你的弟弟是谁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这把孤鸣,不过是当年从死人手中夺回来的一把剑,仅此而已。如果你还想救乔远二人的话,就趁早闭上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