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京城周边的一处临壤边镇。虽说是边镇,但也不失其热闹繁华的景象。镇上的主区街道上,人流骆驿,货铺满目。人群中不乏有牵着马匹的,也有驾着马车的,看样子是都是赶路途径此镇。
打听之下,得知洪远就投宿在街道偏东处的悦来客栈,我和沈晤寄放了马匹,找了家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此家客栈位于悦来客栈的斜对面,却并不易被发现,倒是个便于观察的好地方。
客栈老板是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他一脸笑容可掬的模样,吩咐小二开了间上房。未免招人耳目,我们藏起了兵刃,只扮作打此路过的一对普通夫妻,自然而然地,房间也就只要了一间。
想起初遇沈晤,也是在这临近京城的小镇,那时还曾被客栈的小二误会我们之间有什么暧昧。一恍然已经大半年过去了,这大半年中,我遇到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尤其是邪风的事,没想到自己的同胞弟弟竟然还活着,却已成了东厂的五大护卫。这件事一经想到,就像看见个无底洞一样,心里空荡荡的。
入夜,月如钩,夜阑人静。
黄昏时飘起了蒙蒙细雨,雨水冲刷走了空气中连日来的干燥,浴青了万物芬芳。街道上的青石板路面也被清洗得除却了乌尘,显露出微微泛青的底色来。
此时风清月朗,冷露无声,雨已渐渐停了坠势,空气中隐隐传来桃花的甜香气息。街道上并无行人,只有檐下的灯笼微微摇摆着不肯睡去。
不远处,街对面的悦来客栈已经收起了门面,客房中的灯光也陆续隐去了身影。但偏偏有一扇窗子悄然张开了羽翼,紧接着一道黑影迅速自窗内跃出。那道黑影踏在窗下的屋瓦上,四下探望了一番,随即转身轻轻掩上了窗户,翻身一跃落在了街道上,向着街道深处提气奔去。
沈晤自窗外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冷的弧度。
早已换上了一身夜行黑衣,我们持剑小心翼翼地跟在洪远身后。洪远在当今武林中也算是颇有武功底子的人物,跟踪他而不被发现,非属易事。一路上,我们尽量与他拉开距离,不让他感受到我们的气息。尽管这样,洪远似乎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在镇上绕了好几个圈子后才来到了北边的一处靠近郊林的地方。林子旁边立着一座三层小楼,在月光下幽然而立,透出些许萧索的意味来。
顶楼的房内一片漆黑,前方的黑影穿窗而入,飘飘然如冯虚御空,一纵即逝。
我正欲近前一探究竟,却被沈晤一把拉了回来。
“小心,”他用了传音之术,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的神色,“小楼附近有埋伏的高手。”
我心下一惊,凝神运气之后果然发现看似平静的夜里确有几处轻微的吐息声隐隐起伏。
“先找个地方藏身,静观其变。”沈晤冲我使了个眼色,随后将身形隐没在黑夜的暗色中。
夜,静谧无声,漫天星辰闪耀,暗沉的天幕下是一轮如钩的新月。月华不明,大地安静,可谁能想到,如此的静谧之下到底隐藏了多少杀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顶楼的窗口再度有黑影闪现,身形轻捷灵敏,转眼间又顺着来路返回。
我与沈晤对望了一眼,彼此间交换了个眼神。洪远深夜形迹可疑地来此荒僻之处的林边小楼,想来必是来见什么人。而这座小楼周围被众多埋伏的高手守卫,可见这楼中之人的身份绝非一般。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洪远如此谨慎?或者说,在乔家一事过后,洪远又需要去见什么人?
正暗中分析这其中的牵连,虚空中却突然响起一阵琴音,渺远的,清空的,丝丝缕缕地飘来。
琴音清幽圆润,曲调却透着丝丝寒意,说不出的怪异。片刻之后,我便觉体内气息渐渐有紊乱之势,脑中神志也有些许晕眩。这时,背后突然有一股无形的气力由檀中穴缓缓流入,眼前顿时变得清朗许多。我连忙调整内息,勉强稳住心神,回头一看,原来刚才正是沈晤及时的一掌驱散了我脑中的萦音袅绕。
“传音琴!我们已经暴露了。“沈晤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的脸色也略显苍白,许是受这摄人心魂的琴声影响。
琴音顿止,四周一下子安静到了极点,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劈头盖脸地向我们笼罩下来。我从这无形的迫力中感觉到一股森冷的杀气,如同巨网一般的剑气瞬间缠绕在彼此的周围,紧紧束缚,挣脱不开。
紧接着,四下里衣袂飘动,杀气伴着冷风飞速逼近。忽然间,身边的沈晤出手如电铮然拔出手中的剑。他的身形快如鬼魅,手中长剑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在漆黑的夜色里一闪即没。下一秒,一阵利物刺穿血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起一股阴森的血气浮荡在空气中。
容不得喘息,只听身后一阵闷响,一道极其凌厉的剑光惊电似地横空一闪,瞬间逼近我的身后。我快速侧身避过,手中离歌顺势向后一送,快若流星般直直刺入来者心口。那人的身形就在身后堪堪定住,睁大了双眼。那眼中精光暴闪,却片刻间黯淡了下去。他缓缓向后倒下,离歌在离开那人身体时带出了一串血花,溅在剑锋上,焕发出饮血后妖异的清亮。
四周杀气还在继续逼近,一波接着一波,无穷无尽,不时地有黑影持剑攻上来。沈晤手握长剑,月光映在剑脊上,折射出一片寒光森然。蓦然之间,他手中寒芒一闪,剑光暴涨,一剑既出,剑光闪闪。劲锐的剑气撕裂了浓浓黑夜,瞬间破风而去。
好一招先攻而后守!与其站在原地等着人家攻过来,不如以进制退,化被动为主动。我当即掠起,剑在手中轻灵不可方物,闪电般攀上了那刚刚闪入眼帘的一摸黑影的胸口。不待停滞,我随即拔剑复又攻上,猛得一剑刺出,人已跟随剑动,晃眼闪到了另一抹黑影身旁。顷刻间,疾风闪电般的剑影充噬了四野,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浅浅沉浮,刀剑交击的冷锐响声回荡四周。
沈晤从一人体内抽出长剑,剑尖带着一抹鲜血的味道,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是一声传音入密:“此处凶险,不易久战,先找机会脱身再说。”说完,剑锋一旋,剑势更加凌厉地直刺旁边一人而去。
我传音应他一声,扫剑抹断了一个意图逼上前的黑衣人的咽喉,飞身向后退去,一路且战且退,极力应付着眼前这看似无穷的厮杀。
突然一身冷叱从身前不远处传来,蓦得听一人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那语调犹如寒冰入水,竟是要冻彻了四周的所有事物。
倏然间,一道凌厉的劲风从侧里席卷而来,我本能地一躲,却依然还是慢了一步,衣襟“刺啦”一声被人削断。
我一惊,凝眸望去,一柄冷森的长剑映着一双冰雪般刺人的狠厉眸子猛地闪入眼帘。下一刻,一股沉厚柔韧之力险然袭来,带着狂风暴雨之势。我不及多想,避无可避地与来人对吉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