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内力绵长淳厚,竟如滔滔江水般不住地向我涌来。胸中内息翻滚,窒闷难当,嗓中猛地窜上一股血腥气息,一口血已涌到嘴边。
“阿妍!”沈晤惊呼一声,抢身一步带着我后退。同时如电光火石一般,从袖口射出数道暗箭,直奔来人胸口。
那人却似早有防范,一声冷笑,单袖在空中一扬,青袍飞卷,暗箭似折翼的蝴蝶般尽数从半空坠落,丝毫伤他不得。
一招不成,沈晤手腕一旋,剑光已如飞雪翻折而起,势如疾电,直取那人眉心刺去。
青衣男子看着渐进的寒光,竟不闪避,嘴角一抹安静浅淡的冷笑。眼看剑锋已迫在眉睫,突然,他的身形出乎意料地一闪,寒芒擦着鬓边堪堪而过。他顺势抬起左手,纤长有力的指尖顺着三尺青锋轻轻滑下。
“咔、咔、咔”清脆的三声之下,沈晤手中的长剑已赫然断成了三截!断剑颓然从空中落下,插入地面犹自颤抖。
沈晤望着手中断剑,眼中一时震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他翻身一掠,人已退了回来。他伸手扶在我腰际,冷然地盯着面前不知是何等身份的青衣男子。
片刻之后,我突然出其不意地出手,离歌猛然贯力而出,直直刺了上去。这一剑全无花巧,只是平直地一次一突,转眼间已经逼近他身前。
他显然没有想到出手的会是我,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神色,但只是一瞬,随即又现出几分冷嘲的意味来。
“不自量力!”他冰冷地吐出几字,嘴角泛起一丝近乎诡异的冷笑,缓慢地举起了手中的那把剑。
但这一次,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边,眼中随之而来的是惊诧不可置信的神色。
在离歌几乎就要碰到他身前的时候,我突然改变了剑势,斜斜地往旁边闪去。紧接着,一阵冷风伴随着低低的吟动呼啸而至,“飕”地划入那人眼中。饶是反应再快,他还是来不及躲过,被其在手臂上擦出了一道口子。
他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仿若雕塑,只有那双愤怒地像是要喷出火的眼睛说明眼下此人还有知觉。
我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他有这一瞬的疏忽,好让沈晤射出这决胜的一刀。
方才沈晤所射出的,正是当日离开唐家时唐邺所赠与的冷玉刀的仿品。中了此刀,纵使武功再高强者,也要被定住个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足够我们从这里逃出去了。
其实,在刚才沈晤扶住我的腰的时候,他的手指在我背上不着痕迹地写了一句话,让我配合他演了这出声东击西的好戏。
我退到沈晤身边,瞟了一眼四周,先前那些埋伏的黑衣人一见那青衣男子被制住了身形,一时间又再度围攻了上来。
事不宜迟,趁眼下那青衣男子尚不得动弹,还是赶快先离开此地为重。当即不再恋战,沈晤旋身漫洒一片银光飞雪,逼退了近身的一圈黑衣人,随后与我两人一同融入了这夜色苍茫之中。
客栈所在的街道上,依旧还是一片安宁开化了去。路两旁的灯盏散发着柔和却微显黯淡的光线,在夜色中轻轻摇摆,一切都尚在沉睡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悄无声息地由窗口跃入房中,我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胸口闷闷沉沉的痛,内息翻腾得厉害。刚才那青衣男子的内功当真是深不可测,只一掌已然让我招架不住,更何况他还徒指夹断了沈晤手中的剑!如此厉害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是东厂的人么?
没有点灯,沈晤半掩着窗户,让月光透过窗棂间的缝隙淡淡地洒入。他面有担忧,低声轻问:“伤得如何?”
我捂着胸口,坐在床上喘息着说道:“受了点内伤,那人的内力太过劲猛,恐怕你我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沈晤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却没说什么。他默默地走上前,在我身后坐下了,一只手轻轻覆在我双肩肩胛骨之间,随后一股暖流无声无息地流入。
“引导真气上行一周天,下沉丹田。”沈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汇于胸前气海,流转八脉之间。”
我闭上眼依言引导着真气在体内流走,只觉所到之处一片舒适,起先纠结的血气也渐渐舒缓开来。最后将真气汇于胸前气海时,胸口猛得一痛,仿佛有什么重物击在胸口一般,不由口中血味翻飞,胸闷难抑。
这时,背上沈晤的手突然化掌为指,飞快地点了几处大穴,紧接着又在背心处猛得拍了一掌。我终忍不住,一口鲜血自嘴中吐出,之后顿觉胸间顺畅了许多。
沈晤缓缓舒了口气,似有疲惫。他撤了真气,微微调整了下内息,方沉声道:“你体内的淤血已经逼出,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我点点头,望着他那略显倦意的脸色,轻声说道:“刚才一战你也耗了不少气力,也早点歇了吧。”话刚说出口,心中便突地反应过来,此时房中只有一张床,而我们却有两人。歇?如何歇法?我一时愣住了,心中一下子变得有些慌乱。
房中光线暗淡,沈晤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异常,只轻轻应了一声,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叫住他:“你去哪儿?”
“去找小二要床铺盖。”他轻轻地说着,突然神色一转,有丝玩味之意自眼中一闪而过,“难不成你打算要让我们同睡这一张床?”
“胡说!”我又气又恼,叱了他一句,索性不再理他,翻身向里躺在床上。
我听到他在身后轻声笑了下,然后走出了房间。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中掩饰的慌乱这才渐渐平复下来。明明知道他在逗趣,却偏偏还是被他搅得心慌意乱。想到方才的失态之举,脸还是不由得有些微微发热。
不一会儿,熟悉的气息又再度出现在房门口,他轻手轻脚地进屋,又轻轻合上了门,大概是以为我已经睡着了。我背对着他躺着,避开了与他面对面时的尴尬。
他把铺盖铺在了房中的空地上之后便躺下了,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躺在床上,感受着这静默的夜里唯一的声响,心中有点点滴滴的暖意在洋溢,仿若连日来的失落与纷扰全都不见了,心中只剩下一片安宁,平静,令人不自主地沉溺。
那个瞬间,我甚至觉得,就算世间再多的恩怨情仇,这一刻,有他在身边,一切便已足够……
清晨一大早,我们便起身准备离开小镇。想那青衣男子不会就此放过我们,他们迟早还是会找上门来。至于他的真正的面目,如今尚不知晓,但至少我们已经查探到洪远的背后确实有人存在,这一点已可以让我们有所防范。
沈晤正准备下楼退房,一开门却看见掌柜领着小二立在门口,小二手中的托盘上还放着两碗素粥。
掌柜一见我们立刻扬起满脸可掬的笑容,客气地打着招呼:“两位客官起得早,小店为两位准备了早食。听闻尊夫人身体不适,希望还合您的胃口。”他说着,伸手招呼小二将素粥端了进来。
沈晤侧了身将他们让进了屋,望着两人的身影,微微若有所思。
小二站在桌前单手端着托盘,一手去端置于托盘上的碗。就在这时,我只觉房间内亮了一亮,瞬间又暗了下来。
小二手上已不见了托盘,却多了一把闪着蓝光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