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富家小姐爱上一个穷书生,这件事家里人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当时,正巧赶上有门当户对的人家前来提亲,两家的亲事便这么定了下来。小姐得知此事后坚持不肯放弃与书生在一起,苦苦相求她的父亲。但定亲的人家是在官场中颇有些地位权势的人,得罪不得。家里的人对她软言相劝,硬里相逼,却怎么也拉不回她的心意。其实那个小姐心里清楚,两人身份相差悬殊,何况亲事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她不能退婚,亦不能抛弃家人与那书生远走高飞,可她又无法让自己与另一个男人新婚燕尔。”说到这儿,沈晤顿了顿,我看见他的眼中夹杂着忧伤,仿若这垂暮的春夜,让人感到一丝悲凉。半晌,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于是,有一天晚上,她趁着家里的人都没有注意,就一个人在房中悬梁自缢了。”
......
“那个书生呢?后来如何了?”
“书生得知小姐自缢的消息后,悲痛之下来到小姐家想见她最后一面,却被拒之于门外。后来,听闻他辞去了私塾的差事,从此不知去了何方。”
闻言,我垂下眼帘,默默看着脚下一抹静静洒落的月光。
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手上的温度有些冷,但干燥沉稳。
我没有抬头,低声说道:“那个小姐,是你的家人吧……”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将迷离的眼神投向了远方:“她,是我的姑姑。”
“姑姑回家那年,我不过三岁,只记得她很美,也很温柔,看见我的时候,总会很轻很柔地笑。我娘在我周岁时就已先逝,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姑姑就像是娘亲一样。”他说着,眼中透出一抹温柔之色,那温柔很遥远,像是寄托在很远很远的云端,悠远,却也是寂寞。“姑姑死时,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奇怪。我问他们姑姑去了哪里,却没有人告诉我,都搪塞着不说明白。后来,父亲告诉我,姑姑她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那时的我并不明白死是什么,只以为姑姑真的出了远门。所以,从那时起,我就下定了决心,长大之后一定要离开家去找姑姑。”他微微笑了下,很轻也很淡,“等到再大点时,虽然知道了死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姑姑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可离开家的想法却一天也没有改变过,反而越来越强烈。终于,在十五岁那年,我一个人离开了家,开始在外面闯荡。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师父,从此便留在了饮风阁中。”
“这么多年来,你就一直没有回去过?”我轻轻地问他,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出的侧脸,心里突然变得很软,很柔。
“其实,我离开家父亲是知道的。也许他对当年姑姑的死一直很在意,也知道我一直想离开家的念头,所以他也是默许我离开的吧。每年,我都会回家去看看,陪陪父亲,可是这一次……”他的表情顿时变得黯淡下来,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中流露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是你的父亲?”
“不,他很好。”他缓缓地说道,沉默了一下,忽然坚定地开口,“阿妍,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多困难,我一定会回来。”
我望着他,虽然不明白他话中深藏的隐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相信你。”
他的眼中没有诧异,也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我,目光中有的,是淡淡的温和。
他忽然抬手从脖子上取下一件物什,将它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中。我低头望去,那是一枚莹润通透的白玉蝉,当中一道殷红似血的细丝,好像一弘赤水游荡其中。
“这是家传的血玉蝉,离开家那年父亲把它交给了我,现在我把它给你,帮我收着它,好吗?”
我望着他深邃而温亮的眸子,慢慢握紧了手中的玉蝉,缓缓地点了点头。
静夜生凉,四周虫鸣安谧。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臂轻轻揽住了我。
那一刻,星光淡淡,月色融融。
眼前的一切,衬着四周山色,一切都笼罩在朦朦胧胧之中,天地间万物俱寂,山间轻幽而过的风声,此时也似乎化作了画中一道安静的风景。
阳光如风一般飞越树林,如鸟鸣般明亮的光影杂乱地落在眼前浩瀚的水色上,一片浮波碧水粼粼。
正是繁花似锦的季节,山间绿树成荫,百景争艳,天空是一片高远纯净的蓝色。
“阿妍,你又在发呆了!”离黎猛不的地从背后冒出来,若有深意地瞟了我一眼,“怎么,想沈晤了?说来也是,这小子一走就是大半个月,连信也没一封,难道就不知道会有人担心吗?真是太不像话了,等他回来,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我被她这么一说,表情一时间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反问:“大嫂,大师兄最近是不是没传什么消息回来?”
自从得知洪远与东厂间的关系之后,师伯便派了冷凌霄去处理此事,离黎只好一个人留在了饮风阁中,有事没事就拉着我和若柠到处乱跑。
她微微愣了一下,冲我翻了一计白眼,撇撇嘴道:“好啦,知道说不过你。沈晤要是娶了你这样的老婆,日后有他好受的!”
我哑然一笑,心却莫名地笼了些阴郁,浮云拢月似的,飘忽且无处寻根。
“哎,我听说关镇今晚会有庙会呢,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热闹吧。”离黎忽然提议,语气中透着兴奋。
“庙会?是去上香吗?”还是头一次听到“庙会”的说法,我疑惑地问她。
“天啊,你不会连庙会是什么都不知道吧?”离黎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惊讶地看着我,“当然不是去上香,简单来说就是去赶集。到时候会有很多玩的,吃的,还会有杂耍的戏班子表演呢,反正很有意思就对了。怎么样,我们一起去凑热闹吧?”
离黎拉着若柠,满心向往地描述着庙会上的热闹景象,颇有“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
若柠被她说得有些心动,却又有所顾及:“我是很想去,就怕爹爹不会同意。”
“放心,沈师父那儿我去说,他要是担心我们三个女儿家出去不放心,就拉着墨非一起去。反正只要是若柠想去,那块木头是不会不答应的。”她一边安慰若柠。一边悄悄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心下了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原来,赶集是假,想趁此机会做回红娘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