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沈晤,人事已非。
南宫无痕并没有与我一道,而是留在了侯府外苑的客堂中等候。
此刻,我望着眼前那张曾经印在脑海深处的面容,熟悉的身形,熟悉的轮廓,熟悉的眉眼,以及那熟悉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如何反应。
“听鄙府的下人通传,似乎姑娘自称是在下的师妹?”他见我进来,微微抬眸扫了我一眼,但很快又垂了下去,随手翻过手边一本厚厚的书册,神色淡淡地开了口。
那样的语气,说的虽是客套的措词,却是寒如冰雪,清冷凛冽,不带丝毫的温度。
我堪堪怔住,一时愣在原地。没想到再次相见,从他口中道出的,竟是这么冷生生的一句话。
他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我是否回答,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倒是奇怪得紧,在下怎么不曾听此一说?”说完,目光斜斜地撇过来,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语气。
他不再是那个记忆中的沈晤了,他的脸上是一片淡漠的冷然,眉宇间隐隐凸现出冷峻尊贵之气,眼中神色冷冷淡淡,夹杂着几许嘲讽,嘴角牵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心仿佛被刀陡然划了道口子,有什么东西瞬间地往下落,一件一件,落得多了,心也就轻了,也空荡了,飘忽不可捉摸。
他见我沉默不语,倒也不以为意,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啄了一口,嘴角挑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姑娘昨日还持剑非要硬闯这侯府,怎么今日反而变得含蓄了?”
我深深地凝着他,不敢相信此刻这无情的话语是否出自于他的真心。
“沈晤,你怎么……”
他冷笑一声,自斟自酌地饮着茶:“又是沈晤?姑娘恐怕是搞错了,这儿没有叫沈晤的人。”
“沈晤,你……”
他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是你们口中那个什么沈晤。这侯府中全是姓郑的人,没有什么姓沈的,更没有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我只觉胸口蓦地一紧,仿佛有根无形的针刺入,牵扯得直直痛入骨髓。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每一声,都有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分一分地插入心里,扎得血肉模糊。
“沈晤,你看清楚了,我是阿妍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喃喃地说着,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希望眼前这决然的冷漠无情,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中,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目光陡然间落到我身上,却如利刃般射入心底。他冷冷地盯着我,不疾不徐地说道:“在下自认为已看得很清楚,什么不记得?又应该记得什么?这还不劳姑娘费心!”
那样冷,那样冰的声音,那样狠,那样厉的字眼,几乎让我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我木讷地站在那儿,双腿已经麻木,如灌铅一般,怎么也提不起来。
我无力地睁大着双眼,痛苦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曾经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多困难,你都一定会回来。可是现在,为什么……”我的声音开始不能控制地颤抖,心里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像是一个人的呐喊,又似悲鸣。
“够了!”他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话,冷漠的语调一字一句没有丝毫温度地从他嘴中吐出,“在下对姑娘一再忍让,姑娘却如此得寸进尺。我堂堂永定侯府,岂是容你等出言不逊之地!”
我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我想说的,不想说的,全让他说了。再说下去,连我自己都觉得像个毫无廉耻地向他伸手讨取的乞丐。
突然间,心麻木了,不觉得痛了,一片平静,死灰一样的平静。究竟,这样的苦苦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呆下去呢?再这样下去,我仅有的一丝自尊也会被践踏得干干净净。
一时间天昏地暗,恨不得自己就这样坠入黑暗中,也免得站在这里饱受煎熬。
“是么?那么我无话可说!”说完,顾不得什么礼数,我转身冲出了房门。
来时的路早已记不清,我沿着千回百转的长廊慢慢地走着,心里别无他想,只想尽快离开刚才那个地方。原本以为自己会流泪,但此刻却只觉无比的疲倦。
“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一声轻婉莹润的嗓音从耳边传来,我抬起头,望向声音的主人。那是一张秀丽的容颜,配以贞雅娴静的气质,更衬出她的出身不凡,周身散发着大家闺秀的小姐所惯有的矜持与冷淡。
我茫然四顾,不知何时,自己已站在一处远亭幽池如墨画般的园子中,看样子像是侯府内苑的后花园。
我微微错愕,有些不知所措地望了望她。
那女子举止之间倒是全无官家小姐的架子,见我一副茫然神色,反而轻轻地笑了笑,声音柔和如同春风:“是迷路了吧?不打紧,我让丫鬟送你出去。”
她说着,正欲转身吩咐身后的丫鬟。这时,一声淡而疏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中尽是冷漠:“你怎么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