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身形顿时滞了滞,她缓缓地回过身,望向我的身后,怔怔地唤了声:“相公……”
我闻言愣了愣,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个兰如蕙质的女子。原来,她就是永定府的少夫人,沈晤的妻子。
翰林院掌院学士罗昭和的千金,闺名一个“姝”字,自幼饱读诗书,才情技艺通晓精通,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
我没有回头,不想面对他,也不敢再看到他那张神情冷淡的面容,生怕自己一个支撑不住就会在他面前崩溃。
然而,他却自身后走上前来,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还是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他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脸上是一片温柔的神色。他低声安慰着她,斜斜地瞥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夫人莫惊,我说的人是她。”
“她是……”郑夫人的神色中有隐隐的犹豫,欲言又止。
他扬了扬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双丝毫没有笑意的眼眸中却噙着一抹极深的讥讽:“一个奇怪的女人,尽说些奇怪的话,不必理会。”
望着他脸上的笑意,我的心中是一片惨淡的苦涩。从来不曾知道,原来笑也是可以这般噬人的,就像看不见的针,一点一点地渗入血脉,却滴血不流。
随后,他叫过身边的侍从,冷冷地道了句:“郑奇,送客!”说完,带着妻子转身离去,冷酷而决绝。
我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远,只觉得他的每一步都似是踩在了我的心上,一步又一步,整个心不消片刻就被践踏得支离破碎,化为尘埃。
我直直地杵在那儿,感觉头有如巨石般沉重,根本无力思考。心已没有了知觉,先前还觉得疼痛,如今只觉麻木。我缓缓闭上了眼,却哭不出来。我突然觉得自己万分的可笑,克制不住嘴边已浮起的笑容。
原来,心痛到了极至,是会麻木的;心若是伤到了极至,泪也会干涸。
那一刻,我忘了如何去哭,只能无力地扬起嘴角去哀伤地笑,心也在那抹绝望的笑容中渐渐死去……
已不记得是如何随南宫无痕出的侯府,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心里的那份黑暗中,只依稀记得,那日,我艰难地挺起脊梁,强作镇定地走在人前,脚步却仍显踉跄。
傍晚,窗外是一片湿湿凉凉的暮雨。雨是忽然间就下起来的,江南五月的天气变得分外快,刚才还是靛蓝如洗的天空转眼间就乌云密布,雨流成柱,天地间像蒙上了一层惨淡的纱幕。眼前的事物仿佛都被雨水浸泡得失去了形状,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不是伤心,不是痛苦,而是无法逃避的绝望与寒冷,让我无处遁行。
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紧闭的门窗封住了屋外的一切。
师父曾说过,心乱则神昏,神昏则目浊。心一旦乱了,很多事情都会在眼前失去了形状,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还记得师父说这句话时,眼中流露的复杂神色,那一抹深沉夹杂着许许多多我探不清、摸不透的情绪。
“妍儿,切记,心要定。不管遇到什么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乱了自己。”
如今,当一切重新摆在眼前,我突然间明白了师父眼中那许多不知名的情绪到底来自何处。原来,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那内心深处的疲倦与苦涩。
我多么希望此刻心也能如这紧闭的门窗一般,封锁住一切记忆,不再想起,就不会再痛。可一切都是徒劳的,往事总是不断地慢慢涌上心头,一件一件在眼前流淌,我无法控制,也无法正视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