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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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惊变

湛秋漓怎么也想不到,当他回到房间时,房内竟只有烈焰。

“云姑娘不是去找你了吗?”揉着惺忪睡眼,烈焰迷迷糊糊道:“她去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和好,到哪卿卿我我去了呢!怎么你没见到她?”

“没有啊,我一直在彩霞的房间,没见——”

糟糕,她一定是看到他安慰王彩霞,误会了!

该死,她也不出个声,就偷偷离开了,这算什么,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吗!气死他了!

突然反应过来,草草交代烈焰照顾好王彩霞,湛秋漓立刻飞身出了客栈。

她走了多久,会到什么地方去,他一点头绪也没有,茫茫人海,他从何下手去找寻?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他根本不了解她!

“你在找人?”

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女声。湛秋漓一仰头,一个白色身影翩然而落,美颜带笑。

“冷千秋!”准确说出来人的名字,湛秋漓危险地眯起双眼,“你来做什么?”

“帮你呀!”

“帮我?你知道初见在哪?”

挑眉一笑,冷千秋露出奸诈的坏笑凑到湛秋漓耳边:“如果我说知道,你会给我什么好处?”

狠狠一颤,他当下做出决定。

“只要你帮我找到初见,除了违背江湖道义与人伦道德的事,我都愿做!”

“哟,赌注很大嘛!你怎么就知道我知道她在哪?”

话音未落,湛秋漓已拂袖离开。冷千秋一愣,硬是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

“喂,太失礼吧!”

“不好意思,我一向不喜欢做浪费时间的事!”

“呵,口气真大!你现在不就是在浪费时间吗?”

湛秋漓一震,停下脚步。越过他微微颤抖的肩,冷千秋很确定他现在的表情一定矛盾至极,一笑,以优美的步伐来到他身边。

“她在城西瞿河边的大船上,被人劫持了,至于劫持者,你曾经和他打过照面的。”

“打过照面?”蹙起眉头仔细搜寻,他何时得罪过这瞿州城里的某人,“啊,难道你说是他,那个什么苗少爷的?”

绞尽脑汁也只能想起他了!

冷千秋但笑不语。

“该死,初见怎么会在他手上!”

“所以快去吧,我很期待看你英雄救美的英姿呢!”

笑着一推湛秋漓,冷千秋表现出难得的友善,可湛秋漓却不轻易上当。

“你的要求?”

“你还真不可爱,我难得做次好事耶!”咬牙切齿一瞪之后,立刻又恢复了原先狡猾的笑容,“等我们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的,现在先去救人吧!”

再容不得湛秋漓犹豫,冷千秋狠狠一推湛秋漓,他只觉得身子仿佛羽毛一般倏地滑出好远,再回头时,黑暗中已不见冷千秋的身影。

奇怪的女子!

冲到瞿河边时,船已离岸。放眼望去,船头一抹熟悉的身影,虚弱得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卷走。

初见?她为什么会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抱住云初见,意欲非礼。

额际青筋暴突,湛秋漓挥手劈下一节树枝,砍成数段飞浮在河面,紧接着,他提起一口真气,大鹏展翅,点着断枝,飞跳上船,甩出一脚,那个不知好歹的人影立刻皮球一样被踢飞出去。

“啊!你你你你——”一连四个“你”字,早前的记忆唤醒了苗少爷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惧。

“真是冤家路窄啊!”用力搓响手指,湛秋漓一脸不怀好意的奸笑走向苗少爷。

“你、你别过来!”原本仗着家势和人多欺压别人的人,如今也深刻地体会到被人欺压的痛苦了。

过于刺激的经验让他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反应,只能凭着动物本能寻求逃生之路,一旁的家丁无不惊恐又讶异地盯着他们的主子。

“我怎么能不过来呢,你那么‘照顾’我的女人,我当然得问候问候苗少爷您了!”

“我、我真不知道,这、这位姑娘是大侠您、您的——爱人!”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可身子还不停地逃跑。

“要是我先知道了,我当然不会对、对她下手啦!”

“是吗,那我更得感谢你了,还没对她下手!”

伴随着加重尾音而来的是飒飒作响的拳风,苗少爷一声惨叫,再顾不得形象抱头倒地,原本就狭小的眼睛,现在因为红肿几乎只剩下一条线。

刻意拍了拍了手中的灰,湛秋漓穿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众家丁,赶回云初见身边。

“初见,你没事吧?”

她瞪着他,不敢相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把搂她入怀,发觉她的身子散发着不正常的热力,“因为你在这里啊!”

“骗人,你明明——”

“明明和彩霞在一起是吗?”见她眼中蓄泪,他爱怜一笑,“你吃醋了?”

“没有!”倔强地扭过头,错开他满足的奸笑。

“明明就是!不然你干嘛偷偷跑出客栈,还遇上这档子麻烦事!”见她有要哭出,他连忙抚慰,“你看到的是事实,却不是真相。我对她只有同情,对你,才有你想的那些。”

“油腔滑调!”破涕为笑,她回抱着他,释怀。

突的,眼角闪过一道银光,不祥至极,云初见来不及多想,本能地翻身一挡,手臂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痛,鲜血四溅。

“初见!”湛秋漓揪心一吼,抱着她连避数道刀光。

“我、我没事。”挤出笑容,不想他担心,“不过有点痛就是了!”

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他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撕破衣裾为她包扎,又把她安置在较为安全的地方。

“闭上眼数十声,我就会回来。”

顺从地闭上双眼,她也无更多的力气反抗。

兵器相碰发出的清脆声包裹着她,虽然身处敌阵,却心安无比,因为有他的承诺,她相信他。

突然,杂乱的金属声中浮现一丝清远的歌声,如泣如诉,气若游丝,云初见浑身一颤,牵引着一般朝漆黑的河面望去。

那是——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河中央,立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夜风吹动他乌黑的发丝,恍若天际翻滚的乌云。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眼眶湿润。她记得这首歌。

唐天宝年间,诗人韩翃与李王孙交好,歌宴中与李之爱姬柳氏一见钟情,李成全了二人。不料,安史之乱使得两人在战乱中失去彼此的音信。及至唐肃宗收复长安,韩翃便遣使密访柳氏,携去一囊碎金与这首《章台柳》。柳氏捧金呜咽。但不久,柳氏又遭番将沙吒利劫以归第,宠之专房。直到韩翃随侯希逸入觐京师才知其事,肃宗乃下诏断柳归翃,夫妻终得破镜重圆。

《章台柳》一诗化为乐府,传唱千古。

长久的分离与寻找中,他对她爱意浓烈,不曾改变,却又担心她已在这兵荒马乱之际为他人所掠夺占有。他的心九曲回肠,她看得一清二楚。爱本来就是不断怀疑,不断肯定的过程。可是,柳氏最终等回了韩翃,而她……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的,我为什么要怀疑你,对不起啊,向游——”

河中人眼神责备而哀伤,云初见不知是自己的愧疚投射在他的眼中,还是他本身悲伤的流露,她只知道,她要回他身边,是真心,也是赎罪。

“初见,小心啊!”

回应湛秋漓撕心叫喊的是白裙飘飘的坠落。

她像扑火的飞蛾,义无返顾地踏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河。

他奋力突出重围,伸手去抓,却只被她的衣角扫过指尖。

重物落水的哗啦声让他脚一蹬,跟着跳了下去。

河水冰凉而漆黑,湛秋漓沉溺在这刺骨的河水中,像失去光明的盲人,只能寻着本能拼命拨动四肢。

初见,初见在什么地方?

忽然,只觉身旁多了个人,拉着他的手向河底沉去。他一惧,欲甩开,可那力量却强大得不许他拒绝,只能被迫顺从。

猛的,身体撞上某物,湛秋漓本能一推,那东西反而靠了过来。这时才发现,怀中之物正是他欲救之人。

身旁的神秘之力卷住了他和云初见,缓缓上浮。湛秋漓突然明白,正是这力或这人引导他救了云初见!

哗的冲出水面,还未等湛秋漓换口气,头顶就传来柔和的女声。

“请抓住绳子。”

不能犹豫,湛秋漓抓住粗绳,不等人拉便借力飞跃上船,溅了船上少女一身水。

“湛公子,我家主人等你很久了。”完全不理会河水沾湿衣裙,少女笑着继续道:“请把云姑娘交给我,她需要马上治疗。”

低头一看,明亮的船灯下,云初见的一只袖子已经染得鲜红。

“初见!”湛秋漓吓得去拍云初见的脸颊,却被烫到,她的脸红得宛如染血的袖子。

“云姑娘不会有事的,我的责任就是为她治疗。所以,还请湛公子暂时将她交给我。”制止住湛秋漓摇晃云初见,少女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几番挣扎下,湛秋漓终于点头答应,“初见就麻烦你了,请姑娘务必救她!”

颔首一笑,少女指挥几个女子带云初见进入船舱,自己则对湛秋漓微微一欠身。

“湛公子这边请,我家主人在等您!”

跟着少女在广阔的船舱中穿梭,湛秋漓越发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在空间有限的船上!

已经走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可眼前无穷的走廊和两旁紧密相连的房间却让他有种身处皇宫大院的感觉。

一条船,怎可阔大于此!

就在湛秋漓终于忍不住欲发问时,少女在一片珠帘前停住了脚步。

“主人,湛公子来了。”

“知道了,退下吧!”珠帘后熟悉的女声让湛秋漓心一惊,不顾礼数地掀开珠帘。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初见呢?”

女子哼笑,“你这人真不讨喜,见了救命恩人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吗?”

“多、多谢冷姑娘相救。”不情不愿地道谢,湛秋漓真没想到救他们的竟会是这个来去无踪的神秘女子。

“这还差不多!云初见在其他房间,我已经命人给她喂了药,你就放心吧!”

“初见她没事吧?她到底怎么了?”想起她身上不寻常的热力,他就坐立难安。

“你好象很在乎她嘛!”玩味着湛秋漓的表情,冷千秋又道:“她不是都拒绝你了,还不死心?”

“哼,看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我们已经和好了!”得意一笑,湛秋漓欲占上风。

“或许吧……”

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笑脸,冷千秋取出一个精致小盒,以银钗挑出一点鲜红,放入香炉中,一股娇媚的香气立刻飘散至房间四处。

“你真的认为只要坚持铁杵就能磨成针吗?或许别的事情可以,可感情就说不准了。有时,晚一步,就会晚一生,迟到的永远都是迟到的。”

“是不是晚了,不到最后是不知道的,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接下湛秋漓坚定的眼神,冷千秋不屑地笑了,“你知道她为何突然跳下河吗?”

“为什么?”

“因为她看到了莫向游。”淡淡的说明却如雷般劈中湛秋漓最脆弱的神经。

“虽然你极力淡化莫向游在她心中的地位,而她也默许了你的行为,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莫向游,而不是你!”

“是你耍的把戏?”湛秋漓瞪上眼前的绝色女子,怀疑道:“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和初见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知道她为何会失去记忆?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我不过是命运的旁观者罢了,明明看得见未来,却无法干涉!”

“哼,你这还不叫干涉?你说你看得见未来,那我问你,我和初见的未来如何?”

调皮一笑,冷千秋摸了摸额间的朱砂痣,“天机不可泄露!”

湛秋漓冷冷一哼,嗤之以鼻。

冷千秋又笑了,“正因为看不见未来,所以人类可以在任何时候都怀抱着美好的愿望。可是,有时候,未来一旦决定就无法更改……”

“正因为不知将来,所以才更要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我爱初见,只要明白这点就好了!”

“爱?”她嗤笑,“人类最不可靠的感情就是爱,尤其是男女之爱。山盟海誓说来轻巧,可一转身,多情手已把玩新人发,与他人结同心去了,爱情,真的很脆弱。你现在口口声声说爱云初见,这爱又能持续多久?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当你发现她的真面目时,你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坚持?”

湛秋漓欲反驳,却说不出任何言词。

她说的没错,他的确不了解云初见。加上她时常表现出的异常,更让他陷入不可确定的怀疑中——她到底是什么人?!

见湛秋漓沉默不语,表情凝重,冷千秋眼中划过一道寒光。

他会让她失望吗?

“你知道为什么云初见常常激动得不能自控吗?”

“不是因为她中了蛊毒?”

“蛊毒?真不知是哪个江湖郎中胡说八道!”冷然一笑,冷千秋继续道:“她中的不是蛊毒,而是,咒!”

“咒?诅咒吗?”

“类似,但不是。”

拿起银壶一倒,紫色的液体滚进琉璃杯中,幻化出斑斓的色彩,迷惑了湛秋漓的眼。

“蛊毒是把各种毒物放在一起,令其自相残杀,最后活下的便被运用于施蛊。被施蛊的人会很明白自己的任务;而咒则不同,中咒之人在未解开咒前,是不会知道自己中咒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咒更类似于暗示!云初见所中的咒令她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可是,这个咒并不稳定,所以,她会渐渐恢复记忆,只是……”

“只是什么?”

湛秋漓焦急地问,冷千秋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她会死。”

冷汗如瀑布一泻而下,湛秋漓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做不出任何反应。

“咒的不稳定性对人的精神伤害十分大,过往的记忆和现在的记忆混杂在一块儿,会让她无法判断,混淆记忆与现实,灵魂被分成两半,渐渐虚弱而亡。”

“有、有没有办法救她?”他颤抖地问,绕了个大圈子,还是摆脱不了失去她的阴影。

“你想救她?”冷千秋眯起双眼,射出精明的光,“即便代价惨重?”

“是的,只要能救她!”他第一次虔诚地低下了头,“哪怕,哪怕我不能再陪伴她!”

隐约地感觉到冷千秋口中“惨重代价”的含义,心脏刺痛。

或许会失去她。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救她,他愿意放手。

“哦,好象你知道怎么救她?”她紧逼而进,要挖出他内心最恐惧的东西。

“你说过,初见会因为混淆记忆与现实虚弱而亡,所以,我想只要消除其中一方,她应该就能活命吧?”

“你希望自己是被消除的一方?”

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没像现在这般自卑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了解初见,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接纳她的一切,可我知道,过去的记忆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只要她能想起过去,想起莫向游,她就会得到幸福。”

虽不愿承认,心却很明白。即便云初见现在相信他话,极力虚幻莫向游,努力爱上他,可记忆一旦恢复,她就会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莫向游,到时候,她一定会离开她,回到莫向游身边,就像刚才。

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放手。

“没想到你也会如此不自信呢!”嘲弄一笑,冷千秋语气隐藏着失望。

瞟了她一眼,湛秋漓苦笑,“感情面前,人人如此。”

“真是自私啊!”一饮而尽琉璃杯中的葡萄酒,冷千秋冷笑,“喜欢的时候就只想留她在身边,不论她是否同意;现在有了心结,又随便推她离开,我还真想问你,你到底把她当什么了?你的玩具?还是寂寞中一抹耀眼的烟火?既然无法承担她的未来,当初又为何要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你想方设法让她爱上你,又在她最需要你的手抛弃她,你真让我心寒!”

“我不过是——”

“没有不过!所有的不过都是借口,都是你自以为是的正确!你以为把她推开,就不用担负任何责任了吗?你告诉她莫向游是她幻想出来的,现在又要把她推给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人,这就是你对她的爱?”

冷千秋步步紧避,额前泪痕形的朱砂痣宛如一只洞察世事的眼,冷酷而严厉地审视着他。湛秋漓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样子,你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确定自己的心意……”

话音到处,湛秋漓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突然模糊,像泼了水的山水画,渐渐晕开。

世界陡然翻了个个儿。冷水灌入口中,温暖的感觉立刻被冰冷取代。

仅一刹那,大船消失,湛秋漓一如上船前般再次落回水中。

身子与某物相撞,回过头,发现冷千秋竟然连云初见也丢下水了。

“初见!”

拉她入怀,奋力向岸边游去。幸好落水之处离河岸并不远,扒了几下水,湛秋漓便能踩着河底站起身。

上了岸才发现,早就不是瞿州河岸。

茂密的丛林,风中偶尔传来的夜鸟鸣声,以及漆黑无灯火的四周,让湛秋漓慌乱之中莫名地腾起一股熟悉感。

这个地方,他好象来过!

脑中猛然闪过回忆。是了,这是他家后山,他从小就在这里玩耍,一草一木都烂熟于心!

冷千秋怎么会在片刻便将他们从瞿州送到扬州云漓山庄?太不可思议了!

上岸,入林,脚下树藤一绊,湛秋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云初见被抛了出去,顿时压断几根幼嫩的枝条。

湛秋漓连忙去扶她,却猛地发现,原本火热的身子竟冷如冰霜。

他吓得摇她。除了越发冰冷外,云初见给不了任何回应。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冷死!

突然想起不远处有个山洞,洞里有着天然的温泉,他小时候常去那儿玩耍。于是,湛秋漓当即决定,抱起云初见,凭着记忆向山洞摸索而去。

感谢他还算好的记忆,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山洞。在洞里燃起火堆,火光中,云初见连双唇都变得惨白。

刻不容缓,湛秋漓抱起云初见,一步步潜下温泉。温暖的感觉立刻包裹住二人。

他尽量让热水浸过她的身体,头伏在他肩上,感觉她的呼吸由微弱到渐渐正常,一颗心才缓缓落下。

这时,怀中传来动静。云初见慢慢睁开双眼,眼神涣散。

“醒了,感觉好点没?”

他温柔地问,云初见却呆呆望着他,像初生的小鸟,懵懂地感受着这个世界。

“初见?”他疑惑地捧住她的脸,“怎么了?”

粲然一笑,云初见没有回话,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地贴上他的双唇。

“初——”

最后的话被她生涩却又热情的吻吞没。湛秋漓本能地想推开她,却被她固执地搂得更紧。

黑暗中,水气氤氲。

温泉像被烧开一般,灸得很痛。

正如佛经中说的那样,像野狗在咬食枯骨,野鸟在抢吃腐肉,逆风中拎起火把,反烧自身。

他低吼一声,不自觉地拥紧了她。

手指在对方身上狠狠游走,仿佛逐渐揪紧的绳子,生生缠住两人,不得松开。

他接下她的邀约,变为主动,气急败坏地狂乱地亲着心仪已久的女子,全然不顾一切。

吻,顺着她的颈项下滑,直抵心口。

她嘤咛一声,颤抖着声音唤道:“向、向游……”

他陡然一震,热情全数熄灭。跟坠入冰洞般,从头冷到脚。

她也霎时清醒。

欢娱苦短。

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她连忙轻道声“对不起”,咬了咬唇,像要赎罪般,再次吻上他。

他惊,一推,力道之大让她猛地撞上身后的石块,疼得泪水急落。

所有道歉的话都卡在喉中。他眉头深锁,双拳紧握,最终无视她因疼痛而纠结的表情独自上岸。

“对不起!”她在他背后的大喊:“对不起,秋漓,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可以不爱我,但我不希望被当做某人的替身!”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没有!”她惘顾疼痛,慌慌张张追上岸,拉住他解释,“我梦见向游死了,所以才……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够了,我已经累了!无论我怎么努力,你至始自终都忘不了莫向游,无论他是虚幻的,还是真实存在的,他都比我重要不是吗?”

“不、不是的!”

她不住地摇头,否定他的猜疑。他却自嘲地笑了。

“云姑娘,说真的,你从来就没有失去记忆吧!你以一个并不存在的男人挑战我,看着我为你情迷意乱,为你疯狂,很好玩是不是!好啊,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现在真的很心痛,痛地无法自已,你的手段真是高明啊,真不愧是傲雪楼的头牌花魁,你究竟用相同的手段玩弄了多少男人!”

“不,我没有,秋漓,我真的没有欺骗你的意思!真的没有啊!”

面对他莫须有的指责,她只能无力地辩驳。她真的不知要如何跟他解释,她在梦中想起了很多,莫向游他……

“行了,你不用再掩饰了!女人的泪水向来靠不住,以前我认为彩霞是个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会不择手段的人,现在看来,她好你太多太多,至少,她不会任意玩弄别人的感情!”

拉着衣袖的手缓缓滑落,云初见看着湛秋漓,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表情冷漠,眼中的柔情已经全部化做了残忍。

他看着她,像在看世界上最肮脏,最无耻的东西,充满了厌恶与鄙视。

她软跌在地,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是的,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她太贪心了,明明没有忘记莫向游,明明还记得爱的感情,却还是止不住地被湛秋漓吸引,喜欢他,爱他,甚至为了他决定忘记莫向游!

她明明对莫向游许过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誓言,却因为失去记忆就不再坚守;她明明决定接受湛秋漓,却又在看到莫向游的幻觉时动摇;她明明曾最痛恨脚踏两条船的行为,偏偏她又这样。

水性扬花,说的就是她!

吃力地爬起身,后腰火辣辣的疼,刚才水中一撞,似乎撞裂了骨头。

“对不起。”她小声道歉,不管他接不接受,“无论你相不相信,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向游替代品的意思,对不起。”

要紧牙关,一步一梭地向洞口走去,脚下一绊,狠狠摔倒,扯动腰部的伤,疼痛钻心。

他僵在原地,握紧拳,忍住扶她的冲动。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艰难地爬起身,继续前行。

他额际青筋浮现,心是翻江倒海的痛。

她再往前走,却在跨越纠葛的粗壮树根时勾到脚,“啊”的一声再度摔倒。

这回她没忍住。

尝试着起身,却发现一动也动不了,跌倒的瞬间,她似乎听见骨头断裂的声响。

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她知道他在看她,像看好戏般品尝着她的狼狈,享受报复的快感。

云初见羞愤地又动了动,一动就牵引得全身都痛,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泥土中。

湛秋漓全身紧绷,强迫自己不去理会他所能感受到的她的痛。

她对他无情至此,他又何必心存怜惜!

抬手抹去不争气的眼泪,云初见支起上半身,双手挖着泥土,一点点向洞外爬去。

他心中一阵寒气,不由自主一颤。

他想冲上前,去扶她,抱她,搂她,身子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爬出洞口,爬向无尽的黑暗。

云初见奋力地爬着。十指深深嵌入泥土中,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她柔嫩的肌肤,火烧火燎,她却像惩罚自己一样,不顾一切地用力。

她不要他再看到她的狼狈!

腰部因为痛得太久,已经没有感觉了,可心里刀割般的痛楚,却越演越烈。

他当真就这般绝情?

不知爬了多久,只觉手下一空,整个身子滚下了山坡,一路压坏不少树枝,也让她伤痕累累。

好痛苦!这就是上天给的惩罚吗?

早知会这样,当初她就会追随莫向游而去。可是,她记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为什么又会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人把她带到这儿来的?

“哎呀,好好一个美人,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啧啧啧,真可怜!”

头顶突然传来嘲弄的男声。云初见唰地抬起头,却被眼前所见震慑住。

怎么可能,他已经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初见,我来接你了!”

来人伸出了手,一股迷香顿时包裹住她。看着眼前熟悉的笑,全然崩溃。

“向游,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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