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决战
墨色的云遮住了月，夜已浓。
两个黑影穿过庭院，一路飞奔，直指微草堂而来。
与柳永所说不同，堂外只有两人把守，堂内灯火微明，平静得不正常。
可对湛秋漓和秋海原来说，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有两个人，一口气解决算了！”
秋海原按耐不住，嗖的飞出，手指一弹，两个守卫顿时烂泥般睡倒在地。
得意一笑，秋海原正要伸手去推门，不料，湛秋漓大喝一声，唰地推开他。
“小心有毒！”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空气骤然紧缩，气流凝聚成一团，向他击来。湛秋漓躲闪不及，连人带门撞入堂中。
“秋漓！”
“漓儿！”
头顶传来爹娘心疼的呼声，湛秋漓一抬头，怒火足以烧掉整个微草堂。
爹和娘被绑在一个大铁笼内，悬在半空中，身下，原本用以泡草药的水池里翻腾着腥红液体，发出刺鼻的味道。
“这是西域传来的天海腥毒，中毒者会从内腐烂到外，不出三日便会身亡。”
黑暗中浮现独孤影得意的笑。
“秋漓，令尊和令堂的命就在这一柱香间，倘若香烧完了，蜡烛就会点燃绳索，到时，你就等着为二老发丧吧！”
“放了我爹娘。”
“我会吗？”
“你不会。所以，我跟你谈条件。”
闻言，独孤影像听到最愚蠢的笑话般狂笑不止。
“你还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我想要的，你舍得给吗？给不了，你拿什么跟我谈？”
“既然如此，我唯有打败你！”
“唉，秋漓，是说你天真好呢，还是愚蠢呢！”顿了顿，独孤影眯起眼，故意挑逗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些事，你最爱的那个女人就快死了。”
“你胡说！”
暴喝一声，湛秋漓双眼充血。
“送你们来这的那个女人难道没告诉过你吗？她的咒不解开迟早会死！本来，她已经破解了我第一次下的咒想起了过去，可惜，你把她赶走，让我又有了机会下第二次咒，三天，她的命只剩三天了！哈哈哈哈！”
独孤影的话让湛秋漓一阵心慌。冷千秋，独孤影怎么知道她？
“是你下的咒！”咬牙切齿地问，他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没错，不过也是那个女人教的！她把云初见送到我这，要我帮她一个忙，事成之后，她就会满足我一个愿望！所以说，秋漓，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哈哈哈哈！”享受着湛秋漓的惊惶，独孤影继续道：“很震惊是不是，如果你现在收手，我倒可以告诉你解咒的方式！”
“是什么？”
“杀了她，只要你亲手杀了她，咒就会解开！”
一道霹雳击中湛秋漓，脑中一片空白，他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
杀她与咒发，难道初见注定要死？
还有冷千秋，她到底和初见是什么关系？勾结独孤影，她究竟想干什么？
“秋漓，不要相信他！云姑娘不会有事的，这是攻心计，不要相信！”见他僵住不动，秋海原急地大叫。
不屑地睨了他一眼，独孤影回转视线，“湛秋漓，你敢赌吗？”
痛楚排山倒海地掠过后，反而冷静下来。他昂首盯上独孤影，绝然一笑。
“独孤影，不要以为只有你会玉石俱焚，倘若初见死了，我决不会偷生！生时无缘，我们只好做个死后夫妻！”
想不到他竟会如此决绝！按照计划，无论如何他都能得到他，冷千秋会帮他完成这个梦想。可现在，他却宁死也不愿被命运摆布。
冷千秋的警告突然回荡在脑中：法术可以操控命运，却无法改变人心。
人心，他永远都得不到秋漓的心吗？
最后一丝理智被愤怒燃烧殆尽，拔剑，飞跃，独孤影不顾一切向湛秋漓刺去。
得不到就毁灭吧，怎么也不能交给那个女人！
翻身一滚，躲开独孤影凌厉的攻势。湛秋漓飞跳到绳索前，正要吹灭威胁父母性命的烛火，刺骨的疼痛从左肩伤处爆发。
“刚才的门上涂有巨毒，湛秋漓，你就和那个贱女人一起死吧！”
咆哮着刺来凶狠一剑，独孤影眼中闪出恶狼般的阴光。湛秋漓回身抵挡，只听哐的一声，宝剑被劈成两半，他也被强大的力道震飞出去，砸在墙壁上。
哇的喷出一口血，惹来爹娘一阵惊呼。
该死，肋骨似乎断了！
呸地吐出口中残留的鲜血，湛秋漓挣扎着站起身，倔强地重新握好手中只剩半截的宝剑。
“哼，你打算用那半截剑杀我？不自量力！”
狠狠一嘲讽，独孤影一抖手中长剑，风卷残云刺向湛秋漓，湛秋漓架起宝剑迎击，刺骨的疼痛却让身体一动也动不了……
“秋漓——”
鲜血四溅染红了湛秋漓的视线，也染红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原本势在必得的独孤影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沦为输家！
他跌倒在地，身子抽搐，口中不断溢出黑血，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哈哈哈哈，独孤影，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报应啊！”
一个绝对不会在这出现的声音打破了这意外的僵局。黑暗中，李国舅大笑着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衣裳褴褛，头发散乱，浑身上下都是污垢，活脱脱一个乞丐。
“楼主！”紧跟他而来的翩幽见主子吐血跌倒，顿时吓丢了神。
“你骗我！你说那东西只会让他一时无法行动，不是毒！”她转身对着李国舅吼道。
“呵呵，我傻，没想到你比我更傻！你觉得我会放过一个把证据送到我敌人那，让我失去一切的人吗？独孤影，你万万没想到吧！我苟延残喘留着这条命就是来向你报仇的！是你害我失去一切！”
湛秋漓猛然明白。独孤影让翩幽易容成王彩霞，趁他去找初见，偷走证据，送到柳宜那，就是为了整倒李国舅。可他万万没算到，强烈的复仇心竟让一个蝼蚁般的人坏了他的全盘大计。
他现在一定很不甘！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独孤影咬牙切齿地问。
“你想知道？就在你喝下解毒药酒时！”李国舅得意地说。
“翩幽！”
“楼主，不是的！我不是想害你！真的不是！”
翩幽头手并用摇个不停，极力为自己辩解。她只是不想他为一个不爱他的人如此伤神，只是想独占一个自己爱的人。她天真的以为，只要他出不了手，等湛秋漓他们逃走后，他终有一天会放弃，到时，自己才有机会。
不料，这小小的私心却让她中了李国舅的圈套，反而害了心上人。
再顾不得许多，她慌乱地抓住李国舅，逼他交出解药，可就是这一失神，却让李国舅找到了机会。
匕首深深地插进了翩幽的胸膛，在秋海原赶来制住李国舅前，她已经双眼圆睁，颓然地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湛秋漓不忍地别过头，独孤影却不屑一笑。
“该死的女人，这么死真是太便宜她了！”湛秋漓一震，没想到，对跟了他十多年的股肱之臣竟也如此冷酷。
“独孤影，你究竟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怜悯？”他嗤笑，“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话音间，独孤影一运气，把体内毒素逼至左臂。湛秋漓正猜他想干什么，只见他右手一挥，硬生生地将布满毒素的左臂齐肩削去。
还来不及震惊，他已一跃而起，反手刺向湛秋漓。湛秋漓转身一闪，避开剑风，同时刺去。
他知道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这一剑又快又狠，无法收势……
“向游！”
银色的断剑刺进了柔软的身体，像刺进天上的浮云让人如坠梦中。
粉色的纱衣在黑夜中飞舞飘扬，耀眼的血珠四下飞溅，如同落入玉盘的珍珠，敲打出凄迷的乐章。
“初见——”
湛秋漓的哀号划破了黑色的幕布，风呼呼地吹着，山雨已至。
“初见，挺住，我马上救你！”拍出一掌，将源源不断的真气输进她体内。
倏的，手一颤，哇地吐出一口黑血，他一抹唇边的黑血，准备再次出掌，忽然，一只小手拉住了他。
“秋漓，我记起了，我终于记起了……”
记忆恢复，生命却在流逝。
“不要说话，我会救你！你要挺住，我不准你死！”
连点几处大穴，止住出血，湛秋漓刚要继续，不料秋海原大叫一声，立刻箭般射了出去，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被烧断的绳子。
“爹、娘！”眼见父母摇摇欲坠，怀中之人又伤势严重，湛秋漓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去救他们，我没事！”
“那你等我回来！”
撑起一抹笑点点头，她虚弱地只能以眼神催促他快点行动。
让云初见靠在门边，湛秋漓立刻支援秋海原。然而，当他将爹娘平安救下时，却找不到了云初见。
“湛秋漓，既然你那么爱这个女人，我就带她一起死！我要你永远都得不到她！”
胁持着云初见退到崖边，山崖下轰轰的流水声宛如在山间敲起不祥的丧钟。
湛秋漓怒瞪着他，不敢行动。他知道，此刻的独孤影已经疯狂，一不小心，他就可能拉着初见一块儿赴死。
气氛剑拔弩张。
风雨来临，虽已黎明，乌黑的雨云却霸道地占去整个天空，抖落豆大的雨珠。
就在湛秋漓苦苦寻思救援之计时，情况突然有了变化。
一记刺眼的闪电陡然炸开，强烈的白光在瞬间夺去了独孤影的视觉。就是这一闪即逝的刹那，云初见用尽全身力气一口咬住勒着她的手臂，独孤影一声哀号，本能地推她出去。
“初见！”
仿佛心有灵犀，在独孤影松手的瞬间，湛秋漓已冲了过去，一把接住云初见，顺势转身，以后背接下独孤影恼羞成怒的一剑。
“秋漓！”她心痛地大叫，急忙伸手去捂他的伤口。
新伤之下是一道旧伤。从肩到腰，跨越了整个后背，形成一个大大的叉！
独孤影一愣，记忆陡然涌出。
四年前，十六岁初出茅庐的湛秋漓不知江湖险恶，为救一队商贩而被杀人越货的强盗打成重伤，跌下山谷。若不是他偶然经过，看中这个男孩，将他带回府中医治，恐怕现在他已是白骨无存了。
这道伤就是那时留下的，深可见骨，即便愈合，也留下了抹不去的疤。
当初，是他救了这伤，如今又在上面添了新伤，讽刺至极。
他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与绝望。
缓缓举起手中的剑，他决意为这一切划下句号。
“秋漓，我们一起走吧！正如你说的，生时无缘，就让我们做个死后夫妻吧！”
长剑划破黑暗冲来，湛秋漓自知躲不过，只能紧紧抱住云初见，眼前飞快地闪过曾经美好的回忆。
这一世，他们无缘相守了！
可是，预期的疼痛并没有随着雷声降临。身下突然爆发的力量将他推出好远，闪电中，湛秋漓清晰地看到，云初见以断剑刺入独孤影心口，鲜血喷了她一脸。
“你这女人，该死！”
拼着最后一口气，独孤影用力一蹬，连带着云初见的身子一同飞出悬崖，飞向空中。
“初见！拉住我！”
湛秋漓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在半空中抓住云初见，贴回崖壁，独孤影像落水的石头，坠入山谷。
死命抓着峭壁上突出的石块，湛秋漓觉得自己的左肩似乎快断了，血小溪般流到云初见脸上。
“初见，丢掉剑，爬上去！”
“那你呢？”
“我随后到！”
闻言，云初见凄然一笑：“以你的伤势顶多撑到我爬上去……”
“初见，我不许你胡来！”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他急地大叫！
“秋漓，如果人生能够重新选择，你还会不会选择我，还会不会爱上我？”
“会，我当然会！你不要乱想，乖乖爬上来！”
左肩已经快失去感觉，右手也已麻痹。
“我也会哦！若人生只如初见，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开始，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能遇见你，爱上你，真的很幸福……”
握紧手中的断剑，她知道，那是救他的唯一机会。
“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三心二意。可是，我真的不后悔，能遇上你，真的很好！向游为了救我溺水身亡，是我的任性害了他，我不希望我爱的人再为我牺牲，所以，这一次，换我来救你！你，一定要活下去——”
话音未落，湛秋漓只觉身子一轻，云初见像断裂的柳条般坠入终年缭绕于山涧的云雾中，鲜红的血在白色的水雾里划出一道绝美的弧，宛如百花祭的红线，困住了湛秋漓，却失去了云初见。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救上去的，身旁有爹娘，有好友，最爱的那个人却哪里也找不到了。
心随着掌中的断手逐渐冰冷，再也感觉不到一切。
看着雨后归于平静的山雾，听着终年不停的奔流声，在一声痛彻心扉的号叫声后，湛秋漓眼前一黑，再看不到任何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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