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们把那条路走了两遍，他就那么慢悠悠地开，跟白大佬的速度差不多，我一开始绷紧的几根神经逐渐软化，然后溶解到脑浆里。
后来我还在大脑里回顾了一下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地位。
那种神奇的感觉再也没出现过，艾侦探刻意又刹了一次车，但是我没有任何反应。
这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也没怎么说话，他也不怎么看我，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
车子悠悠晃倒一架桥上，我很有眼色的下了车，他随性把车停在人行道上，走到我身边跟我并肩站着。
“那天晚上你到底还有多少奇怪的感觉。”他看着桥下的黑水问我。
我愣了愣，说：“绿光啊什么的···然后就感觉被扔上天。”我伸出手指戳向天空。
艾侦探一脸憋笑的表情。
我有点烦：“嗨咻，你不要老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艾侦探脑袋一歪，坏坏的笑着说：“我就是什么都知道啊。”
我瞪他一眼。
他憋笑的表情更明显了。
我继续话题：“然后···那种感觉是一阵一阵的····一会飞一次一会儿飞一次。”我忍住不用手戳天空。
“你想戳就戳吧没事儿的。”
“我不戳！”
“哈哈呵呵恩恩····”他笑了几声马上收住。说：“那说明不止有一次刹车。”他四周望了望：“假如说夏翼有一次刹车是因为出事，那么之后他没办法再开车，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
我似懂非懂，可能他在暗示我回家的方式。
“我跟你说个事情，你不要笑我。”我认真的说。
“哈哈哈哈我不笑····”
我仍然一脸认真：“我从小吹空调会头疼，白总死的第二天我醒来疼得特别厉害，我一开始以为是喝酒的事，”然后我凑近他压低嗓门：“之后我特地做实验又喝了一次，醒来的时候头疼轻得多了！”
我感觉他脸都快紫了，这家伙憋了半天说：
“你，
很可爱。”
“我在跟你说正事。”我摆出QQ表情专属笑脸。下一刻我一愣，我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坦诚。
“嗯嗯嗯，那我们假设你就是坐别人的车回来的。”艾侦探反应很快，“那么中途他刹了好几次车，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了想，晃脑袋：“不，知，道。”
完了，我是不是在给他卖萌，我的春病又犯了。
初三跟二丫在一起之后一直卖萌逗她笑，后来碰见很喜欢的朋友就给朋友卖萌，然后狗蛋说我是春病，得结扎治疗。
艾侦探没有笑我，指着桥对岸说：“那条街，我们刚才绕过来的。”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平庸的午间街道，车不多。“那条街上有一些东西是中午看不到的。”
我愣了愣，说：“是路灯？”
艾侦探笑了起来：“聪明。”然后收回笑容，说：“那么什么地方，有路灯，还能看到绿色的光。”
我又呆了起来。
不断刹车，绿光，路灯，光影。
“等等等等，那种光···还有白色的斑点。”我喃喃道。
艾侦探又环顾四周一圈，头一晃，晃出一个弧度，我顺着他晃的方向瞧去。
是桥尾的公车站牌。
站牌！！！！！
我们的城市站牌遮阳板是绿色塑料板，遮光效果非常差，黑天路灯照下来脚底就是绿色的光。
“那光影，我觉得····”艾侦探顿了顿，“是那个人的车窗玻璃不干净，进站的公交车车灯透过车窗玻璃，打在你的眼睛上，光线有强有弱，和绿光一起交杂在一起，也许能让你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吃惊的看着那家伙，说：“当年人就是你杀的吧！”
艾侦探撇撇嘴：“不，是我找到的凶手，是你杀的。”
“不开玩笑了。”艾侦探晃晃手指，“那么可以确定这个人的车窗玻璃不干净，然后又跟夏翼有私仇，而且还有车。”
“那不就是个大人？”我愣了一下，“不会是我爸从老家回来了吧····”
艾侦探吭嗤嗤笑了几声，说：“不不不，我们有朋友有车。而且那两天我知道他车窗户受过小混混泼水泥。”
我一脸震惊：“高中生有车？？泼水泥？？”
艾侦探苦笑：“那混蛋惹了一些人，那些人打不过那混蛋，然后就从他的车下手。还没泼就打上照面了，那混蛋一个人干了三个人，打架的时候弄上去点水泥。”
“一个人打三个人····”我咂咂嘴。
“哦，他拿了一根四十米大长棍。”艾侦探笑了出来。
“切····”我翻了个白眼。
“然后，他一米九，九十公斤，胸肌跟你的脸一样大。”他用食指蹭蹭我的脸。
我用双手迅速扒拉掉他的指头：“所以说，下一步我们去找他？”
艾侦探挥挥手：“那是我的事了。”他转身启动助力车，“要不要请你吃饭。”
我点点头：“不要。”
艾侦探又笑了出来：“那我走了啊。”
我摇摇头：“拜拜。”
很久以后每次艾侦探跟我提起那一天，他都会评价道：“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那个人，你可以叫他马小爷。”艾侦探坐上车子的时候说。
我翻白眼：“这名字起的也太直白了。你们都这么叫他？”
艾侦探抬起头看看我，稍微整了整飞机头：“不。但是你只能这样叫。”
（八）
上了小学没几年，市里面吃狗肉的风气散播开来，县城里面开了很多家狗肉店生意兴隆。地方电视台在一段时间后开始曝光，然而好像用处并不大。之后网络上关于关爱狗狗的言语也开始多了起来。
但是好像杀鸡的时候大家并没有这么矫情。
我起初是觉得是因为猫猫狗狗长得好看，杀起来看着心疼。鸡鱼鸭猪长得就那样子，死了就死了，看着也不心疼。
后来我在网上看一个中年人直播，斥责那些吃狗肉的人，说不是人太爱狗，而是狗太爱人，但是人却毫无怜悯不断杀戮。
慢慢的我和所有孩子一样，体会到了人伦道德是建立在丰衣足食生活无忧的基础上。
我们不会去扒死人肉，我们不会趁火打劫，但是为了我们活着，有些生命的死非常自然，而一些给我们带来快乐生命则不容伤害。
科教频道说，狗最初不需要依赖人，而人为了捕猎去驯化野狗和狼，不断繁衍杂交，狗成为人的朋友只用了五代。
慢慢演变，狗已经离不开人了。
不是狗太爱人，而是人让狗离不开人。讨好和忠诚是祖上的血液流淌给自己的，狗必须接受。
所以说，很多时候人很好，很多时候人很坏。你不在乎坏人，世界很美好。你太矫情锱铢必较，这个世界黑暗的连狗蛋的大傻脸都看不清楚。
我就那样觉得马爷是个坏人。
艾侦探离开了以后我心情好了很多，我相信那家伙可以干住老马哥。
虽然听起来老马哥的体格能一巴掌扇飞他。
突然想起又是周末，可以联系一下二丫。
诶呀妈小日子还是很棒的。
消息列表
二狗子：“二丫！下午约不约！”
二丫：“哦，不约。”
好的我们还是继续侦探游戏吧。
消息列表
二狗子：“狗蛋！我找了一个变态帮我分析出来了！”
狗蛋：“傻狗。我睡觉了。”
我皱起眉毛，二丫是不是把狗蛋拐走了。
拐走睡觉。
呸呸呸，我应该相信狗蛋，二丫他是看不上的。
随便找了家餐馆解决温饱。然后坐公车回家。
我坐在最后一排，望着窗外发呆。公车缓缓进站，停了下来。
嗯？我愣了一下，一个念头蹦了进来。刚才艾侦探没给我完整交代，我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被扛到公车上回来的？
马小爷····听起来真的很像谋杀犯。
啊，交给那个变态还真有点不放心。
高中生的周日短的让人心碎，简单处理几个作业之后就要回学校了。
同时我们也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高中生晚自习下课没有初中的小傻子，周日晚上是个在家待的好时段，所以人是非常少的。非常适合杀人放火劫财劫色。
看见丁下巴的时候我是宁愿给他钱。
这次还是那五六个人。
我特意细数了一下，嗯，五个。再来一个就是六六大顺，再来两个就是金刚葫芦娃。
丁下巴显然没有接到艾侦探的消息，在我刚数完人的时候就一把揪住我的校服领子。
你说这种校服设计的，又丑又闷还有领子。
丁下巴又昂起下巴：“是不是可以说了。”
我也昂起下巴：“可以，先放开。”
丁下巴没松手，继续看着我。
看来他真的不知道一种爱就叫做放手。
“是马小爷。”我一字一句。
下一刻他就松开了手，
方便另一只手抡上来。
我感觉眼前一闪，失去平衡伴随着嘴角的剧痛。
血腥味弥漫到鼻腔里，我坐在地上呸了一口渗到嘴里的血。
五个人而已。我用手蹭了蹭，虎口上即刻沾满血。
“马小爷。”丁下巴走过来一脚踹到我胸口上，“还叫他马小爷。”又是一脚。
那叫他老马哥？
好像踹的都是左胸，妈蛋果然没轻重。
我刚想起来好像又被谁推了下去。
我去啊。
我小声笑起来。
我去啊。
我直冲着丁下巴跃过去，那几个人好像没反应过来，下一刻我好像一拳头不偏不倚也打到他嘴角上。
我去啊。
没有停，我揪住翻到的丁下巴的衣服把他拎起来又打一拳。我的指头关节好像也响了一声。
丁下巴终于嘴角也渗出血，我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和四周即刻围上来的人，只是看着他的嘴角撇嘴。
妈的老子当初也是米子爷。
·······
·······
·······
米子爷挨打从来不说话，也不想什么东西。
最后眼睛好像都肿了，后面两个人把我按在地上半跪着，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丁下巴拿起一把铁凳子向我这边走过来。
我看着那个模糊的手臂扬起，影子像一把镰刀刺穿地面。
二丫。
闭上眼睛的时候脑袋里冒出两个字。
还有两行诗。
但是下一刻我听到了丁下巴的惨叫声。
“我靠停停停马笑纳！”
我睁开眼，一个巨大的身影和三个人撕打在一块，或者说那三个人根本没还手，丁下巴的凳子已经被扔到我腿边。身后按我的人马上松开手跑进那团黑影。
马小爷。
我觉得还是闭上眼好一些。
这么想着我躺倒在地上。
（九）
醒的时候我躺在校医院的病房里。我们学校自然没有什么医院，这是隔壁大学配备的医院，收费和医生质量一样低。
感觉受伤并不重，因为全是拳头来往，头也没挨几下，这么看起来如果最后丁下巴不拿铁椅子，好像他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下一刻我感觉到右手骨头疼。
·····怪我。
然后，还有那个神奇的大家伙坐在我旁边。
“我以为你昏了，医生说你看起来没啥事，现在感觉你应该是睡着了。”大家伙声音低沉。
我眼睛还有点肿，勉强看到了他跟我脸一样大的胸肌。
“马小爷。”我闭上眼睛深呼吸。
“见过小德了吧。”他好像笑了几声，呼吸的声音非常大，像军犬喘气。“他说好像把你吓到了。”
我没有接过话茬：“现在几点。”
“凌晨两点。”
“事情是你干的么。”我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那边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发声：
“刀呢。”
我睁开了眼。睁得很用力，很疼。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七点五）
“那光影，我觉得····”艾侦探顿了顿，“是那个人的车窗玻璃不干净，进站的公交车车灯透过车窗玻璃，打在你的眼睛上，光线有强有弱，和绿光一起交杂在一起，也许能让你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吃惊的看着那家伙，说：“当年人就是你杀的吧！”
艾侦探撇撇嘴：“不，是我找到的凶手，是你杀的。”
我呆看着他，心脏好像又要发作了。
“不开玩笑了。”艾侦探晃晃手指，“那么可以确定这个人的车窗玻璃不干净，然后又跟夏翼有私仇，而且还有车。”
他转身调整车轮角度，我闭上眼深呼吸，腿好像有点软。
（五点五）
艾侦探紧接着发来信息
“我知道你家地址。本来还在找你的QQ，但是好像你就在我列表里。”
心脏越来越吵，已经失去控制
“你怎么知道的”
“打电话的时候有提到这些东西”
我瘫倒在床上，不知道是跪着还是趴着。
（四点五）
狗蛋叫我一声：“我走了啊米子续。”
“拜拜。”我嘟囔。没有起身送他。
门被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楼道里传来他跳着下楼的脚步声。
心莫名其妙疼起来。
狗蛋，只有你能相信人不是我杀的。
（三点五）
“白总死了你知道么？”丁下巴冲着我说。
死了？？？
我感觉心脏要跳了出来。
妈的那天我到底干了什么。
”什么时候····“我问他。
”就是昨天晚上，我们都接到通知了。“他说。”最后跟他在一起的人是你。”
我努力眨巴眼睛，心脏开始换了一种很吵的方式跳。
“你回到了家，但是他没有。”
无数个念头蹦到脑海里，同时伴随着醉酒那天眩晕的画面。
妈的。
（二点五）
妈的老子作业还没写完。
我下了床，发现自己并不能站稳，扶着墙看到了扔在地上的手提袋，弯腰捡了起来，突然一股恶心的血腥味从袋子里穿出来。我皱着眉毛斜着眼睛从缝隙里看向里边。
一把非常漂亮的刀。
白总让我保存的。
全是血。
刀刃上，刀柄上，袋子上，我的右手上。
沾的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