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待他回到客栈,点好油灯,毛毛将那布包拿出来就着油灯查看。那布包颇为陈旧,似是非常久远之物。毛毛将布包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其中有两张纸和一张蜡纸。那场蜡纸和毛毛护符中取出来的蜡纸十分相似,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跳蚤大小的黑点。另外两张纸上面也写满了字,其中一张似很久之前以手指涂以鲜血写就,如今呈黄褐色,年代久远又似乎受了些潮,早已发霉变色分辨不清,另一张是用普通笔墨所写,水晕墨染但还能辨认。
祈玉不解道:“这是什么?”
毛毛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我祖上留下来的东西。”二人凑到一起,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
祈玉拿起那张稍微完好的纸,道:“好字。”
毛毛取笑道:“你一个做贼的,还能分得出字的好歹?”
祈玉笑道:“你岂不闻雅贼?”
毛毛道:“那你这雅贼帮我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祈玉端详道:“这上面有些字看不清了,我看看能不能读全。永乐三年,上旨太子少傅姚广孝、礼部尚书郑赐、臣缙等人重修永乐大典。是时经典云集蔚为大观。一日,一乡民于府外持书求见……”约有数百字,最后署名“解缙”。毛毛心中一喜,心知果然是爷爷留下来的。
二人读完一张又去看另一张。祈玉皱了皱眉道:“这个字就写得比较清奇了,而且还有错字。我只将能看清的念出来……时元兵猖獗华夏飘摇。恩公心急如焚,然夫人临盆在即难以分身,嘱我将此物带给……大侠心道城破在即,以一人之力已难以逆转,又将另一物连同恩公原物托付于我将此物带回……”最后署名“厨子”。这一张上面的字歪歪斜斜,写字之人只怕是个粗人,字也有许多谬误,有一大半已难辨认。二人慢慢读下去,又将两张信纸上的内容一相印证,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原来此事要从南宋末期说起。当时蒙古攻打大宋甚急,信上所叙之“恩公”欲助大宋官民一同抵御外敌,奈何正好其夫人临盆脱不开身,只得托写这封信的“厨子”将“此物”交给一个守卫边境的“大侠”。而这个“此物”信上虽未说明,毛毛二人已猜出便是这蜡纸,“恩公”想让“大侠”将此蜡纸上的功夫传授给边境官兵,或许对抵抗元兵有所助益。等“厨子”带着这封信给大侠之后,大宋已危在旦夕。“大侠”见事已不可为,担心自己这一脉武功自此失传,便让他夫人将自己一脉的武功刺在蜡纸之上,与“恩公”送来的武功秘籍一起托付“厨子”一并带给“恩公”。“厨子”赶到半途时,宋军已兵败如山倒,“大侠”不知下落。后“厨子”在路上为了相救宋人百姓受了重伤,“大侠”的信也已遗失。为了不负人之托,重伤之时蘸了自己的血写了一封信放在身上,大意是若有缘人见到此信,念得“大侠”和“恩公”这么多年来保境安民的好处,将此物带回给“恩公”,或自己研究蜡纸上的秘密,而后逐元复汉亦可。
后来“厨子”带着“恩公”和“大侠”的武功秘籍死在一乡民家中。其临死之前将书信和秘籍慎重的交到照顾自己的乡民的手中,说此书信十分重要,要选择忠义诚信之人交之。那乡民见此物非同小可,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托付。蒙元窃据神州百年,此后各路好汉起兵,逐元兴汉。最后朱元璋功成立国,下旨追杀暗杀明教旧部和武林中人,天下更是大乱,普通百姓走动都需官凭路引。
转眼间到了永乐年间,明成祖雄才大略,命才子解缙编纂《永乐大典》,广集天下书籍。此时乡民的后代以为此物为宝,便进京将此书信和蜡纸献与解缙。解缙起先不在意,读完“厨子”的信之后又找懂武的好友一相印证,方知此物非同小可。解缙大惊,知此蜡纸无论是流入民间或是录入永乐大典中均会良成大祸,便将蜡纸收藏。后永乐大典大成,解缙飞黄腾达。志得意满之余酒后狂言,道古今往来集天下文化之大成,且集天下武功之大成者,唯有他谢大绅。后此事被锦衣卫得知,告知永乐。朱棣怀疑解缙藏私,开始对其产生戒心,派锦衣卫调查解缙。解缙知事情迟早会暴露,便将书信和“大侠”的武功秘籍藏于正元楼的飞檐下,并留字说明。“恩公”的蜡纸置于一玉质笔架山护符中,而后交给儿子,说是留给以后出生的孙儿的。至于后来解缙被朱棣关了起来,解家后人都被流放辽东,又被锦衣卫盯上,董鼎将毛毛带出,逃至洞庭湖周家集,这些都是后事了。
毛毛方知自一切的来龙去脉,免不得嗟吁感叹。祈玉一脸惊愕问道:“你说这是你先人留下的物事,那解缙和你什么关系?”
毛毛道:“解缙是我爷爷。”并将自己的身世来历简单告知。
祈玉叹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解缙的后人,还有解缙竟然是因为私藏武功秘籍而被太宗皇帝处死的。你能跳那么高便是学的这上面的武功吗?”
毛毛摇头道:“不是,是我师父教的。”
祈玉撇嘴道:“那这蜡纸上面的武功怎么可能有你现在的好,跟孙悟空的筋斗云一样。”说完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方期期艾艾道:“毛兄,那个……你师父教你的武功可以外传吗?”
毛毛道:“我师父也没说过不能外传,你想学吗?”
祈玉大喜道:“你能教我吗?”
毛毛道:“这个自然可以,等我这边事一了便可以教你,到时候你也不必去做贼了,做点好点的营生。”
祈玉道:“这个自然。这个难学吗?”
毛毛道:“说难也不难,我带你去到一个地方,每日勤加修炼,三年便能有所小成。”
祈玉哈哈傻乐了一会,想起什么似的道:“若是我左右无事,跟你去学点功夫也挺好玩。不过我只怕暂时不能远离京城。”
毛毛见祈玉一身呆气,便笑道:“等我忙完自己的事,便来京城找你,先教你一些粗浅功夫,不过你学来可不能干坏事。”
祈玉大喜道:“真的吗?我学了绝不会干坏事,以免败坏咱们的门风。”说着便要下拜行师徒之礼。
毛毛忙将他扶住,道:“咱们乃是朋友,朋友之间交流一点武功也是正常的,不必在意什么师徒名分。”
祈玉道:“那我便叫你师兄。”
毛毛笑道:“可以。”
二人年龄相仿一见如故,嘻嘻哈哈一番,不觉天色渐亮。祈玉道:“哎呀,快天亮了,我要走了。”
毛毛道:“恩,那咱们后会有期。”
祈玉道:“你若是来找我,你便找郕王府内的账房贺先生,他是我在里面的内应。”
毛毛不料他在王府之内还有内应,看来是盯上这块地方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知道啦。”
祈玉不舍道:“你一定要回来找我,我师兄都叫了的。”
毛毛笑道:“行啦行啦。”二人分别。
祈玉走后,毛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结清账步出客栈。如今身世也已清楚,要么去瓦剌找那查大哥,要么去太乙山寻找若寒和玉琰。毛毛想了一下,觉得皇帝既还未出征,那查那边暂时应该不急,不如去邀了若寒和玉琰一起后同来相助那查。这么想着走出城外往西走去。
到正午时,毛毛找得路边一家小饭馆打尖。此时门外走进来一男一女,身穿蓝衫,找一靠窗位置坐下,吆喝小二过来点酒点菜,口音颇为古怪。这里距京城不远,有无数外省人上京时途经此处,像这种口音古怪之人比比皆是,故也没人在意。此时正是饭点,小馆子里食客云集,那小二忙得手忙脚乱,又见那两人穿着寒酸又操外地口音,故一时也没来理会这桌。那男客叫了半天,那小二才姗姗来迟,道:“今天人可真多,小的有些忙不过来,二位可别见怪。二位要点啥?”
那女子道:“给我们上两碗素面。”
小二道:“客官还要点啥?咱们饭馆内的猪蹄和卤牛肉是远近闻名的。”
那女客道:“不用,咱们就要两碗素面。”
小二冲后厨叫了一声“好嘞,两碗素面。”说完转身白了白眼睛,小声咕哝道:“外地乡巴佬。”
他声音虽小,不想却被那男客听见了,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
小二转身赔笑道:“没说什么啊?二位点了店里的素面,这可是咱们的贵客,我怎敢胡乱言语什么。”
那男客听那小二言语之中阴阳怪气,愈加恼怒。女客忙将男客拉住,道:“你忘了咱们是要来做什么的了?可不敢在路上节外生枝。”
男客这才忿忿坐下,小声道:“等咱们大事一成,看你们这群汉狗还敢瞧不起人。”
女客瞪了男客一眼,怒道:“艾华,你胡乱说什么?”那叫艾华的男客也觉自己太过大意,不再言语只看着窗外。二人无话,吃完素面会了钞便走了出去。
临出门时,那女客对柜台前的掌柜道:“你们小二嘴太臭,若是得罪了人,你们抽他三耳光便是。”那掌柜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只得呵呵陪笑了一下,还没回答,那二人已走出门外。
过了一会儿,那小二给一桌客人布完菜,那客人问道:“小二,你这脸怎么一边肿成这样?是被谁打了吧?”
那小二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背,匆匆回应道:“客官取笑了。”
说完走进内厨,那厨子也道:“鹦哥儿,你这脸怎么成这鬼样子?”
鹦哥儿奇道:“什么鬼样子?你也来取笑我。”说着用手一摸,只觉触手柔软紧绷,如同灌满了水的皮囊一般,脸上却毫无知觉。忙在水缸边弯腰一看,只见自己一边的脸肿得跟猪头一般,另一边却完好如初。
鹦哥儿慌了,忙往门外冲,口中含糊不清道:“嚷会的,我先续汉昂轰。(掌柜的,我先去看郎中)”还没踏出门外,一被人一把扯住。鹦哥儿挣了两下纹丝不动,回头一看,是一个少年笑嘻嘻的看着他,乃是来了老半天的一个客人。
毛毛笑道:“你先别忙,这病我能治。”
鹦哥儿正要发作,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忙叫道:“阿呃,坏又我。(大哥,快救我)”
毛毛不紧不慢道:“掌柜的,之前那两个穿蓝衣的外地客人出门前对你说过什么来着?”
掌柜的思忖一会道:“好像是要我抽鹦哥儿三耳光。”
毛毛笑道:“这法是他们施的,那你还不依言行事?”
掌柜的尚在犹豫,鹦哥儿觉得脸又大了一圈,忙叫道:“以坏惹眼。(你快着点)”
掌柜的见形势紧急,抡起胳膊对着鹦哥儿就是一耳光。鹦哥儿身子一倾,却也不觉痛,一摸脸只觉满脸湿漉漉滑溜溜,浮肿却也消了许多。忙催促道:“有效,有效,继续,继续。”掌柜的又是啪啪两巴掌,鹦哥儿的脸顿时便消肿下去。
二人正要大喜,毛毛道:“别忙,小哥你看脸上感觉怎么样?”
鹦哥儿一摸脸,还是毫无知觉,而且似乎还有些许肿胀,苦着脸道:“好像还有。”
毛毛道:“这就对了,掌柜的你后面两掌力道太小,如今还得补一掌。”
鹦哥儿可怜巴巴道:“掌柜的,你好人做到底,还帮我打一巴掌。”
掌柜的无法,只得抡起胳膊重重一掌扇在鹦哥儿脸上。鹦哥儿“哎哟”一声扑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生疼,抚着脸不悲反笑道:“好了好了,这次彻底好了。”
毛毛笑道:“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小哥以后可不能胡乱讲话。”说完扬长而去,留下鹦哥儿在后面鸡啄米一般点头不迭。
原来那女客拉扯发怒的男客时,毛毛已看见那男客衣袖下的手臂露出一个蓝色的蝎子刺青,心中一凛,暗道将这种毒物纹在身上的绝非普通人。后那男客嘟囔“等咱们大事一成,看你们这群汉狗还敢瞧不起人”时,毛毛听在耳中愈加小心着意。鹦哥儿上菜时,那男子用衣袖轻轻蹭了一下鹦哥儿的脸。动作虽然隐秘,却瞒不过毛毛这等武学行家的眼睛。后看到那鹦哥儿中了毒,心中已笃定那二人若非五毒教中人,也一定与五毒教关系匪浅。
走出饭馆后,毛毛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寻去。一离人视线,毛毛便纵起轻功一路直追。不一会儿只听见有人吵闹,毛毛跳上路边的大树,果然见二人便在前面树林之中,尚在互相埋怨不休。
那女子道:“你如此不知收敛,等会见到教主,我少不得要向她禀报。”毛毛听得这教主,已八成确定他们便是五毒教中人。
艾华道:“蓝英,我今日才知道你是这等胳膊肘向外拐的人。”
蓝英道:“什么胳膊肘向外拐?”
艾华道:“我给那恶小二下毒,你为何要将解毒之法告诉他?”
蓝英皱眉道:“咱们身在外乡,本就该小心在意。那小二不知解毒之法,定会找郎中医治,甚至报官。若是惊动了有心之人,就会暴露咱们的身份。暴露身份倒无所谓,要是坏了教主的大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艾华不屑道:“你就是这么胆小怕事。咱们五仙教横行滇缅,怕过谁来?”
蓝英气道:“这可不是滇缅那等偏远之地,中原地大物博能人甚多,你不记得武林大会上的那个戴腾侠了?”
艾华听到戴腾侠三个字,果然神色收敛,尚自嘴硬道:“那戴腾侠只能算是中原武林中的异数,其他中原人物也没看见有多厉害。”毛毛不料那查威名至此,五毒教中人只听到他的名字都胆战心惊。一想到那查乃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蓝英道:“我听说那戴腾侠虽然最近风头正劲,但在中原武林暂时却还排不上号。别说‘悲喜嗔’,就连少林武当丐帮洪帮等一众高手武功都在其之上。咱们教虽然也不怕他们,但这里毕竟也是他们的地头,咱们小心谨慎总没坏处。”
艾华还要争辩,蓝英忽然举手示意不要说话,并指了指上面。只见前方两棵树之间有一道细细的丝线,丝线的一头粘在树枝之上,另一头含在一条红色蚕虫口中。那蚕虫一边咀嚼树叶,一边扯着丝线往前爬。
二人见了红蚕马上面色肃然,蓝英从怀中掏出一块线香,将之点燃插在地上,二人口中念念有词,并俯身朝那蚕拜了两拜。说也奇怪,那蚕受了这两拜便停止吃树叶,从那树叶上掉了下来吊在半空。二人如蒙大赦,忙从红蚕身边匆匆走过。
毛毛等二人走远也现出身来,弯腰瞧了瞧垂在空中的红蚕,心道这定然不是什么好货。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头,屈指一弹,红蚕被击得撞到树上,化为一滩烂泥。那吊着的丝线没有了牵绊随风摇摆,瞬间便化为齏粉。
毛毛正要追上那两人,忽然觉得鼻子里一阵麻痒难受,而后咕咚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