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一听奇道:“哦?瓦剌是要议和了吗?”
玉琰道:“不知道,来了五个人,他们说其中有一个以前还是宫中的太监。毛毛哥,什么是太监?”
那查本是不以为意,听得此话猛然抬头道:“那太监叫什么?是不是叫喜宁?”
玉琰道:“我也不知道,我听他们说的,现在正在杨将军营中喝茶呢。”
毛毛问道:“大哥,有何不妥?”
那查起身道:“出使之人也许是我旧识,我去看看。”
毛毛道:“我与你同去。”
若寒不愿与生人见面,玉琰便留在客栈陪她。毛毛和那查二人一同往守军营地走去。
二人来到杨洪营地,士兵通报后领二人进入。只见大堂中间坐着杨洪,右边坐着几个明军将领,左边上首坐着一个身穿蒙古袍服的瓦剌人,第二个人手捻酒杯气度阴柔神情倨傲,果然是特宁,第三人也是那查的旧识名叫高斌,乃是明军兵败后被俘众人之一,曾经被安置在朱祁镇左右。
杨洪站起身道:“阿拉坦大人、喜大人、袁大人,这两位是毛毛、那查,他们虽无品佚,却是本领高强,乃是了不得的人物。”
特宁见那查那查来到,眼中闪出喜悦的光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阿拉坦见是那查,忙起身相迎道:“戴先生,您好。”那查点头示意。阿拉坦转头对杨洪道:“这位戴先生在太师府上也是座上宾,在下虽无缘与阁下结交,却也是十分仰慕的。”杨洪见毛毛所说果然没错,只是他名叫那查,为何阿拉坦又叫他戴兄?却也不好相问。高斌也是面上欢喜,起身招呼。
那查见特宁在旁边一副与自己不熟的样子,一肚子的疑惑只好先放在心中,与众人一一相见礼毕,便问高斌道:“朱兄在营中可还好么?”
高斌道:“皇上在太师营中住得颇为不惯,也还过得去。”杨洪等人面色讶异——那查果然与皇上相识,竟还直称其为朱兄,真是胆大包天。只是此时皇上自身都难保,他们也没有心思来追究那查的僭越失仪。
特宁眼中不快一闪即逝,笑道:“戴先生本在太师营中住得好好的,怎的不辞而别?”
那查道:“前几日我与蒙古大军到宣府城前时,有人对朱兄突施暗算,我追上前去,而后辗转到了这里。喜大人和阿拉坦大人、高兄又为何到了这里?”
特宁道:“我等奉太师之命,前来与大明交涉迎接贵国皇帝北狩凯旋之事。今日只是到此滞留片刻,一则到城中暂歇,二则望杨将军先行遣人进京通传。遇上那兄则是意外之喜了。”
杨洪等众将虽已知晓皇帝被俘之事,但今日从瓦剌使者口中听来愈觉羞辱难堪,况且这所谓使者之前还是明廷中的太监。都指挥江福心中不忿,出言问道:“敢问喜大人在瓦剌军中现居何职。”
特宁道:“在下在军中暂无职位,只因贵国皇上归乡心切,故遣我等熟悉大明之人前来商讨。”
都指挥江福冷笑道:“喜大人数月之前还是大明之人,数月之后却要供瓦剌差遣,岂非令祖宗蒙羞么?”
杨洪听得江福言语过分,想要阻止已经不及。特宁呵呵一笑,神情倨傲道:“汉人之中不是有一句话叫作良禽择木而栖,大明数十万大军被瓦剌区区数万人打败,连皇帝都被人俘虏,这才是真正的令人蒙羞吧。”
宣府守将之中一人“嗤”的一声,小声笑道:“果然是良禽……”
众人一阵窃笑。特宁面皮由白转红,冷笑道:“败军之将,焉敢言勇。”
众将腾的站起身来,一手握刀,纷纷怒喝道:“你这腐竖……”“你说什么……”
杨洪忙站起来喝道:“干什么?都坐下。”众将方忿忿坐下。
杨洪又对众大使道:“阿拉坦大人与诸位大使不要见怪,我等都是粗人不懂规矩。你们有要事在身,我们也是公务繁忙,就不耽误你们了,这便请吧。”
特宁见杨洪不卑不亢倒也是个人物,与阿拉坦低声交流了几句,拱手道:“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杨洪虽对特宁万般的厌恶,面上礼节却不能丢了,也拱手道:“请讲。”
特宁道:“当初为了避免明廷误会,我们此次出行只有五人。如今大明境内不是很太平,劳烦杨大人派人护送我等进京。”
杨洪道:“这个简单,江大人,你派二百人护送诸位大使。”
特宁呵呵一笑,道:“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只要戴先生……并这位毛毛兄弟二人护送即可。”
杨洪暗道这那查和毛毛均是山野之人,护送任务不知能否托付,面露难色道:“这二位并非我的属下,我也不知二位愿不愿意。”
那查正要有事相询,拱手道:“既是有关双方的军国大事,在下怎敢推辞。”
毛毛道:“既然如此,若寒和玉琰也须和我们同行。城内的话杨将军只要派人日夜巡逻,应该不成问题。”
杨洪点头道:“前阵子多谢毛少侠相助,若有机会改日再行相谢。”
毛毛谦谢道:“分内之事,大人言重。”
杨洪给众人备好马匹,毛毛去叫上若寒与玉琰,等宣府守城士兵打开城门后走出城去。这蒙古使团之中,特使阿拉坦不太管事,乃是一个傀儡一般的人物,一路上诸多事务均交给特宁主持。特宁提议让那查等人护送,阿拉坦也并无异议。
阿拉坦深知那查武功高强,必能保得自己周全。且此人乃是太师跟前的红人,自己在族中虽然也算位高权重,但与太师交情不深,与此人相交自有好处。故一路上对那查也是着意巴结。众人迤逦前行,傍晚找到一处废弃的村庄暂时栖身。
到子丑时分,夜色已浓,众人均已酣睡,只有那查醒着在附近警戒。这时听得不远处一阵虫鸣,那是与特宁约定见面的信号。那查闻声寻将过去。
此时一轮凸月悬在空中,如同一颗骨白色的桃核,干瘪瘪冷冰冰。四周一片宁谧,清冷的月光从夜空中洒下,给万物罩上一层盐霜。特宁走到一处停下等那查上前。那查走上前去,只见月光之下特宁面色苍白,两只眼睛掩藏在眼窝之中透出一丝幽光。那查见其神色有异,问道:“小宁哥,你最近怎么样?”
特宁忽然浑身颤抖,咬紧牙关道:“小查,可怜天见,终于让我找到了我瑶寨的大仇人。”
那查一愣,而后大惊道:“是谁?”
特宁恨恨切齿道:“我瑶寨数千人命如今已经早已尘灰湮灭,那人却仍然逍遥快活,着实可恨。”
那查道:“你是说朱祁镇?他……”
特宁怒喝打断道:“不是他,朱祁镇只是一个提线木偶,那明朝军队也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而那人却是凶手,是屠夫,是一切的根源。”
那查双目圆睁道:“小宁哥,你说的是谁?我现在就去手刃了他。”
特宁一字一句道:“那人便是……”话到中途,从旁边草丛之中倏然弹出两人,一人双**踢幻出百十腿影,袭向特宁身上各处大脉,一人双手持匕首轮转如环,袭向那查后背。
那查看也不看,左脚往地下一扫,激起树叶散在空中,往使匕首者当头罩去,迫得那人眼前纷乱止住身形。那查又闪身到特宁身前一拳攻向袭击特宁之人。二人拳脚相交,只觉对手内力犹如排山倒海一般,那查不及运足内力却是吃了大亏,腾腾退后五步方卸下其冲劲,喉头一甜口角渗血。袭击之人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站定,呵呵笑道:“戴腾侠果然好身手,即便我俩同时偷袭也未能一击即中。”却是东来教魏术拓。
旁边站着一个黑衣人,连头顶脸面都用黑布罩着,只留下一双冷目寒光逼人。黑衣人道:“魏护法,这便是将我教搅和得天翻地覆的戴腾侠?”声音沙哑苍老。
魏术拓笑道:“没错,此人阴险狡诈,又与那叛徒毛毛成日搅在一起,没办法只能劳烦甘老堂主您,还有江堂主、裴堂主三位前来相助。只有懋松堂主身有要事不能前来。”
甘堂主道:“老夫已退隐多年,许久不理教中事务。今日我东来教同时出动护法和三大堂主,这却是建教以来很少的事,而且对手是如此年轻的后生,魏护法是否夸大其词?”
魏术拓道:“若是真的那么好对付也不用劳烦老堂主千里迢迢从东海赶到这里了。”
甘堂主点了点头,慨然道:“既是教主下令,即便是抓猫屠狗,老甘我也是必须得来的。”
魏术拓道:“今日咱们先把这两人料理了,再陪各位堂主喝上两杯。”
甘堂主点头称是,二人一左一右攻了上去。那查挡在特宁前面,正待一敌二,好歹拖延一下时间以期有所转机。特宁却将他推开,自行将那甘堂主的攻势接了过去。魏术拓双腿交替踢出,那查的业因和合拳虽然也威力惊人,但怎敌魏术拓的强横霸道?且之前被魏术拓偷袭得手已受了内伤,只得步步后退。抽隙去看特宁那边,只见特宁使出董鼎所教的《搏浪手》,一板一眼招式老道,显是苦练良久。不过无论如何奋起精神也不若甘堂主招式精妙,不一会儿便险象环生。
那查正焦急时,不远处也传来叱喝之声,毛毛那边也遇上了敌人。那查暗暗叫苦,心中不停思索对策:这般下去特宁迟早要落败,自己这里魏术拓也是应付得吃力,即便与特宁一同逃跑也跑不过这二人。不过毛毛和杨若寒武功、轻功都十分高强,不若往他们处靠近,或许还有指望。他心念一转,扬声叫道:“小宁哥,咱们想办法冲出去。”
他这么一叫,魏术拓与甘堂主立时提防,将他们往外的逃路堵死,并步步进逼。那查正要敌人如此,与特宁落在下风慢慢往后退,与毛毛等人越来越近。魏术拓加紧攻击,忽然耳中听得毛毛的笑骂声从不远处传来,眼前却见那查出一招退三步往后移动,心中一凛,叫道:“甘堂主,他们是想与毛毛那叛徒会合,咱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甘堂主立刻会意,忙调转方位挡在毛毛他们所在的方位上,将特宁越逼越远。那查聚起内力,高声叫道:“毛毛,速速援手。”说着使出一招《业因和合拳》中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递向魏术拓。这一招左手看起来是柔劲,其实乃是刚力,右手看起来是刚力,内里却是柔劲。此招乃是业因和合拳里面的精妙招数,果然引得魏术拓步履凌乱。那查抽出空隙,一拳攻向甘堂主。甘堂主见那查攻了过来,精神一振不退反进,双手持匕首交替刺出,顿时寒芒暴涨,刀光凝结在空中如同冰瀑一般。
那查拳劲强横,但一双肉拳如何能与兵刃硬碰硬?忙顿住身形退后两步准备避开,岂知身后一阵风响,魏术拓已踢将过来。那查双腿一蹬往旁边跳去,却见魏、甘二人忽然调转方向,齐齐攻向特宁。特宁武功与他们相差太多,此时已经躲避不及,眼见便要命丧当场。那查钢牙紧咬,纵起空灵诀抢在二人之前拉着特宁便跑。此时魏、甘二人骤然而至,如何还能避开?只得就地一滚,将特宁护在身前,用自己的背去迎接魏、甘二人的致命攻击。这一瞬间心中暗道:十年前小宁哥为了我牺牲了自己,今次我说什么都要护得他周全。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肋下一麻,一时内劲使不出来。特宁将他推开反护在他身上。只听得砰砰数声,特宁已经滚倒在地,背上口中鲜血直流。魏、甘二人不待那查做出反应又攻了上来,一左一右两面夹击欲将那查击杀当地。说时迟那时快,从民房之中跳出来一人,一掌击向甘堂主后背,却是毛毛到了。
这一掌来势凶猛,甘堂主不得不丢下那查先应对毛毛的攻击。剩下魏术拓独自面对那查,正欲一脚踢过去,却见那查盘坐在地上背对着自己丝毫不防备。魏术拓心中暗暗嘀咕:此人虽然看上去粗犷凶悍,实际上却是阴险狡诈,他如此门户洞开会否有诈?
正思量时从房中又冲出数人,乃是一男一女与杨若寒、周玉琰斗在一起。女子骨瘦如柴袖管空空荡荡,出招灵动多变,偶尔从袖中射出数道寒芒,原来是一个暗器高手,一时与杨若寒斗个旗鼓相当。那男子长相普通如同一个乡农一般,手中拿着一条粗长铁链,甩将出来虎虎生风,却将周玉琰压制得无还手之力。
那女子道:“魏护法,他们这边几个中了我的剜心标,你们那里怎么样?”
魏术拓道:“我们也得手了。”
女子道:“那咱们便撤吧,这几人手下颇有两下子,咱们只怕不能尽胜。”
魏术拓点头道:“老夫正有此意。”说着上前助甘堂主对付毛毛,将毛**得连连后退,而后二人一同往树林中退却。女子、乡农二人也是虚晃一招往后退去。周玉琰见敌人退却,忙回身到房内查看使团诸人境况,只毛毛与若寒纵起轻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