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上前几步,走出门口光幕。毛毛抬眼一看,那皇帝眉清目秀,却是似曾相识。那皇帝嘴角翘了翘面上似笑非笑,毛毛大喜道:“你是……”皇帝猛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多说。毛毛会意,忙闭上嘴巴。
皇帝道:“于卿办事向来可靠,他推荐的这两人我也很是满意,不用什么检验了,着于卿权宜任用派遣,下去吧。”
金公公将二人带下殿去。三人走出殿外,忽然有一个小太监奔了过来道:“毛毛,皇上有事找你,请你先到御书房等待片刻。”
毛毛对那查笑道:“这皇帝是我好朋友,大哥不如与我一同相见?”
小太监正为难时,那查已道:“他既只邀请了你,你便去相见吧,我在宫外等你。”
毛毛点了点头,跟着小太监前去。金公公看着毛毛的背影,嘟囔道:“小小年纪,牛皮倒是会吹。皇上一时兴起想见见他,他却蹬鼻子上脸还说是皇上的朋友,不知羞。”那查微微一笑,暗道自己若是说起与朱祁镇的交情,这位公公可能也要说我满口胡柴吧。
话分两头,毛毛跟着小太监来到御书房。等了约半个时辰,听得门外脚步声响,皇帝已快步步入进来。只见其身着明黄衮龙袍,脚踏粉底皂靴,满脸都是笑意。毛毛见到他笑道:“祁玉,真的是你小子。”
皇帝旁边的太监大惊,正要叱责其逾礼,皇帝已道:“师兄,我一听到毛毛,便猜是你,没想到果然是你。”
那太监听皇上竟然叫这少年作师兄,忙知趣的把嘴闭上。毛毛道:“你怎么会是皇帝?你不是叫祁玉吧?”
皇帝道:“我全名叫朱祁钰,是正统皇帝朱祁镇的弟弟,原本是郕王。当日我本来打算偷偷出来玩耍,不想跌伤了脚,又遇见了你。那天和你一起玩耍,当真有意思。”而后低声道:“我哥哥北狩未归,他们便硬要我当皇帝,我其实是不想当的。我每天忙得要死,他们又不怎么听我的,这也不准那也不准。而且现在瓦剌势大我这皇帝也不知道做不做的长久,唉,还不如跟你一起浪迹天涯。”
毛毛见他一副呆气,笑道:“没想到你当了皇帝还是一副老样子。”
朱祁钰道:“不过你和你朋友帮我出了一口恶气,今日将那些大臣削得哑口无言,真是太痛快了。”想到朝堂上的情境,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毛毛道:“我本不知你是皇帝,我来帮忙也只是不想看到死太多人。如今既知你如今是皇帝,我拼尽全力也要帮你做的长久的。”
朱祁钰笑道:“我知道师兄你很是本事,等这次危机度过了,我给你封个大官做做。到时候你便来皇宫教我习武吧。”
毛毛笑道:“这官我可做不来,你们看他们在朝中的样子,我看见了就想拔腿就跑。至于学武嘛,到时候再看吧,这皇宫的高墙冷冰冰的,我看着瘆得慌。对了,你也见见我大哥吧,他武功比我厉害得多,也可以跟他学两招。”
朱祁钰皱了皱眉头道:“就是那个那查?他长得太凶了,我不太喜欢。便是你我也不能说太久,那些大臣啰嗦的紧,我现在便要去批改奏折了。这里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拿便是。”
毛毛笑骂道:“拿你个头,你真以为我是贼了?那你忙你的吧,我大哥和于大人只怕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二人不舍分别,小太监又将毛毛带出宫去,那查和于谦果然还在宫外等着。毛毛将自己与朱祁钰相识的事讲给二人听,二人咋舌不已。
那查道:“于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安排,我与毛毛今日便动身前往通州的运粮官兵处,一路护送他们进京。”
于谦见二人雷厉风行,喜道:“如此甚好,我即刻任命你们二人为千总督粮官,你们二人的印绶还要过几天才能打造完成。我先将你们的形貌通知沿路官兵,而后为你们准备快马,以路上骑用。”
那查道:“千总什么的倒不必了,马的话我们也不用,都是赶路惯了的。”
于谦忙道:“二位或许无意功名,只是这参将之职只是便于你们行事,与诸军打交道也不至于被掣肘。瓦剌军势大,老夫还要仰仗二位的时候甚多,二位暂居千总之位,以后若有去意,辞官不做便是。”那查这才同意了于谦的建议。
三人又商议了一些具体细节,毛毛将与若寒、玉琰的约定告知于谦。于谦应承待她们一到京中,一定将她们带到毛毛面前。于谦在轿内写就一份书信盖上印章交给那查,让他们一切具体事宜均可同通州守将详询,他们一定会通力配合。二人先行动身前往通州粮仓所在。
通州乃是大明最大粮仓,其囤粮达数百万石。只是如今时局已是凶险异常,瓦剌的小股部队在京城周围游荡,若要将粮草运至京城耗时日久难免被骚扰袭击。且粮草运送须民壮兵力不少,此时的京城却最是薄弱,守卫尚且不够哪还有兵力运粮?于谦想了一条妙计,让各路援军经通州自行携带粮草进京。只是此时各路援军又遇不明身份之人袭击,携带的粮草被烧,甚至有领军将官也被袭击杀死,诸军都是士气大落。
二人脚程极快,一个时辰不到便到达通州。此时通州守将为指挥佥事孙镗,是一个四十多岁浓眉凤眼、面方口阔的干练武官。那查二人持于谦印信与其相见。孙镗见尚书大人只派了两个人过来,心里直犯嘀咕,虽不好明言却也不敢怠慢。双方也不客套,孙镗领二人到营内分宾主坐下。孙镗道:“京城周边和山东的援军已入京,河南的援军因遇袭耽搁,现在已经到达距通州以南八十里扎营,后日一早到此携粮入京,另有南京的备操军、备倭军、浙军尚在一百五十里之外。”
那查道:“敢问孙将军,那些袭击明军之人最近什么时候出现?出现在何处?形貌如何?”
孙镗道:“四日前河南军遇袭,霍参将重伤,两个千总身死,士兵死伤数十,粮草部分被烧,同一日,山东军的两个都司被杀,部分粮草被烧,六日之前南京军一个都司、一个千总被杀,粮草部分被烧,浙军也曾遇袭,幸亏反应迅速伤亡较小。这些都是有重大损失的袭击,其他还有无数次小的骚扰攻击。至于形貌,据说偷袭者行如鬼魅,尚未看清便已远遁。”
毛毛点头道:“如此看来,这乃是几路人马所为。敢问孙将军,河南军和浙军、南京军的行军路线是否在一条路上?”
孙镗点头道:“确是在一条路上,河南军后日便可以来运粮,后日便可以进京。浙军、南京军合兵一处,也可以三日下午或四日上午抵达。”
毛毛对那查道:“咱们可以溯源而去,定能遇上那些袭击者。”那查点了点头。
孙镗道:“请问二位要带多少兵马前去?若是三千以下自是没有问题,若是多了我们这里守卫便不够了。”
那查道:“无须兵马,就我们二人便可。”
孙镗惊道:“二位切不可大意,那些贼人本领高强,非百十人可以抵敌。”
毛毛笑道:“孙将军不必担心,我们俩人虽然不济,倒也能抵得上百十人。”孙镗大摇其头只是不信。
此时已是申时,二人在通州军中胡乱吃了些东西,又带了干粮,辞别孙镗往南而去。行至半途,那查道:“如今未进京的便只有河南和浙军、南京军两拨人马,贼人若要下手也只有在这几日。如今河南军距离通州已近,不如我们今日守卫此军。贼人已无多少机会,下手应该就在今、明两日。明天或后天再去守卫浙军、南京军。”
毛毛点头道:“大哥说的是。且我在明敌在暗,咱们若是大摇大摆的坐在军中,只怕也会像那些将官一样难防暗箭伤人。不若咱们也躲在暗处,待贼人出手时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查道:“就照你说的。”
正说话间,听得前方人马喧哗,二人往前一看,在山谷之中驻扎着数万大军,却是河南军马的驻地。此时已到申酉时分,众兵士纷纷造饭喂马,暂时休整。远远看去只见中央一个营帐较之其他营帐更大,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其中还有背着医箱的郎中。
二人先在四处查看了一番地形,见河南军也在四周密布岗哨,山头的暗哨也颇有章法,看来他们也是被偷袭弄得焦头烂额。二人商议了一阵,已有了计较。
月朗星稀,又过了一个平静的晚上。此刻天边已有微光映照。安静了一夜的营地慢慢的有了一些嗡嗡的响动,那是有人翻身说梦话,口中还吧嗒吧嗒似是梦见什么可口的食物;有人起床解手,热尿撒在泥土里发出哧哧的响声,溅起浅浅一层灰尘;火头军爬起身来,用水浸润了一下眼眶和手掌,准备劈柴喂马;巡逻的士兵强睁着眼睛,只觉百无聊赖昏然欲睡。
此时已是寅时,还有片刻天就亮了。眼见这一晚平安度过,募地里营帐之中的篝火微微一晃,似是有一阵微风吹过。颇有眼力的人方能瞧见那是一道人影一闪而过。一个灰衣人正在营帐之间伏低蹿高,躲避巡逻士兵的目光。他看了看左右,巡逻的士兵已经懒得走动,营帐中的人也是迷梦深陷,整个营地正是警备最为松弛的时候。那人趁没人注意,便蹿到一个士兵身后,一手捂嘴一手持刀抹喉,而后将尸身拖到营帐背后。他早知道河南军中的霍参将受了重伤,只要闻着药味浓郁的便能找到他的所在。他转过一辆马车,就地一滚钻入一个营帐之中。一进来便准备应对惊叫反抗的守卫士兵,却见整个营帐之中并无防备,只有一人背身躺在床上。那人身上缠满绷带身形健硕,不是那霍参将还是谁?灰衣人眼中露出狰狞之色,从腰间抽出两把钢刀,便要往霍参将身上剁去。
钢刀还未及身,便只觉肚腹之间一阵剧痛,身体受了一股大力催动,不自主的往后倒跌,头脑昏晕双眼直冒金星。定睛看时,那霍参将已坐起身来,其威风凛凛犹如铁塔一般。仔细一看却又与之前见过的有些不同,浓须大眼面上有一道伤疤。灰衣人又惊又怒,口角间咬牙切齿的迸出三个字“戴腾侠!”那查一看眼前的这人也是旧识,乃是擅使双钩的道人子非。
子非只觉肚腹之中一阵翻腾,所受的掌击此时已有了效力。他自思自己与戴腾侠本领原在伯仲之间,如今还未交手自己便受了重伤,看来此行非但徒劳无功,而且只怕性命都要丢在这里。子非深吸一口气,手持双刀面对着那查缓缓后退两步,忽然倒跳出营帐发足便跑。他轻声疾行,生怕惊醒旁人将他围剿在此地。那查也不出手,以防兵营骚动,让子非趁乱溜走。他毫不急躁,只紧紧的跟在子非后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兵营不远处有一片松树林,树林以南有一颗大樟树,樟树之下杂草青黄,草丛之中坐着一个庞然大物。那庞然大物一边啃着肉骨头棒子,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不远处。此人便是子非的老搭档——肉山。肉山虽然武功高强,但是目标太大动手不便,子非行动时他只能在不远处作岗哨和接应。子非已经去了一炷香的时间,此时应该已经得手,如今还未回来,想是为了扩大战果,打算多杀几个都司、千总之类的中级将官后才走。
他们从河南军出发后不久便一直缀在后头,后趁其防守松懈时突施暗算,杀了一个千总,而后杀那霍参将。子非道人自来目高于顶,当时也是犯了轻敌的毛病,眼见那霍参将身中三钩只能引颈就戮,一时大意被他用一手三十六合锁拿住手腕动弹不得。此时诸亲卫闻询赶来,子非连踢三脚才将那霍参将踢得气力不继放开其双手,却已经失了杀死他的良机。而后拼了命逃出来,却将他那对虎头双钩失陷在兵营中。
当时明军之中尚有一个千总穷率兵追不舍,斜刺里遇上在不远处接应的肉山,被他一棒打死,将诸军震慑不前方得以从容逃走。此役本可得全功,子非一时大意非但没杀得参将,而且失了兵器,咽不下这口气便一直跟在河南军后头寻找良机。
肉山嘟嘟囔囔道:“没杀得了就算了呗,咱们也算大获全胜了,非得穷追不舍。”
忽然头上风响有一物掉下来,肉山随手一扇将那物打落在地,一看郁郁葱葱原来乃是一丛带叶树枝。肉山毫不在意,张嘴继续啃肉。此时头上又掉下两根树枝,又被他啪啪两掌扇到地上。树上掉树枝实属寻常,到第四次时,肉山用手一扇,忽然觉得着手刺痛,往地上一瞧,一个毛栗球在地上骨碌碌直滚。肉山气道:“他妈的樟树上怎么生栗子。”
他身子胖大,整个人往后一倒,方能抬头看到上面,却见一个瘦皮猴似的少年双脚勾在树枝上倒立着看着他,脸上笑嘻嘻的,手里拿着泥块石头正准备往下扔。见肉山拿眼瞪着他,惊声道:“啊呀,被你发现了啊。”面上却全无惊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