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查不料在这里见到房渊,且此人竟是看起来如此粗犷的一个人,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面上却不动神色,与毛毛一同抱拳行礼。浙军的洪参将白净脸皮,面容严肃颇有威严,眉头紧皱道:“于大人请二位大人前来相助,不知二位可带有多少兵马?治何计策?”
那查道:“就我二人,别无兵马。至于计策,也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高参将高眉深目,因为连连受袭且还吃了大亏,似乎一直都没有睡好,满眼都是血丝,没好气道:“那有什么用?就你们两个人能济什么事?”
房渊道:“诶,高将军不必心急,于大人派了这二位将军到此必有其深意。”
毛毛道:“高将军此言差异,二位将军乃是难得将才,我看你们两军兵强马壮军容肃整,一般的兵马哪及得上贵军?这兵马是最不缺的吧。至于计谋,我们从河南军过来,正好就使计料理了几个偷袭的贼人。”
高参将精神一振,问道:“哦?愿闻其详。”
毛毛便将昨日一役简单道来。高参将听了,只是摇头叹气,似不愿多说。毛毛道:“莫非将军不信?”
洪参将道:“高将军并非不信,而是我们这边与河南军所遇袭击不同。河南军所遇无非就是暗杀,而且动手者只有一两人。而我们两军所遇者动辄数十个武功高强之人,其中还有会妖术者,竟能洞悉我军的布置和计谋。上一次高参将布下天罗地网都未能留下他们一人,反倒己方伤了数十人。我这边也是屡次遇袭,幸得我军之中设有五百神铳军,才没有吃大亏。如今我和诸位军官都不敢睡在主帐之中,只能设置众多疑帐,到晚上时除了几个亲兵,连我们的属下都不清楚我们的所在。”
高参将道:“我老高从军至今,从没吃过这等大亏。第一次遇袭至今,我们两军已经死了五个将官,两百来个士兵,粮车烧毁十三辆。如今我军距离通州只有百十里,这百十里却如同在黄泉路上走一般。”毛毛二人听得此话面面相觑。
毛毛道:“如此说来,我们只有两人,确实势单力孤。只是既然在此,便也只能叨扰房大人和二位将军。若是真有危险,我们二人拼着这条命也要维护诸位将军的周全。”
房渊道:“那便多谢二位了。”
洪参将见二人如此义气,虽对形势无甚效用却也十分敬佩,道:“我领二位先熟悉我军形势。”高参将也拱了拱手,一脸无可奈何。
三人走在军中时,那查低声道:“洪将军,你有没有考虑过军中有敌人的眼线?”
洪参将道:“这一点我也想过,只是后面一段的行军路线、计策都只有我和老高还有房大人知晓,我们三个一个是朝廷命官,两个是带兵的参将,应该不至于会是奸细吧。”
那查以目示洪参将,洪参将愣了半晌,忽然会意,吃惊道:“你的意思是……”
那查低声问道:“这位房大人什么时候跟随在军中?”
洪参将沉吟道:“他从一开始便在南京军中,后来我们两军方才……”眼睛一亮,道:“老高带兵有其独到之处,我是向来佩服的,而如今他遭受的损失最重,这么说来便如那千总说的一般。若房大人真的是奸细,那我等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毛毛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把他抓起来?”
洪参将为难道:“并非我信不过二位,只是这房大人乃是我们的上官,若无确切证据就将他抓起来,我和老高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查道:“不忙,咱们不要惊动了他,先稳住他再徐图良策。”
洪参将点头道:“如此甚好。”
这一夜军中严加防备,却是未遇任何动静,第二日那查和毛毛便杂在军中一同出行。到得午时,众军停驻吃饭,那查、毛毛和房、高、洪三人吃完干粮围坐在地稍作休息,一边商讨御敌事宜。正在此时,门外一将闯进来道:“报告二位将军,我方暗哨在二十里外发现三个形迹可疑之人。”
房渊立刻站起身,沉声道:“可是偷袭我们的贼人?”
那将道:“这个不知,只是那三人一个和尚一个道士,还有一个胖子胖得不成样子。”
毛毛一听道:“那便是偷袭河南军的哲拉嘉措、子非道人和肉山。”
高参将道:“哦?那咱们点齐兵马,收拾了这几个丧家之犬,好歹出一口恶气。”
那查止住高参将道:“且慢,这几个人武功高强,若是大队人马围剿,不但打草惊蛇,而且很容易便被他们趁乱逃走。不若着我兄弟二人去打头阵先拖住这几人,二位将军点齐兵马在诸路口接应,见我等战酣时再出手抓人。”
房渊道:“此计可行,那就有劳二位了。”待那查、毛毛转身离去后,眼中闪着神秘莫测的光。
二人由那个将官骑马带路,便纵起轻功往发现敌人的地方寻去。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那将官道:“沿着这条小路还走上一段,那几个人之前便在前方不远的茶棚中吃饭,现在不知还在不在。”
那查拱手道:“有劳兄台带路,还请回去复命。”
那将官见二人跟在自己的快马身后奔跑这许久依然面不红心不跳,颇为敬佩道:“专等二位的好消息。”说着便纵马离去。
那查道:“毛毛,那房渊乃是东来教中人。”
毛毛还以为房渊是瓦剌的奸细,一听那查的话不由得惊道:“啊?”想了一下,恍然道:“那偷袭之人岂不是东来教众?”
那查道:“正是如此,我也不清楚军中是否还有其他人,故昨日没有轻易声张。如今我们出到军外,其一是为了抓住哲拉嘉措、子非等人,其二便是要商讨出对付奸细的办法。”
毛毛道:“此人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不料竟是东来教的贼人。”那查听得这句“与你长得有几分相似”,忽然心中有一道亮光滑过,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时捕捉不到,一时陷入苦苦思索中。毛毛续道:“他既是东来教的人,那必然知道我乃是东来教的叛徒,但却以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这么一来,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设计擒之。”
那查思索良久,猛然想起数年之前四川马自强宅邸之事,当日马自强莫名身死,洪帮分舵被捣,洪帮受伤帮众一口要定是那查所为,忽然眼前出现一丝光亮:那人临死前说是我出手杀死洪帮帮众,而我当时却与雪穗在一起,凶手扮做我的样子,且擅使毒药……这个人马上跃入脑海——这个人与自己长相相似,不熟悉的人在黑暗中很难分辨,且与五毒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与马自强也是旧识——杀死洪帮帮众的凶手莫非就是房渊?
那查将当日情景简单的讲述给毛毛,毛毛道:“我有一计,不知妥否。”二人商量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脚下总是不停。此时不远处有一衣着褴褛之人正在飞也似的狂奔过来。走到二人身边,只抬头看了二人一眼便匆匆走过。毛毛等那人走远道:“大哥,此人似乎也有武功。”
那查点点头道:“不知是否弥勒教的人,咱们小心在意,先不要节外生枝,寻到哲拉嘉措等人再说。”
二人往前赶了一段,果然看见一个茶棚,可是哲拉嘉措三人已经不在。二人到店中一打听,那店家说是一炷香之前便往南边去了。二人顺着店家所指方向寻了一阵,发现路边有草木折断的痕迹。毛毛三两下便登上树顶手搭凉棚远眺,而后跳下来悄声道:“就在这边。”
二人猫腰轻身往树丛总钻进去,一会儿果然听见前面传来子非的声音道:“你是何人?为何要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另一人口中咕咕直响,似是被人捏住了脖子。
哲拉嘉措道:“不必问了,此人没有武功,是明军的暗哨,快点弄死了好走路……”声音越来越小,那查和毛毛正侧耳倾听时,忽觉一阵凉风吹过,忙往旁边一闪,之前站过的地方的一棵树喀啦一声应声折断。二人只觉一股寒气袭来,忙施展毕生所学与来敌相抗。只听得叱喝之声不断,一会儿那查毛毛和哲拉嘉措三人都从树丛之中钻了出来。
哲拉嘉措微微一笑道:“昨日匆匆一别,今日又得相见,幸何如之。”子非手里拿着双刀,身边躺着一个乡民不知死活,想是掩藏身份的的明军探子。子非见二人从树丛中出来,恶狠狠的盯着那查道:“昨日一掌之恩老子铭记在心,不料今日便可以相报。”其中气充足,重伤竟是痊愈了。
肉山也拿着大腿般粗细的一根木棒道:“大师,咱们这次杀了他们,你可再不能不准我吃肉。”
哲拉嘉措道:“老衲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有不作数的。”那查二人暗道不妙,本以为子非重伤未愈肉山又胆怯不敢战,二人足矣与哲拉嘉措周旋一番,不料敌人准备充足,专等二人过来厮杀。
子非咬牙切齿道:“今次若不把你们两个小贼躺在此地,老子就不叫子非。”说着便要冲上来。
毛毛长笑一声道:“看来你这次真的不叫子非了,我给你取个道号,就叫子孙吧。”他双手背在背后,似是有恃无恐。话音刚落,从毛毛旁边树梢之上飞出一白绫,直取子非面门。子非忙用刀往那白绫上面削去,那白绫如同有生命一般往旁边闪过,袭向子非肋下。子非一时手忙脚乱,五六招过后方才将那白绫磕飞——原来白绫尖端绑着一把匕首。两个身影从树上跳下来,一个风姿卓越傲洁如霜,一个面如桃花娇俏可爱,正是杨若寒和周玉琰。
玉琰高兴道:“毛毛哥,那查大哥,我们终于追上你们了。”
毛毛笑道:“我还担心你们找不到呢。”
玉琰道:“是于大人的属下在街上寻到了我们,告知了你们行踪,还赠与了四匹快马,我们从河南军那边打听得你们到了这里。”
毛毛笑道:“于大人果然是信人,你们还好吧。”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面朝着若寒。
若寒不惯在众人面前表露感情,只淡淡道:“我们俩都很好,先料理了眼前的敌人吧。”
毛毛道:“你们来得刚好,不然我们两个打他们三个真的是够呛。”
子非冷笑道:“你这小孩子真是见识低,自己两个死在这不算,还要搭上两个女人陪葬,黄泉路上倒也不至太寂寞。”
若寒虽然对毛毛冷冷淡淡,但最不喜别人说毛毛坏话,没等子非话音落地,便化身一道白影攻了过去。子非不料若寒说打便打且速度如此之快,一时手忙脚乱,被若寒追赶得满场闪避。哲拉嘉措暗暗纳罕——哪里又蹦出来这么个武功高强的年轻女子,子非的本领自己素来清楚,竟被他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也顾不得多想,忙抄起念珠便上前去帮子非解围。而后毛毛、那查、玉琰和肉山也纷纷加入战团。
七个人杀得天昏地暗,这其中哲拉嘉措功力最为高深,那查、毛毛、若寒、子非四人功力相差无几,肉山和玉琰稍差。毛毛、若寒、玉琰三人在北漠之中修习了蜡纸上的功夫,只觉得遍体通泰内力寰转自如,功力突飞猛进。玉琰本是最欠火候,但受若寒的指导,苦练若寒的家传武功日久,又练了毛毛蜡纸上面的武功,功力日益精进,却也勉强能周旋在各大高手之间。
众人打了约半个时辰,哪方也无法占得上风。大战渐酣,子非越来越心惊:这戴腾侠只数年不见,其功力竟然精进如斯。之前自己暗恨被他偷袭得手,如今看来,即算是正面交锋,自己只怕也难占上风,还有这个嬉皮笑脸的小子和那白衣女子,其功力也不在自己之下。而哲拉嘉措则为蒙古的将来感到担心,即便是那个年幼的小姑娘,从天资和功力来看将后来的成就也不可小觑。正盘算着先从这个最弱的对手身上下手,不料那查和毛毛早就防备了这一招,死死的挡在他与玉琰的中间。
正在此时,树丛之中缓缓走出一人,看到众人战成一团,也不惊慌也不奇怪,竟是站在原地观看。又过了一会儿,树丛中又走出数人,站在那当先来的人的身后,其人个个都是默不作声,颇为诡异。哲拉嘉措乘隙往那几人身上看去,只见当先之人紫袍长髯,面上洋溢着团团笑意,似是一个和气的中年文士,其眼中神光内敛,显是功力高深。他的身后有僧有道,约有二三十人,从步履气息来看其中不乏高手。哲拉嘉措暗暗提防,心道此地乃是大明的地盘,这来人只怕又是戴腾侠等人的帮手。此时己方三人与他们四人一时战成平局,若是还有高手帮忙,己方三人只怕死无葬身之地矣。
正这么想着,那中年文士高声道:“那位大师,烦请歇一歇,咱们来商量商量。”
哲拉嘉措哪会听他的,手上招数加劲,欲快速分出胜负。那中年文士见哲拉嘉措不予理会,便腾的一下跃进圈子里。哲拉嘉措看也不看,荡起念珠将那查和毛毛的攻势逼开,回身就是一掌。那中年文士显是不料哲拉嘉措忽然便对他出招,忙出掌与其相交,二人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自己掌心传来,各自退后数步才止住身子。此时人群中又跳出来两人加入战团,一人作乡农打扮,手里拿跟铁链舞得如同风中垂柳,一人浑身裹着黑布手持一对匕首,双刃翻飞如雪似雾。哲拉嘉措大惊,正欲翻身杀入,猛然却见那两人招招递向毛毛和那查,竟是帮自己的。中年文士呵呵笑道:“大师莫惊,我等与戴腾侠和毛毛这两个小贼也是仇敌,既然咱们有共同的敌人,便可以成为朋友,大师以为然否?”
哲拉嘉措见此人气度不凡,其武功更是不在自己之下,忙双手合十道:“敢问居士高姓大名?”
中年文士道:“在下东来教韩不客,大师尊号如何?”
哲拉嘉措心中一凛,正色道:“原来是名震中原的悲喜嗔中的一喜韩居士,老衲乃是大元尹克召寺寺主哲拉嘉措。”
韩不客不料哲拉嘉措乃是番邦之人竟也听说过自己的名头,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变道:“在下与大汗脱脱不花、太师额森也有来往,只是俗务缠身不得拜会。我与大师初次见面,也无好礼相奉,便将这两个小贼的人头献与尊上如何?”
哲拉嘉措正与那查毛毛二人斗得难分难解,闻言大喜道:“若是如此,老衲先行谢过了。”
韩不客回头一招手,人群中又有五六人杀入战团,其中魏术拓、甘堂主、裴堂主等人均在其中。这一下那查毛毛四人被他们围在垓心险象环生,一盏茶过后只听得一声闷哼,毛毛肩上已中了子非一刀,虽伤得不重,但也鲜血淋漓。
那查大吼道:“毛毛,你带着他们先逃离,我来挡住他们。”
毛毛道:“不成,还是老规矩,若寒你和玉琰先走,我和大哥随后就到。”
若寒却寒着脸不说话,手中一条长索一把黑剑舞得飞快。此时肉山大吼一声挥出一棒,玉琰一时难以闪避只得出剑格挡。肉山的棒子势大力沉又岂是玉琰人小力薄能够抵挡?只听得“当”的一声,玉琰的长剑被磕飞。肉山复起一棒朝玉琰打去,眼见玉琰便要香消玉殒,毛毛忙一个疾步挡在玉琰身前,若寒和那查也跨出两步将毛毛的对手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