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啊”的一声,黄铜大棒啷当一声掉落在地,额布右手握着左手手腕,指缝间渗出血来,旁边若尘收剑傲立。出尘见此微微一笑,抬起脚往努斯手腕一踢,努斯已经拿捏不住,手中匕首往上激射,咚的一声插入横梁,直没入柄。出尘依然背负双手,与若尘观看了尘和艾力克放对。艾力克在敌方三人之中功力稍高,了尘却早已胜券在握,又是擦擦擦攻出三剑,艾力克左右支拙躲过三剑,正要进攻,手中一用劲,长杆却断成四节。了尘淡然道:“承让承让。”
艾力克将手中断杆往地上一丢,呵呵笑道:“没办法,兵刃不如人啊。”忽然瞥见地上地上四根断杆长度相同,断裂之处整整齐齐,这才发现敌人每次兵器相交都是砍在自己长杆的同一个地方,显是游刃有余。想到对方若是一开始就毫无保留,自己早就输了,不由得面如死灰。
努斯见己方大败,强笑道:“武陵派果然名不虚传,颇有两下子。小王技不如人……”
了尘一声暴喝打断他到:“知道技不如人还不快滚,还想留在这过年吗?”
努斯张了张嘴,还想交代几句场面话,什么“后会有期”、“以后找回这个场子”之类的,了尘已经跳起来拔下横梁上的黄金匕首往大门外一丢,又飞起一脚,将黄铜大棒和艾力克的断杆踢出门外,道:“还不快滚。”那匕首和断杆倒还罢了,那黄铜大棒颇为沉重,竟也被了尘一脚踢出,端的是神力惊人。努斯连忙带着从人灰溜溜的逃出。
出尘见努斯等人逃出,先对毛毛抱拳道:“敢问少侠何人?鄙派危急时刻承蒙少侠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毛毛本来只打算远远看一眼玉琰便离开的,不料事情发展难以预料,此时想隐藏行踪已不可能。踌躇片刻,方打定主意上前道:“出尘真人,我是毛毛啊。”
出尘睁大眼睛,大喜道:“你是毛毛?”
了尘也奇道:“毛毛?你还活着?”
毛毛道:“承蒙真人挂念,毛毛还活着。”
了尘听出毛毛口气颇为冷淡,口中更是称出尘为“出尘真人”,也不叫“师伯”,自称也是毛毛,其中必有说法。出尘却是不知,大笑道:“活着便好,活着便好,亏得我还为你伤心了一阵。”
原来当初毛毛掉落山崖,阿四禀告了尘,也不说是自己逼的,只说是毛毛不慎失足摔落山崖,只怕已经丧命。了尘本就不喜此人,也不以为意。后来出尘云游回来竟然记到这个孩子,问了起尘毛毛近况,了尘只得以实言相告。出尘平常性格随和,此次竟然大发雷霆,道毛毛本性纯良颇有侠者风范,怎能让他不明不白的死了,还将了尘责备了一顿。了尘在心中腹诽不已,但知自己确也有错。不料这个小孩大难不死,还练得一身本领回来。
了尘道:“毛毛,你这一身功夫哪里学来的,我瞧并非我武陵派功夫。”
毛毛却不理他,对出尘道:“禀出尘真人,这套武功乃一个高人所授,但此高人曾经嘱咐过,不得提起他老人家名讳,望请真人恕罪。”
姚智洋在旁插口道:“毛毛刚才还跳上三清祖师供桌、神像之上,将供物打翻,对三清祖师爷神像不敬。”
毛毛不料自己刚刚救得他们,危机一过他们就反咬一口。忙压住怒气道:“禀掌教真人,事情所迫,实乃情非得已。姚智洋等人太脓包,打不过努斯他们,毛毛也是技艺不精,只能出此下策。”
出尘尚在沉吟,了尘在旁道:“师兄,毛毛私自学武,已是犯了我派大忌,又亵渎三清祖师神像,应请出法杖,家法处置。”
毛毛听了大怒,再也忍耐不住,叫道:“了尘,你什么时候教过我武功,我没学你武陵派任何武功,为何不能学别人的武功?难道让我一辈子窝囊死?”
了尘喝道:“你这逆徒,如此大逆不道,还不住嘴。”
毛毛已经豁出去了,大叫道:“了尘将我丢在清净厨做小厮,还任由那瘸子阿四殴打……”
出尘见周围弟子俱在,此事若是闹大颇为难堪,便道:“辛苦你了,先休息一下吧。”伸出两指往毛毛身上一点。毛毛不曾防备,一股柔和的内力从他至阳穴透入。毛毛身体一软,坐了下去。出尘又令其他人退下,只留下了尘和若尘在大殿。
出尘待众人走尽,道:“毛毛私自学武虽是不对,但是也在危急时刻保护了我派的名声,颇有侠义心肠。至于亵渎三清祖师爷,那也是情非得已的嘛。”
了尘微微冷笑道:“师兄这是要包庇这逆徒了?”
出尘道:“非也,毛毛年纪尚幼,只是偶尔误入歧途,我们不能因为一点小节便责怪于他。”
了尘朗声道:“师兄,弟子犯错,一句误入歧途便可以带过吗?你这个掌门常年在外,我这个代掌门以后如何管理其他弟子?若是如此,请师兄收回师弟代掌门的职位。”
出尘不料师弟反应如此激烈,忙道:“师弟你言重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了尘面沉如水道:“应该废去毛毛的武功,将其逐出我派。”
出尘忙道:“不妥不妥,毛毛乃有功之人,怎能如此责罚,师妹,你说应该怎样处置?”
若尘一直没开腔,这时方缓缓道:“毛毛此次护派有功,我们都是看见了的。”了尘听了想要插话,若尘摆了摆手,又道:“但是他不认了尘师兄为师父,且咆哮师长,这也是我们刚刚都看到了的。而且他私学别派武功、亵渎三清祖师这也是过,功过相抵,不相责罚也就是了。现在他身负别派武功,若是带艺投师还且罢了,但是他是投师之后再学的别派武功,废了他一身武功也是可以的。”见出尘眉毛微皱,显是不同意她的观点,若尘微微一笑,道“我派虽立派不久,但一点度量还是该有。这孩子本性其实倒也不坏,其学的武功也并非歪门邪道。这孩子留肯定不能留在我们紫霞观了,依师妹愚见,也不必废他武功,将他逐出师门较为妥当。”
了尘思忖片刻道:“师妹之见甚好,我赞同。”
出尘沉吟半晌,道:“好吧,这孩子对我们也有些误会,希望日久之后自然消解吧。”
随后出尘带着毛毛在三清祖师前行了破派之礼,便命弟子武源智带着毛毛下山。走到半山腰,玉琰禀告了若尘真人,也追了出来相送。玉琰牵着毛毛的衣袖一路走,只默默垂泪,却不知说什么话安慰,好一会儿才道:“毛毛哥,你接下来到哪里去?”
毛毛刚刚才得与玉琰相见,此时却又不得不下山,心中十分难受,面上却故作潇洒道:“天下之大,总有我安身之处,小琰你放心吧。”
玉琰擦了擦泪水道:“毛毛哥,我们才见面,便又要分开。”
毛毛笑道:“傻孩子,你在这里好好生活,好好学功夫,以后我有机会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二人边走边聊,转眼便来到山下。武智源将一些碎银子给毛毛,道:“这是出尘掌门交给你的,让你自己在江湖上多小心。”
毛毛见出尘虽每次与自己都只相处匆匆,却对其十分看重,心下感激,对武智源道:“劳烦武师兄禀告出尘掌门,收留赠银之恩,永不敢忘。”
玉琰红着眼睛道:“毛毛哥,我……我好舍不得你,我……我和你一起下山算了。”
毛毛强道:“小琰不可。你先在武陵派安定下来,等我功成名就,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玉琰道:“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小心在意,我……我……我就只你一个亲人了。”
毛毛也十分难受,哽咽道:“我现在武功高强,你放心吧,你自己倒是要照顾好自己。”见周玉琰又要流泪,便咬了咬牙,快步往前走去。走了一段后转了个弯,躲到一边偷偷往回看去,只见周玉琰还呆呆的站在路口张望,武智源在不远处相侯。
毛毛直在原地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见周玉琰一步一回头的往山上走去,心中一阵感动,自言自语道:“小琰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而且下次我到这里来,一定不会被他们赶下山。”
正要下山,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现在还不能走,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姚智洋、谢智永、周智诚三人今天被努斯他们教训了一顿,也算出了一口恶气,但阿四这个死瘸子还没得到教训。一边想着,一边展开轻功跳到树上,如一只猿猴一般往山上蹿去,两边景物纷纷往耳后倒退。
毛毛来到清净厨,轻轻的跃上屋顶。脚下软绵绵的铺满了树叶,踩在上面一点声响也没有。以前毛毛和阿四经常要到屋顶上清理树叶,不然树叶堆积浸着水容易把屋顶沤坏,看来从自己走后阿四许久没有上来了。毛毛轻轻踏在屋脊上,揭开两片瓦往下看去。只见阿四正在厨中忙碌着。毛毛正想着怎么教训阿四一顿,只听见阿四在下面长长的叹了口气。毛毛一阵奇怪:这死瘸子平时凶凶巴巴的,今天怎么唉声叹气的。只听见阿四在下面自言自语说道:“当初脾气不那么暴躁就好了,今天至少也会有个伴,那该多好。”
毛毛心中奇怪,心道了尘又给阿四找了个帮手?阿四叹了口气道:“当初不把那小子追下山崖,这几年一直在我身边陪我做饭,我会快活多少?调皮捣蛋是调皮捣蛋,但总也还算个好小子,总比我一个人好,我这确乃自作自受。”
毛毛这才知道,阿四说的是自己,听见他言语中颇有悔改之意,心中恨意淡了不少。阿四又道:“听说那小子学了武功,大概不会再回清净厨了吧。学什么狗屁武功,跟着我做饭不是挺好?当初我用柴刀砍跛他一条腿就好了。”
毛毛听了,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心道:“似这等浑人我和他计较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我不惩戒他一下难消我心头之恨。”举目看去,看见不远处树上有一条青蛇,正盯着一只鸟巢咝咝的吐着舌头。毛毛轻轻一跃来到树上,伸手抓住那条蛇的七寸轻轻一捏便将其骨头捏断,又在屋檐下摸了一把灰,趁阿四转到灶下加柴之时揭开一个菜桶,将蛇和灰往锅里一丢,然后用勺子搅了搅盖上盖,这才一溜烟离开。
毛毛想着阿四给众弟子打菜之时舀出来一条死蛇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来到山崖边,纵身往下一跳。此时的他已经不必攀沿藤蔓上下山崖了,脚尖在某个突起处一点,或是手往崖壁伸出来的树枝上一带,落势便缓了缓,三两下便来到崖底。毛毛朝沼泽深处叫道:“阿鼓,阿鼓。”
一会儿,阿鼓和众猴便跳跃而来。阿鼓三年之间也长大了不少,一下便跳到毛毛的肩上,众猴子都围在他旁边。毛毛道:“我要走了,好朋友们。”众猴抓耳挠腮的听不明白。毛毛又大声道:“我要走了,我会想你们的。”毛毛想每个猴子都抱一抱,只是众猴子东躲西跳,只好摸到一下便算。毛毛又将阿鼓从肩上抱下来,在怀里抱了抱,放在地上,道:“阿鼓,我走了,以后再回来看你。”阿鼓又要往他肩上跳,他一侧身闪开,展开轻功跳到树上往山下奔去。他行了一会快到山下,见众猴子仍然跟在他后面,对猴子们道:“你们回去吧,我走了。”见猴子们听不懂,便咬了咬牙,狂奔而去。开始猴子们还勉强跟得上,到后来便只有阿鼓跟在远处,到最后阿鼓也不见了身影,只隐隐约约传来“吱吱”的叫声。
离武陵山越来越远,毛毛心中一阵难过,心道在武陵山没结识到什么合得来的人,却结识到一群合得来的猴子,命运真似开玩笑一般。狂奔了一会,毛毛心中愈加落寞,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天空艳阳当照,四周草木苍茫,前路杂草丛生,心中却不知何去何从——武陵山没有亲人朋友,武陵山外也没有亲人朋友。天色渐暗,毛毛爬到一棵想休息一番再走。只是思绪万千难以入眠,直到深夜,才在胡思乱想中入睡。
第二日清晨,毛毛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精神奕奕。口中笑道:“不知道哪去,便胡乱逛逛呗,离开周家集这么久,先回去看看。”往日的阴霾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