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听了他的话也莫名其妙,问道:“啥?你说啥?”
那农人又道:“斗七拉撒吗呆笑嘎?”
毛毛搔了搔头皮道:“你这是啥话?闽南话?”
老坏在旁边看得焦躁,叫道:“什么呜里呜,哇里啦,你他奶奶的说的什么鸟语。”
那农人又呜哩哇啦说了一大通,毛毛听得一头雾水。老坏按捺不住冲过去抓一把抓住农人的衣领道:“你给老子说人话。”
毛毛忙走过去制止他道:“你别动粗,我们的话他也听不懂,吓他也没用。”
老坏将那农人推倒在地,叫道:“话都听不懂,真是废物。”毛毛听了哭笑不得。那农人忙爬起来就跑,跑了一段远远的站定,戟指大骂。老坏作势欲赶,毛毛制止了他,那农人却一溜烟跑了。
毛毛责道:“你这么凶霸霸的,把人都吓跑了,怎么问得到东西。”
老坏撇了撇嘴道:“你问了半天他都听不清楚,那人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看着就讨厌。”
毛毛见老坏脾气暴躁屡次坏事,忽然心生一计,一本正经道:“虽然如此,作为天下第一坏蛋,你天纵奇才,几乎具有坏蛋的所有特质。但是还有一些把细处我觉得你还做得不够。”
老坏来了精神,腰杆一挺,眼睛一瞪道:“老子是天下第一坏蛋,还会有什么坏蛋的特质是我都没有的?”
毛毛道:“曹操你知道吗?王莽你可听说过?”
老坏道:“白面曹操我在戏台子上看见过,那什么王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毛毛道:“知道曹操也就够了。那曹操算是大坏蛋中的大坏蛋。但他平素都不表现出来,别人都以为他是个大仁大义的好汉,都来投奔他。直到后来把皇帝抓在手上,方才显露出他的真面目,这个叫吓天子以令猪猴,大概是杀鸡给猪和猴看的意思。这一下,所有人说起他都要伸出大拇哥,赞一声‘好,大坏蛋。’”
老坏闻之点了点头,道:“没错,像我这等坏蛋,也有你这等小混蛋投奔我来。”
毛毛哈哈一笑,道:“所以说,真正的大坏蛋,一定要学会装模作样。哪个坏蛋一眼看去便知道是坏蛋?他虽然在你心里就是个二愣子,但是你还是要装作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认真和他说话,其实心里头在笑他傻。这样的坏蛋坏得透顶,别人还以为你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老坏抠了抠脖子,歪头想了一下,疑惑道:“装模作样?”
毛毛不耐烦道:“就是你心里当他是傻子,表面上不动声色。再说了,我们人生地不熟,要是不能找到回家的路,就只能到处乱走,你还想象之前海上一样流浪几个月?”
老坏道:“那好吧,这装模作样虽然是坏蛋不入流的特质,但是我老坏也他妈装模作样一回。”
二人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鼓噪,顷刻间跑过来三四十个人。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逃跑的那个农人带了一群人过来,手里头拿着锄头、叉子、柴刀等物。老坏一见立刻拳头发痒跃跃欲试,毛毛忙拉住他道:“装模作样!”
那群人围住毛毛二人,之前逃跑的农人对毛毛二人指指点点,嘴里激动的呱啦呱啦着,那群人也朝毛毛二人大声叫骂。他们的话毛毛一句也听不懂,且一看都就知道都是些不会武功的普通乡民。毛毛在老坏耳边悄声道:“把他们吓跑就行,别伤人,装模作样。”
老坏早已忍耐不住,拾起农人之前掉在地上的木锄。那些人以为老坏要打,纷纷举起手中武器。却见老坏将那木锄立在地上,左手轻轻一拍,那木锄便“啵”的一声插入地中直没至柄,如同插入面团中一般。那些农人面露惊诧之色——田地里虽然有一层泥浆,但也不超过一尺,下面便是硬地,要把四五尺木锄全部插没进去谈何容易?把头削尖用锤子锤也不一定锤得进,而那人轻轻一拍便打了进去。毛毛见他们还不散开,便展开轻功,顷刻之间便从农人手上抢过来七八条锄头、草叉之类交给老坏,其身形如鬼似魅。老坏又将那些锄头、草叉一一拍进土里,然后须发皆张大吼了一声。那群农人见到二人如此本领,如同见了妖怪一般,大叫着作鸟兽散。
老坏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这可比打杀他们痛快多了。”
毛毛点头道:“是的,这便是天下第一坏蛋,光王霸之气便能吓死他们。”老坏听得更是乐不可支。
二人续又前行,落入眼中的房舍都与平常所见不同,都是木屋草顶,地板架空,檐口伸出房屋较远。沿途居民似是听到了消息,一见到他们便纷纷把门窗关上。二人好久不曾下地,在路上走着也不觉无聊。只是行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泥泞小道,没见一条大路。眼见天色将黑,毛毛道:“先找一家人家借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说完便攀上了左近一棵大树,看到远处有一个院子,便跳下树来,领着老坏来到院外。叩开了那家人的门,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女人。毛毛常年流落在外,深谙借宿、讨饭之道,满脸堆笑道:“大姐,我和我老叔二人流落在此,能不能借宿一宿。”
那女人脸色怪怪的,双手一合行了个礼道:“丘偷吗太。”又回头扬声道:“阿哪塔。”
一会儿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那女人朝他言语了几句。那男人穿着木屐,发髻往上扎着,又朝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毛毛做一个睡觉的手势一字一顿道:“在您这借宿一下。”
那男人面色大变道:“你们是大明人?”话语有点生硬。
毛毛和老坏睁大眼睛,老坏粗声喜道:“终于找到一位说听得懂人话的了,老子终于不用装模作样了。”
那男人睁大眼睛不解何意。毛毛忙道:“别理他。大哥,我们叔侄二人在海上遇上暴风,后来流落至此。我们能否在这借宿一宿?”
那男人打量了二人一番,这个老人满脸凶煞,但这个孩子看起来倒是和气精干,便道:“可以的,你们今天就住在这吧。”说着把二人领到院内。
毛毛左瞧右看,只见这房子整个都是用木材制作的,地基上面架空着,屋内地面比屋外高差不多一个膝盖,下面有放鞋子的沥板,正面的纸面格子门打开着。男子教他们在土间脱掉鞋子走到屋内。地面的木板油光滑亮,那并非生漆,而是花费过无数次擦拭才有的特有光泽。陈设也比较简单,除了一条矮茶几模样的东西,连桌子凳子都付之阙如。男子往地上示意,他们才发现矮几旁边放着几个坐垫,二人只得坐在垫子上面。那女人显然是他的妻子,听他吩咐进了厨房忙碌起来。
毛毛一肚子疑问,坐定之后忙问道:“大哥,敢问尊姓大名?这是哪里啊?你们这跟我们江浙那边怎么那么大差别?”
那男人说话较之前流畅,将毛毛的问题一一解答道:“我叫前田义阳,这是日本岛根。你是何人?你来自江浙?”
毛毛和老坏倒吸了一口冷气,齐声道:“日本?”毛毛喃喃道:“难怪你们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我们竟已到了日本。”他数月之间在海沙帮也接触过几次日本人,知道那是距离大明很远很远的一个岛国。没想到一场风暴将他们吹到了海中间,自己胡乱开船竟然到了日本,却与浙江昌国越来越远了。他暗道须先熟悉眼前境况,方好想办法回去,遂道:“我叫毛毛,这是我老叔何外。为什么这里就你会说汉话呢?”
前田义阳道:“在下祖籍大明朝山东,原名范文举。二十多岁时在那边犯了事,便卷起细软财物随着一个相熟的贩卖私货的船主来到日本避风头。我本来在山东时是做木匠的,到了这边靠了这门手艺熬活,后来娶了老婆,便在这边定居下来。”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微微仰头道:“不想我还有说汉话的时候。”面上流露出一种“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的神情。
毛毛哪管他怀念伤感,忙问道:“前田大哥,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到大明去?我们有一艘船,不过已经坏了。”
前田义阳问道:“坏成什么程度了?修船的话我也会一点。”
毛毛大喜道:“真的吗?那就拜托前田大哥了。”
前田义阳道:“只不过要看你船坏成什么程度,我一个人修可能不成,明日我们先去看看船的情况,再去找几个专门修船的船工。”
毛毛道:“你去帮我找几个匠人来快点修好,工钱我们加倍便是。”他想起此前在舱底赌场里面找到好些金银,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不过不知道够不够支付那些工钱,又道:“或是你不嫌我们俩蠢笨,我们便来帮手便是。”
老坏睁大牛眼,怒道:“什么蠢笨?你蠢笨我才不蠢笨。”
毛毛道:“是,你不蠢笨,若不是夜刹先生,我们桅杆都不知道被你砍断多少次了。”
老坏道:“我只是做做样子吓吓你,你以为我真的会砍?那僵尸就算不来多事我也不会砍。”
毛毛不信道:“嗤,你就吹吧。”
二人胡乱吵闹着,这时前田夫人端上来几盘食物,摆在三人面前。二人立刻停止争吵,端起饭碗可劲造起来。二人好久没尝到过米饭菜肴的味道,吃得那个香甜酣畅,将萝卜嚼得“咯吱咯吱”直响。特别是老坏,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前田义阳家的木碗本就不大,他端起来直接往嘴里一倒,一口便是一碗。二人三两下便把一锅饭吃得精光,还意犹未尽。前田义阳见到故国之人也是挺高兴,便又吩咐夫人再煮一锅饭。当夜毛毛二人宿在前田家中。
第二日一早,毛毛二人便领着前田义阳往船只搁浅之处行去。让毛毛惊讶的是,前田义阳也是习武之人,奔跑速度竟是不慢。只是相对于身负上乘轻功的毛毛和内功深厚的老坏,还没走几步路前田便远远落在后面。老坏心中不耐,将前田挟在腰间便奔了起来。前田义阳只觉风呼呼的往后刮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开始还有点害怕,渐渐的觉得有趣,始知这老少二人是身负绝艺的高手。
一个多时辰后,三人来到船只附近。三人穿过树丛来到海滩边,却见大船跟前站着好些人。老坏松开前田义阳,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喝道:“你们何人?他妈的想偷我的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