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仗剑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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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针尖麦芒

四人走到厅前,只见山名家的一个武士握住左胸单膝跪地,指缝间潺潺留着鲜血。另一人站在受伤之人不远处,面白无须,二三十岁年纪,身材修长,身上溅有血渍。他双手抱在胸前,嘴角上翘微微冷笑,显然便是出手伤人之人。其他人分为两拨剑拔弩张,之前见过的山名方的人握着刀柄大声叫骂,另外一批人不言不语,紧盯对手静待出击。房间里只有三个人仍然坐着巍然不动,一个便是山名持丰,另一个人是一个五十许岁的中年人,还有一人坐在那中年人的身后,被挡住看不清样貌。那中年人剑眉鹰眼,挺直的鼻子犹如刀削一般,鼻下留着八字胡,颚下垂着山羊胡,嘴唇轻抿嘴角微微下垂,一副自信自负的样子。

前田悄声道:“那位便是赤松满佑大人。”

山名持丰斥退了大声叫骂的部下,又命人将伤者抬下去救治。此时山名美帆忽然从山名持丰身后跃出,手中长刀化作一条白练,往出手伤人的武士头上劈去。这一刀无论力道、速度、准度都已臻完美,端的是威力无匹。那伤人武士被其攻势笼罩避无可避,眼见便要印证了那一句“伤人者人恒伤之”。

那武士却是面不改色,右手握住刀柄手臂猛然发力,肩膀上臂骤然鼓胀,将肩上的衣服胀裂开来。长刀挥出,其声如裂锦断帛。二人的刀撞在一起,只听得“当”的一声,山名美帆手中长刀将那武士手中之刀砍作两截,余势不尽往他头上劈来。那武士也不慌乱,斜走两步避开山名美帆的刀势,左脚踢向对手握刀的双手。

此时山名美帆已被之前的撞击震得手腕发麻,心知若非自己手中乃是名工巧匠制作的宝刀,只怕刚才便是自己被挑飞了。见敌人踢来,就势松开左手,右手持刀反切。武士收回左脚,扬起断刀往山名美帆刀背上一磕。日本刀之中有一种名曰太刀,其长不盈二尺打法更加险悍急劲,须在数招之内制敌取胜,这这把断刃长度便如太刀一般。山名美帆毕竟身为女子力气较弱,且又单手持刀,敌人以短击长更是大占便宜,将山名美帆手中长刀从旁边荡开去。武士乘隙右脚踢出,正中长刀刀柄。山名美帆再也拿捏不住,手中之刀往天上激飞而去。那武士跃起身来,一只手抢过宝刀,而后持刀从山名美帆头上劈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山名持丰身后的武士见状大叫道:“住手!”山名持丰眼见爱女便要命丧当场,却已鞭长莫及,眼皮子一跳便要招呼众武士杀上去。赤松满佑也已看出出手者乃是一个女子,暗道此人不是山名持丰的家眷,便是他的宠妾,大叫一声“刀下留人!”却已来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物旋转着飞向武士。武士见避无可避,身形不变,一刀将那物劈作两半。定睛一看,乃是一个坐垫。坐垫破开后眼前一花,山名美帆已不见踪影。武士知道有人捣鬼,落到地上便凝神防备。忽觉右肋生风,忙用左手断刃回插,做出一个单手剖腹的动作。那偷袭之人身法如风,又闪身攻其左肋。武士左手不及收回短刀,只得右手持长刀往左侧反撩。偷袭之人横着跨出一步,一脚踢向武士下阴。那武士大惊,日本剑道之中有斩首、击手、切腹、刺喉、摆振、反切等手法,却从来都没有一招是攻击下阴的招数,故临敌之时也从未有过防备撩阴腿的时候。武士急忙往前一跃翻个跟斗躲过对手一脚,姿势十分狼狈。甫一落地却见敌人又是两指往眼中插来。眼睛乃是人体最为柔软脆弱之处,若有危险,被袭之人自然而然要去阻挡。武士忙前臂护住眼睛,忽觉右手手腕一麻,手中一空宝刀已被夺去。武士放下手定睛一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里拿着长刀,笑嘻嘻的看着他。

这夺刀之人便是毛毛,见山名美帆有性命之虞,忙使出一招“愁云惨雾”将其救下。这招“愁云惨雾”乃是“大悲掌”中颇为精妙的一招,神机百变晃行迷目,颇有诱敌惑敌之效。毛毛这一招虽也使得不错,但众人也看得出他乃是占了偷袭的便宜,攻那武士一个措手不及。否则若是正面出招,毛毛若要打伤对手倒还可能,若要夺刀却是难上加难。那武士不敢相信出手夺刀之人竟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又是羞愧又是气恼,正要上前夺回,身后赤松满佑已喝道:“左卫门,住手。”左卫门闻言瞪了毛毛一眼,气忿忿的退到赤松满佑身后。

毛毛见山名美帆站在旁边,便将那长刀交还给山名美帆。山名美帆一把抢过长刀,狠狠的剜了毛毛一眼,转身便走。毛毛见自己救了她性命,又帮她把刀夺了回来,这姑娘非但不感谢还一副欠了她钱的样子,不由得搔了搔头莫名其妙。

赤松满佑哈哈笑道:“山名大人果然有一套,出手偷袭、以二敌一,真是智计百出啊。”

山名持丰不理会赤松满佑话语中带刺,若无其事道:“赤松大人过奖了,智计百出有什么用,还是比不上赤松大人身为御前红人的春风得意啊。”

赤松满佑心知山名持丰讽刺他已御前失宠,将军对他颇多疑忌。这正是他的心头大患,面色微变,而后又复常态道:“二位家将宴前舞剑取乐,左卫门技艺不精伤到山名大人的爱将,还望山名大人海涵。左卫门,还不上前来与大人赔罪。”

那左卫门上前便拜,山名持丰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刀剑无眼,是志田君自己不小心,怪不得阁下。”赤松满佑摆了摆手,左卫门领命退下。

赤松满佑道:“山名大人果然大人有大量。大人可知某家今日来此所为何为?”

山名持丰微微一笑道:“明人不做暗事,赤松大人怕是为了令弟赤松义雅领地被夺之事而来。”

赤松满佑拍手道:“着啊,山名大人说话开门见山就是痛快。大人对此事如何看?”

山名持丰慢条斯理道:“将军大人做事,我们这些做臣下的怎好置喙?想必他有他的深意吧。”

赤松满佑面色一变,沉声道:“山名大人确是光风霁月,只抱坐山观虎斗之心,就不怕足利大人料理完在下之后便轮到山名大人你吗?”

山名持丰淡然道:“就算足利大人最近做事出格,只是被某些小人蒙蔽而已,时候日久便会看清真相,赤松大人又何必见疑。”

赤松满佑道:“数年之前足利大人对山名氏之苛刻还甚过赤松氏,大人这便忘了?若是足利大人存心要打压各位守护大名,只怕山名氏还先于赤松氏。灭族之祸将至,山名大人还心存幻想,到时候可是悔之晚矣了。”

山名持丰道:“我山名氏对足利大人向无贰心,足利大人若是打压我山名氏,无异于自断其臂,自取其祸,想必他心中也有数。我看赤松大人也应该收敛守持,想必事情定会有转机。”

赤松满佑见山名持丰执迷不悟,冷笑道:“我可不会坐以待毙,今日在这里挑明此事,山名大人认为在下还会有回头路可走不成?”

山名持丰眉头微敛,淡淡道:“赤松大人又是何意?莫非要在本人的地盘上撒野不成?”

赤松满佑轻轻一哼,笑道:“山名大人人称赤入道,乃极其刚猛果勇之人,在下正是要来领教一下山名大人的厉害。”

此时,一兵勇冲入厅内,向山名持丰报道:“报告大人,有大批兵马前来,将我城团团围住。”

山名持丰色变道:“什么?有多少人?”

兵勇道:“据前方估计,至少在五万人以上?”

山名持丰侧目一看,见赤松满佑面带微笑怡然自得,心知是他捣鬼,冷冷道:“赤松大人,好计谋,好手段。”

赤松满佑笑道:“没有万全之策,在下怎敢独自前来捋山名大人的虎须?你这里我看了,守军不超过四千人,以十当一,山名大人可有什么奇策可覆雨翻云?”山名持丰冷哼一声,默然不语。赤松满佑续道:“山名大人想清楚了,此刻足利将军和上杉宪实正兴兵讨伐大名结城氏朝(注①),若是阁下现在和寡人一起攻打京都,此时其内部空虚,必定势如破竹。等事成之后,山名氏便是天下第一大族,山名大人便是山名氏第一英雄,永载史册。”

注①:公元1428年(正长元年),幕府将军足利义持亡故,足利持氏欲袭任将军职,未能如愿,遂于1438年(永享十年)举起反幕大旗。后被继任足利义持将军之位的足利义教和管领上杉宪实打败。次年在镰仓永安寺被逼自杀。后足利持氏之子安王丸、春王丸又在常陆举兵反叛幕府,并得到结城氏朝的支持。

山名持丰冷笑道:“然后阁下便是天下第一枭雄了吧?日前关东足利持氏起兵作反,被将军大人和上杉大人打败并杀死。如今他的儿子安王丸、春王丸再度兴兵反叛,又成得了什么气候。他们作反是抗逆天命,转眼之间便会失败。待将军得胜回朝之时,赤松大人又有几成把握可以阻挡将军的胜利之师?到时候将军率举国之兵压来,阁下赤松氏只怕要瞬间化为齑粉。这兴兵反叛之事在下恕难从命。”

赤松满佑脸上怒气一闪便消,轻蔑道:“人常道山名持丰是人中之杰,今日一见不想是如此胆怯迂腐之人。我还想问一句,莫非阁下宁死也不愿助我?”

说到这里,下面忽然传来一阵讪笑,赤松一看,却是一个须发倒立如戟的老头。原来前田将赤松、山名二人的对话一一翻译给毛毛和老坏听。老坏听到“天下第一枭雄”时,便问毛毛什么是枭雄。毛毛告诉他枭雄便是恶人中的英雄。老坏笑道:“这人也算天下第一枭雄,老子便是玉皇大帝了。”

赤松满佑正一肚子脾气没地方发,怒道:“何人喧哗?”

左卫门一直站在赤松满佑身后,早就对下面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前田等人怒气冲天了,碍于赤松满佑没有发话,自己便不好擅自出手。此时赤松满佑发怒,那人便“呔”的大叫一声,瞬间抽刀出鞘,直往刚刚发笑的老坏头上劈去。这一招陡然而起,力发于腿,势起于手,将这一身的劲道集中于刀刃之上,端的是刚猛霸道凶悍凌厉,隐隐然有泰山压顶之势。两边的武士不管是深知其功力的,还是对他不以为然的,见到这一刀都忍不住要喝起彩来。眼看那个呆头呆脑的老头便要被他劈成两半,却见那老头足弯成弓脚下使劲,“咔嚓”一声,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原来老坏将内力凝于双足,将那木地板踏破沉将下去。这种跺地成坑的的功夫在中原武林中实属寻常,在这里却将众人看得连连咋舌,天下竟有这等功夫,能将两寸木板轻松踏穿。

左卫门瞧着地上的木板直愣神,忽觉脑后生风,赶忙转身便是一刀,“哗”的一声,一个物事便被劈成两半,里面满是泥土,将他撒了满头满脸十分狼狈。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盆栽,跟着老坏已从窗外跳入。毛毛抚掌大笑道:“好刀法啊好刀法。”前田马上应声虫一般将毛毛的话说成日语,垣屋和山名持丰手下的其他家将便也大笑奚落道:“好刀法啊好刀法。”

那武士又羞又气,举起武士刀又要劈向老坏。赤松满佑叫道:“慢着左卫门,心若止水,慑意为刀。”左卫门听了,马上收回脚步,站立当地收慑心神。

赤松满佑盯着老坏,目光如刀,道:“阁下何人?看你出手不像本国武士。”

老坏瞪眼道:“老子是天下第一坏蛋,你这老小子又是哪根葱?装什么大瓣儿蒜,跟老子抢名号。”

赤松满佑听得前田的翻译粗鄙不文,知这人是个浑人,质问道:“山名大人,这便是贵方的家教礼数吗?主人谈话,下人随便插嘴。”

山名持丰正发愁敌人大军围城如何应对,老坏捣乱正好给了他思考对策的时间,忙清了清嗓子道:“这位何君并非我的家将,乃是从大明过来的客人。”

老坏冲赤松满佑叫道:“你以为你算个蛋球?还不能插嘴。”

赤松满佑忍住怒气道:“既然不是山名大人的家将,在下便要来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左卫门,你再去教教他。”左卫门领命,双手握刀,刀尖上挑直指老坏眉心。

山名持丰忙道:“慢着,何君是我的客人,赤松大人当着我的面动他,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老坏呵呵笑道:“这位山大人,你不必替我说话,我正好看这老小子不顺眼,你让他来,看老子把他揍回娘肚子里去。”

山名持丰劝道:“何卿,你非我山名家的人,不必卷入这场争斗,您和毛卿先到后面稍待。”

老坏正愁没打架的机会,哪肯听山名持丰的话?他懒得客套,双掌虚晃,身形一闪便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