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仗剑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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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踽踽独行

毛毛大惊,差点从树上倒栽下去,回头一看,却是了尘道长。了尘一把抓住毛毛后领,提着他跳下树来,铁青着脸道:“你刚到我观中,许多规矩条规还不甚熟悉,更须恭谨虚心,怎敢如此张狂顽劣。”

毛毛见师父悄声无息便到了身边,提自己下树时又是举重若轻,心知其本领非常,忙低头道:“是,徒儿知错了。”他在周家集中闯祸,也是这般立刻认错,周丙兴虽然严厉,却也少有打他。

了尘道:“我看你野性未驯,先跟我到三清殿去讲我派门规背熟。”

毛毛应道:“是。”

二人提步往回走,毛毛忽然抬头问道:“师父,我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吗?”

了尘道:“当然,自明日起你就来这里先跟师兄们练习,为师定期来这里指导。功夫高低进境就看你自己平时是否勤勉了。”

毛毛犹豫了一下,嚅嗫道:“师父,我可不可以不学这个?”原来他在演武场见一众师兄弟一板一眼一拳一脚的练习出招,忽然想起当年干爸爸教他打拳,端的是枯燥无聊。他生性跳脱好动,一见这种死板的练习方法,心中有些不情愿。

了尘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大怒,但他颇有城府,脸上的青气一现即隐,哼了一声道:“为何?我武陵派的武功你还看不上吗?”

毛毛忙道:“不是不是,徒儿资质愚笨,又顽劣不堪,只怕浪费师父的一番苦心。”

武陵派收徒向来都十分严格,招收的弟子也往往谦恭谨持。而这个新上山的弟子十分顽劣,不但拜师的时候面露不屑,此时对武陵派武功又无半点敬意。了尘再也难以忍耐,怒道:“你想学什么便学什么,你以为是菜馆子点菜吗?你不要以为你是我师兄的故人之子便有什么了不起,你若是不想学,我还会求你不成?”

毛毛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此地却也十分不易,掌门出尘子对其又是青眼有加,在这小小孩童心里也有种自矜自傲之感,料想这位新拜师的了尘道长对自己也应是另眼相看。不想了尘这几句话刻薄冷淡,如同一盆冷水泼将下来,全身冰冷战栗。毛毛惶惑道:“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了尘打断道:“你不想学亦可,但我武陵派不养废物,你可以到清净厨帮手。”

毛毛忙问道:“清净厨是什么?”

了尘忍住怒气道:“清净厨是本观八仙山的厨房,本观男弟子的吃喝全靠清净厨提供。”

毛毛不乐道:“做饭吗?”心中一阵犹豫和不愿。

了尘冷笑道:“怎么?学武你不愿意,做饭你也嫌弃,那你还想当掌门,每日四处玩耍,我们养着你供着你不成?”

毛毛也颇有几分倔强,被他几句话噎得喘不过气来,赌气道:“做饭就做饭。”又在心中说:“谁稀罕你个牛鼻子教了,估计你也没几分真材实料。”

了尘斜睨着毛毛道:“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将来出尘观主问起,你可不要说为师不教你功夫。”

毛毛梗着脖子道:“不会,是弟子自愿去的。”

了尘冷哼一声,将毛毛往前走。不一时二人来到一处瓦房,了尘道:“这里便是清净厨。”

这清净厨为紫霞观八仙山这边四十多个道家、俗家弟子的厨房,而南天门是女弟子们自己负责饮食。清净厨内现只有一个瘸子厨师,不知姓名为何,别人都叫他瘸子阿四。虽然有其他弟子负责打柴、挑水,但他一个人负责四十多个人的饮食也是颇为辛苦,每日满腹牢骚。了尘将毛毛交给阿四,随便交代了几句便离去。一会儿一个男弟子带过来一套被褥,放在柴房后面的一间小房内。

毛毛在瓦屋中呆立半晌,正想着今后自己将会如何。阿四将一块柴禾掷过来,正中毛毛肩上,叫道:“还不去劈柴,还木头似的愣着干什么?”

毛毛只觉得肩头彻骨生疼,他本受了一肚子的气,揉了揉肩膀,怒道:“劈柴便劈柴,这么凶霸霸的干什么?”

阿四冷笑道:“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清净厨就是归我管,你以为到这里是来当大爷的?”说着又将一块柴禾打了过来。

毛毛侧身闪过,怒道:“你这么凶霸霸的,我偏不听你的。”

阿四愈怒,拿起一根柴禾便劈头盖脸的打将过来,毛毛东躲西藏,但还是被打得遍体鳞伤。毛毛还是犟着,嘴上不肯说出半个服字,阿四便将他赶到柴房内,锁在里面。因为这番闹腾,不止这天的午饭推迟,阿四也遭到了尘的质问。

直到晚上,阿四方到柴房,给毛毛递进两个馒头一碗青菜,道:“你若听话,我就放你出来。”

毛毛叫道:“你这么对我,还想我听你的?没门,我要到掌门真人那里去告你的状。”

阿四冷笑道:“你说掌门真人?他今天下午下山去了,没有半年十个月不会回来。至于了尘真人,你告不告得倒我要另说,你得先见得到他。”

此前毛毛思来想去,武陵山上能够为他做主的也只有出尘真人,只要见到出尘,便能将如今的境况扭转过来。不料听得出尘真人已下山的消息,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却也没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当年张玄陵将位置传给出尘真人,开始几年出尘真人殚精竭虑想将武陵派逐渐壮大,不断的招收门徒教授武功。后来与其他门派几番接触,才发现自己只是井底之蛙,本门的武功倒也不错,但江湖之上很少有人识得,报出武陵派的名头来别人也是不知所云。遂将门派事务交给而了尘,自己便常年在外云游,一年之中只回来几次。出尘云游在外时时常行侠仗义,将紫霞观武陵派的名声宣扬出去,又结识了好些江湖人士,故武陵派立派数十年,其门人数量、武功路数均不为外人所知,这几年来却在江湖中的名声日隆。出尘时常在外,紫霞观的一切日常事务均由师弟师妹定夺。若尘性情疏懒,向来不管这些俗务。而了尘性子沉稳,为人威严果决,将观内管理得井井有条。师兄弟二人本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但出尘每次带回来几名中原各地的新弟子,而这些弟子大都根骨奇佳,很快便技压门派中原来的师兄师姐,且又语言习性与原有弟子大相径庭,经常与原有弟子产生矛盾。了尘与出尘数次提起此事,出尘都是不置可否,但仍然从外地带新弟子回来。本来了尘在众弟子眼中也比这个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掌门更有威信,便有人在了尘面前露出对出尘不满的意思。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了尘也逐渐对这个占着掌门位置却不怎么管事的师兄失去了尊敬。

毛毛心知了尘绝对不会为自己做主,自己也不愿腆着个脸去求他。第二日早晨,阿四又拿着柴禾来赶毛毛干活,毛毛叫道:“你若是动我一下,休想我给你做一点事。”

阿四想起昨日这番折腾确是耽误了不少事,便道:“你做事,我便不打,你若不听话,那就别怪我打得你哭爹喊娘。”

毛毛听他言语霸道,气得咬牙切齿,但是现在寄人篱下,又能怎样?不知玉琰是不是也受到这里的人的欺负。想起玉琰,毛毛忽然很想去看看她,甚至拉着她就这么下山去。但是阿四的丑脸还横亘在眼前,别无他法,他只有爬起身来帮阿四烧火劈柴。

自此,毛毛便开始了武陵派清净厨的生活。阿四见毛毛做事还算麻利,且清净厨多了一个人也不似之前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便不再打骂于他。毛毛每日和阿四将做好的饭菜放到饭厅,而了尘的饭菜则由亲信弟子给他送到住处。毛毛小孩心性,虽然受了点气,但是过了几天便好了。他性格诙谐为人和气,除了几个倚老卖老的原有弟子对他仍是冷脸相对以外,其他弟子都和他混熟了。上山数月,只远远的看见一次玉琰,想过去和她说几句话却被阿四叫住。

这日清晨,众弟子都吃完了早饭,阿四已先行回了清净厨,吩咐毛毛等下将用过的碗筷带回厨下去洗。这时又从门外走入三个武陵派弟子,毛毛认识他们,高高瘦瘦姚智洋便是那日在演武场上带头练习的年长弟子,留着八字胡的是谢智永,矮胖的是周智诚。毛毛忙招呼道:“三位师兄,练功这么用功,这里还有热馒头和热稀饭,只是菜干已经没了。”

这三个弟子乃是武陵派第三代弟子中最先上山的,这天早晨在较武时被几个后上山的师弟打败,被了尘责罚多练了几套拳,故来的晚了。心中正没好气,一听毛毛说他们练功用功,还道是他出言讽刺。谢志勇叫道:“没菜干了便去厨房给我们拿过来,我们练功这么辛苦,连一点下饭菜不配吃了吗?”

毛毛道:“不是不是,只是现在下去拿实在是来不及了,请几位师兄将就则个。”

姚智洋咬了一口馒头,叫道:“这什么破馒头,你们用洗脚水和的面吗?臭的。”将馒头掷向毛毛,毛毛一个不留神,“啪”的一声正打在毛毛的脸上。

毛毛眉毛倒竖,正要发怒,只听见一个女子声音从门外传来:“八仙山上的师兄武功高强,我们倒要来看看师兄们伙食咋样,了尘师伯是否给他们吃了增加功力的仙丹。”

声音一止,三个武陵派女弟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前面两位十八九岁,穿着淡绿色衫子,容貌姣好,后面一位只有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件湖绿色衫子,长得冰雪可爱,不是玉琰却是谁?毛毛早就十分思念玉琰,又终日在武陵山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由得大喜叫道:“小琰,我终于看见你了。”

玉琰也惊喜道:“毛毛哥?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快步走上前来牵了毛毛的手道:“好久没见你,我好想你?”

那两位女弟子打量着毛毛,笑道:“小师妹,这便是你说的从洞庭湖带你到这里来的毛毛师弟吗?挺可爱的啊。”又看到姚智洋三人坐在桌旁,忙行了个礼道:“师妹蒋汝茵、叶柳儿、玉琰见过姚智洋师兄、谢智永师兄、周智诚师兄。”

三个男弟子忙回礼,见毛毛仍杵在旁边看着玉琰傻笑,斥道:“毛师弟,还不去给各位师姐看茶,还有给我们倒三碗粥过来。”

毛毛只得不舍的松开玉琰的手,去给三个女弟子各道了一杯茶,然后给男弟子盛了三碗粥过来。蒋汝茵道:“我是奉师父之命,邀请了尘师伯明日到南天门一叙的。师伯可在山上?”

姚智洋道:“在山上呢,今早还主持了较武。”

蒋汝茵又与姚智洋三人客套了几句,而后笑眯眯的问毛毛道:“毛师弟,紫霞观现在住得惯么?你武功学的怎么样了?出尘师伯带回来的新弟子一定是了不得的。”

叶柳儿也道:“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还带着妹妹从洞庭徒步平安走到这儿,没来紫霞观之前的功夫一定都很不错了吧。”毛毛上了山这么久,却还没学到半分功夫,只得忸怩的笑着。

周智诚见三个女弟子心思全在这个专门负责送饭的没用师弟身上,心中不由得有气。他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将桌上一碗热粥一扫,却是直奔毛毛身上。毛毛一时躲闪不及,弄得满脸满身都是。周智诚道:“哎哟,师兄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对不起了师弟。”

毛毛神情狼狈,忙转身去拿抹布擦拭,谢智永又把脚往毛毛脚下一勾,毛毛“咚”的一声扑倒在地,一身的粥水沾满了灰尘和脏物。谢智永叫道:“师弟,你走路要小心啊。”

毛毛站起身来,知是谢智永三人戏弄于他,气得血贯双瞳,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跑到粥锅前抄起钢勺便往谢志永三人身上攻去。谢智勇笑道:“师弟,你摔了一跤可不要将气发到我们身上。”

说着手上使出柔劲拿筷子将勺子往旁边一引,然后轻轻拍了毛毛的背一下,毛毛收势不住,又摔倒在地。毛毛哼也不哼,爬起来咬着牙又往三人身上攻去。姚智洋举起粥碗,正将碗底兜住勺头,手腕稍微用劲,毛毛拿捏不住松开手来,勺子顶着碗底滴溜溜直转。姚智洋另一只手往毛毛脸上抹去,毛毛忙用手挡在脸前,姚智洋一扭身,座下长凳往前伸出,正磕在毛毛膝盖上。毛毛扬天一倒,又摔倒在地。

几合下来毛毛直摔得鼻血长流,脸上满是泥灰,仍然通红着眼睛往三人攻去。玉琰急的呜呜直哭,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毛毛哥别打了。”

蒋汝茵初时以为他们只是开玩笑,后来渐渐觉出不妥,又见毛毛满脸是血眼睛通红,忙道:“三位师兄请住手,不然别怪师妹到师伯跟前告状了。”

姚智洋看毛毛的样子是要拼命了,怕事情闹大无法收拾,便叫道:“师妹教训的是,咱们不和这清净厨打杂的一般见识,我们带几位师妹去见师父吧。”说着往门外走去。

毛毛又要往那三人处追去,玉琰忙将毛毛死死抱住。毛毛怕伤着玉琰也不敢用力,只得叫道:“小琰你别拦着我。你们别走,我们再来打过,有本事打死我。”

玉琰挡住毛毛,用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掉毛毛脸上的血水脏物,道:“毛毛哥,你不要打了,你打不过他们的。”毛毛看到玉琰噙着泪花,满脸都是关切之色,愤怒的心渐渐冷却了下来。

蒋汝茵过来拉着玉琰道:“师妹,咱们先去将师父交代的事情办完吧。”

玉琰只得道:“毛毛哥你多保重,以后我再来看你。”

毛毛眼看着六人离去,心知自己武功差劲,在这山上也是举目无亲,此次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去。他呆立了一会,才起身收拾碗筷一声不吭的走回清净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