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白日热闹非凡宝雄寺逐渐安静下来,寺主于以玄与教中苍龙堂堂主史进钟一起坐在寺后居室的地窖中,面前的桌上堆满了金珠宝玉。于以玄眉开眼笑道:“今日进账三千三百二十三两,总共伍万六千两,史堂主,本月咱们的任务又超额完成了。”
史进钟面色淡然道:“可喜可贺,于坛主将本月收入开支上报总坛,专等教主谕令。”
于以玄道:“是,上次教主大寿之时我们做得十八尊弥勒佛贺寿,教主十分欢喜,嘱咐我们继续发展信徒,募化钱粮,以资将来起兵用度。”
史进钟眼睛一瞪道:“起兵之事,即使在没有外人之时也不能说。”
于以玄忙点头道:“是,是。”又谄笑道:“史堂主在我们云贵川这边来了四个年头,将我们这边打理得是欣欣向荣节节攀高。我等下属也和史堂主学到了许多。”
史进钟道:“这些倒不必多说,我们都是为圣教做事的,功劳大功劳小都不重要,关键是否尽心尽力。”
于以玄道:“那是,那是。只是您在这边干得有声有色”他点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心道:“不知总坛那边为何还要派林护法前来。”
史进钟道:“教主他老人家来信说,咱们苍龙堂在这边干得很不错,劳苦功高。不过发展速度太快可能根基尚还不稳,便派的林护法过来协助咱们,稳扎稳打,将咱们的基础扎根在云贵川一带。”他说话时虽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还是难掩言语之中的不以为然。
于以玄嘿嘿一笑道:“教主他老人家虽说是小心谨慎,但也有些杞人忧天了。咱们在这边信徒无数,眼线遍布,怎会根基不稳?”
史进钟道:“不可托大,林护法在我们教中除了教主以外,乃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且智计百出。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肯定有他过人之处。”
于以玄撇了撇嘴道:“那瘦竹篙有那么厉害?我看言过其实。”
史进钟心中也对这什么林护法不太感冒,不过面上还是不动神色,道:“对了,之前在广西、川南那边捣乱的那什么戴腾侠,抓到了没?”
于以玄道:“这人贼溜贼溜的,让他给跑了。听咱们寺中的执事僧人说,当日咱们道金弥勒被偷,便是那戴腾侠和他身边的那小女孩干的。”
史进钟道:“这我已知晓,可惜当日不知他们身份,让他们跑了。”
于以玄道:“我今日还收到一个消息,您肯定没听过,那戴腾侠曾经在江浙湖广的朱雀堂所在之地捣乱过,开始的时候还救过江西分舵的余乃堂舵主等人,后来不知怎的又开始追杀他们。”
史进钟道:“这朱雀堂中人就是不知深浅,胡乱结的这些仇怨。广西奚舵主乃是我们苍龙堂拔尖的好手,他们七个人联手都被这戴腾侠打败,此人不简单。咱们对他要小心在意,别被这小泥鳅弄翻了大船。”
二人正说着,忽然听得上面隐约传来吵闹声。于以玄皱了皱眉头道:“搞什么鬼。”此时地窖之门打开,闯进来一人,乃是于以玄的心腹盛宁,急吼吼道:“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
于、史二人看见上面传来火光,忙跳上地面。只见四面一片通亮,巨大的火舌从窗内伸出来,舔舐着房舍楼柱,绵绵延延渐渐将整个宝雄寺吞噬在内。二人大惊,忙招大声呼喝,叫人救火。却发现救火之人虽多,真正拿着水桶救火的人只有寥寥数个,还有很多人在地上翻滚哭号。史进钟瞧出事情不对,定睛一看,只见人群中有一人拿着水桶,伏低蹿高的却不救火。且他所过之处,一会儿便有人直呼“诶哟”,在地上滚来滚去。史进钟忙纵到那人近前,一掌过去,那人反应奇快,转身出手隔开来掌。火光映照之下,那人浓眉大眼,满面虬须,不是那让东来教中人谈虎变色的戴腾侠却是谁?那戴腾侠见被人发觉行踪,数招急攻之后丢掉手中的水桶,往黑暗中遁去。史进钟追了一阵,戴腾侠陡然转身,站在树影中急攻数拳,史进钟忙挥掌招架。那戴腾侠拳法时而刚劲凌厉如疾风骤雨,时而势大力沉连绵不绝,史进钟正难以招架之时,那戴腾侠斜刺里一转,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第二日,从远处来朝圣之人惊讶的发现,富丽堂皇的宝雄寺只剩下断壁残垣,废墟之上还有些许未灭的火星,墨色的炭灰处飘出数缕黑烟,在空中飘散。于以玄满面黑灰,若是有人将他脸上的黑灰擦掉会发现下面的面皮也如死灰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发直,口中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一切全完了……”
史进钟满眼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戴腾侠,又是他……”
不远处人群中站着一高大的老猎人,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也站在人群中嗟呼感叹一番后慢慢走开,丝毫没有人在意。那少年忽然低声道:“大叔,你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厉害了。这么大一个宝雄寺在你覆手之间便成废墟。不过就一点做得不够好。”那少年便是君山,老猎人乃是那查了。
那查“恩”了一声,君山见那查也不问她什么做得不好,只得主动道:“这么好玩的事情,竟然不肯带我来,你这点做得太不地道了。”
那查道:“若是能带你来我一定会带的,不过这事很危险,他们人太多,而且不乏高手。”
君山嘻嘻一笑,道:“知道啦。我跟着你来看看成果也是挺开心的,可惜看不到你教训他们时候的英雄风范。”
那查道:“这次他们栽了这么一个大跟斗,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势力庞大,反噬之力一定也是非同小可。”
君山骄傲道:“大叔你如此本事,怕他们干什么?”
那查肃然道:“不然,他们树大根深,这CD城方圆百里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小山,咱们远遁避祸,等与雪穗约定时候将近时,这段风头就过了,咱们再来四川与雪穗相会。”
君山道:“都听大叔你的。”那查沉吟半晌,心道广西、贵州刚去过,定有人在那重点看守,湖广只怕也有其势力在那严阵以待,北边陕西等地也是人烟稠密,东来教决不会放过这块肥肉,只有西边地广人稀,穷山恶水,何不到雅砻江边须弥寺去,顺便看看求寂师弟。
那查思忖已定,便和君山一起往西边行去。二人不想暴露行踪,怕东来教中人路上设伏,晚上都歇息在野外,吃的也是甚粗陋。行了四日,已出CD城两百多里。这天傍晚,二人经过路边一酒家名曰“客来”,里面饭菜香味飘来。君山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便转头继续往前走。那查见君山面露疲惫之色兀自强撑,心中不忍,又想已出CD这么远,便道:“君山,今日咱们就在这里吃吧。”
君山一听,大喜过望,欢呼雀跃的冲到酒家的一桌上坐定,敲着桌子大呼小叫。君山这几日吃得不好,终于可以吃一顿正经饭,菜一上桌便大吃大嚼。那查见了颇为过意不去,正想说什么话安慰一下才好,此时饭菜香味直钻入鼻端,也忍不住举箸大吃了起来。不一会儿桌上的菜如风卷残云般被二人吃个精光。君山拍了拍肚子,大大的打了个饱嗝,口中道:“吃的太饱,眼珠子都要涨出来,大叔我都看不清你了。”说完咕咚一声伏倒在桌面上。那查正欲去扶,忽然感到天旋地转一般,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从店内走出数人,其中二人乃是在夜里和他交过手的苍龙堂主史进钟和宝雄寺主于以玄。那于以玄一边走一边拍手笑道:“以前还不知道,如今方领教到林护法的手段,果然是四两拨千斤。”
史进钟道:“林护法智计过人,实乃我教之福啊。”
于以玄道:“史堂主当机立断,马上请柳旗使前去通知林护法,也非常人所能的。”
史进钟面露笑容道:“此人行踪诡秘狡猾如狐,若非我教有如此人才,也难以制住此人。”
于以玄叹道:“只可惜这一滴能抵十两金子的净识离障水,全让他们浪费了。”
史进钟道:“抓到此人,值了。”
原来史进钟当日跟丢那查,便赶忙回去请得柳旗使连夜奔到三百里开外通知林护法。那柳旗使外号柳叶飘,身轻如燕,能日行八百里。柳旗使将消息带到林护法之后,林护法思索片刻便想出通盘谋划,写得一锦囊之策放在信鸽身上。史进钟一早便收到信鸽带来的计策,其中言道戴腾侠早晨必然杂在众人之中前来探看情况,诸人观其形貌不动声色,派做事把细之人远远跟着。探明其逃遁方向沿途设伏,从中取事。
史进钟大喜,按计行事。果然戴腾侠身材高大,虽然形貌大变,但还是一眼在人群中被认了出来。而后东来教在戴腾侠行进方向沿途的酒店、客栈、杂货店均安排人手埋伏,等待目标上钩。此次苍龙堂倾巢出动,务要万无一失。只是这戴腾侠行事谨慎,一路走来竟然既不投宿吃饭,又不采买干粮,直走出两百多里。这戴腾侠渐渐走出东来教势力范围之外,史进钟心中暗暗焦急。天幸此人今日终于来到此处打尖,史进钟嘱人在饭食之中掺入“净识离障水”,终于将这二人放翻。这“净识离障水”乃是采用昆仑山顶奇葩净识草和西藏千米深的海眼中的离障水调配而成,无色无味,闻到之人一炷香之后便倒地不起,至少昏睡三日。史进钟怕那查武功高强,一击不中让其跑了就再难有机会,便将所有“净识离障水”全部用完。
史进钟道:“柳旗使,劳你将这小孩先带下去吧。”从后面转过来一青衣女子,赫然便是当日宝雄寺中搜身君山的女子。
那查虽脑中昏晕,但仍有意识,口中模糊不清道:“你们敢……”
那柳旗使走上前来,将君山抱起背在背上。那查睚眦欲裂,挣扎一番却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旗使将君山带了下去。
于以玄道:“你们几个,将这戴腾侠也捆起来,带下去。”话音落后半天,都没见人上前。那些那些弥勒帮众见那查须眉皆张、睚眦欲裂的样子,自有一番凛凛威势,竟然不敢上前绑缚。
于以玄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上前?”有两人壮着胆子,拿着绳索上前,于以玄见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有气,抢过绳索,口中骂道:“他都动不了了,你们还怕什么?”说着走上前去,将绳索绕过那查背后。忽然手腕一紧,犹如一道铁箍紧扣,痛入骨髓,忍不住大叫一声。史进钟见那查中毒之后还能动弹,不由得大惊。正要上前相助,可是已经迟了。那查左臂高举,一拳轰到于以玄的胸口,只听得喀啦一声,不知断裂了几根肋骨,于以玄口中鲜血如同开花一般四散喷去。围在旁边的弥勒帮众大惊,惊恐的散开,回头一看,那查满头满脸是血,正恶狠狠的瞪着诸人。
史进钟这一生经过无数大风大浪,见了那查这眼神,心中也不禁胆寒。那查怒喝道:“把小山还回来。”
史进钟见形势紧急,叫道:“拿到此人首级者,赏千金,升三级。”众人听得如此重赏,强压心中的恐惧正欲上前,那查已暴跳而起杀入人群之中,手中执着于以玄的尸首挥舞锤击,势若疯虎。众人呼喝打斗,那查却咬紧着牙沉默不语。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晚,日头西垂,残阳如血斜斜的照进来,将店内一切染得通红。只见地上或俯或躺、或攀或靠,全是尸首。场中只剩下一浑身浴血的高大汉子和一个中等身材,形貌干练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便是东来教苍龙堂堂主史进钟,他此时气喘如牛吼,之前面上常带的沉稳之色一扫而光。
那查道:“小山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若是交出来,我饶你一条性命。”
史进钟咬牙切齿道:“戴腾侠,我数年辛苦一朝化为流水,我恨不能生啖汝肉,睡卧汝皮。”那查不再多说,施开业因和合拳直扑史进钟。
一炷香之后,那查抓着史进钟的脑袋撞入墙壁中,酒店内便只剩下他一个活人。那查查看了一番,地上诸人中没有柳旗使的身影,君山已被她带走了。此人轻功奇高,此时已不知到了何处。那查想到此处,冷汗直冒,跑出门外寻找柳旗使的踪迹,却毫无所获。又折回来发疯似的在客栈内寻找柳旗使留下的痕迹。可是对那个女人的了解除了身穿青衣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线索。那女子轻功卓绝,踏雪无痕的程度应该不在话下,不会留下什么踪迹,而此人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气息。那查坐在地上抱着头,眉头紧锁一筹莫展。人海茫茫,若是东来教中人将君山藏了起来,甚至下毒手……那查就算穷尽一生也再也难以找到她。
越想心中越是焦躁,此时门外消声无息的出现一个身影。这人背着手在屋内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又踱到那查五步开外,未发出丝毫声响,忽然低沉着声音道:“这都是你所为?”
那查大惊,双腿一弹往后退出数步,这才发现房中多了一人。此人身材瘦高,身穿灰袍,花白须发,面上却无一丝皱纹,看不出其年纪。灰袍人又问道:“这都是你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