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之哗然,有人叫道:“好啊,又是一个妖人。”
有的叫道:“一锄头挖死这蠢人。”鼓噪间从人群中冲出三五个粗壮汉子,便要来拿住那查。那查可没有什么不打平民的规矩,伸手轻轻一推,便将那几个汉子推出数丈远。众农人见此人如此力大,口中骂声不绝,却是不住的往后退。
人群中有一人叫道:“这人再本事能抵我们数十人?咱们一人一锄头拍死他……”
话音未落,那查忽然纵身一跳,从人群中抓出一人。只见那人三角眼八字胡,头戴鸡毛冠,身穿百结衣,形容猥琐似道非道,便是刚才发话之人。那查将其后领抓在手里,一拳打在胸口,打得他口吐鲜血,随手将其丢在地上,喝道:“看你们的弥勒真神如何搭救于他。”目光炯炯,神威凛凛。见人群中又有两人缩头缩脑往后退,想抽隙开溜。那查见其步履有章法显是身负武功,知定是东来教中人,又冲进人群中将那二人揪出来,脑袋相互一撞丢在地上,其中一个便是之前与顾大鹏说话的粗壮村民。
那查道:“你们所信奉的弥勒佛呢?什么什么神功护体,什么五丁开山,什么诸佛神力呢?”众农人见平素颇有神通的法师和力士都被拿住,心中惶惶然,止不住的往后退。那查又走上几步,抓住头里的几个人便后丢,直丢出数丈如若草人一般。那些人落地之后摸了摸身上,见丝毫无恙,忙一声发喊连滚带爬的跑开。其他人见此也转身便逃,一会儿便跑了个一干二净。一条大路上便只剩下那被绑缚的数人、吐血昏阙的法师和被撞得七荤八素的两个村民。
那查走上前去,那被绑住的几人走不快,见那查状若天神,忙不住的往后退,口中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那查温言道:“你们不必害怕,我是来搭救你们的。”说着上前伸手轻轻将他们身上的绳索扯断,道“你们为何被人如此对待?可否将来龙去脉说与我听?”
那为首老汉听得那查一句“搭救你们”,一张唯唯诺诺的脸顿时松垮下来,忍不住放声大哭,其余六人也是嚎啕大哭。那查在江湖上多年,已经见惯了各种困苦和不公,只在旁默默无语。那老汉哭了一阵,抹着泪道:“让大侠见笑了,老儿我就是想不过去……”说着又止不住哭了起来。
原来这老头名叫白世义,家中有田地数十亩,乃是方圆数十里都闻名的富户。这白世义虽颇有家资,却也非为富不仁,出资修路、建学堂,也接济困难的乡亲,在这周围颇有声望。儿子考取了秀才,女儿也嫁到汝阳那边一家好人家,本来也是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前些年村中来了几个人,自称是弥勒圣教中人,专务救世活人。白世义听他们口气颇大,却也还是将村中一废弃的文昌庙修缮一番供他们用度。那几人开始时还循规蹈矩,只替人看病请神,祈福怯灾。这些人也颇有些手段,一年之间便哄得众人均信慕瞻仰。白世义一家平素也信佛拜观音,这些人虽是以弥勒佛为尊,但同为释家,便也每年出点香资供奉。到得去年时,这些人变本加厉,骗得众人抵牛当车,攒得些许银钱来供佛。白世义看不过去,便告诫众人应努力向前,不要只幻想来世,将这念想全寄托在虚妄之上,还出言数落了那些弥勒圣教徒一顿。前一阵子,那些人忽然煽动民众,说他白家乃是邪魔异端,身具魔性,且风言他南家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为富不仁、欺压乡里。那些民众此时已魔根深种,听得这些一捅即破的谎言却信以为真,竟然在其引导之下冲击南家,将南家财物哄抢一空,还将家人绑了,说拿去山上献祭佛爷。
那查听得大怒,将那三个东来教众提了过来。那三人早已经醒转,睁开眼时见那查在旁,忙又将眼睛闭上,心中暗暗害怕。那查道:“别装了,他们所说是否属实?”那三人仍然紧闭着眼睛,那查怒道:“若再装模作样,老子让你们由假死变为真死。”
那三人忙不迭的睁开眼睛跪倒在地,口中呼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那查见那法师跪在前面,那俩村民隐隐退开半步,心知那法师乃是他们的首领,冲他喝道:“他们所说是否属实?”
那法师道:“此人纯属颠倒黑白,我圣教从来秉承治病救人、任劳任怨、不求回报的宗旨……”
那查冷哼一声,打断道:“你可知我是谁?”
那法师怔怔的瞧着那查面上,迟疑道:“大侠天庭饱满目若朗星……”正欲胡吹海吹,旁边粗壮村民扯了扯他衣服,在他耳边嘟囔了几句。那法师脸色大变,舌头打结道:“戴……戴……”
那查怒喝道:“既知老子是谁,还敢胡说八道?死在老子手下的东来教众纵没二百也有一百有余。”
那法师一个激灵,几乎被那查的一声吼吓到失禁,忙定了定神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那查道:“他们所说可属实?”
法师默然不语,旁边粗壮村民忽然尖声道:“这都是邓连八教我们做的,他见我们生得蠢大,便说合该做圣教力士,我们两个性蠢,哪知道这些……”说着两个力士赌咒发誓,又不住埋怨那邓法师巧言哄骗,做这些丧良心的勾当。
那查道:“我只问你们几个问题,若是据实回答,我便只吩咐你们一事,便绕你们一命自遁去夹腚做人,若仍是巧言令色,我手下也不争多死你们三个。”
这三人早知东来教徒撞在这戴腾侠受伤便只有死路一条,怎料还有活路?邓法师忙道:“蒙那大侠耳提面命,我们怎敢不改过自新?大侠有甚要问,有甚要发派只管吩咐,在下绝对竭尽所能、任劳任怨……”
那查冷哼一声道:“此地东来教分舵分别在哪?一一说来”邓法师听其这么一问,顿时呆若木鸡,若是自己说了出来,立马便成东来教叛徒,只怕也多活不了几日。
旁边一个力士见邓法师闭口不言,忙道:“我们两个位低权轻,哪有资格知道这等机密?”他害怕那查凶性大发把自己也牵累了,忙劝道:“师父,你若是知道便说了吧,多活一会是一会儿。”
另一个力士也劝解邓法师道:“我们在此地受大侠感化之事若是传入分舵总领耳中,免不得要追究我等责任。现戴大侠得知分舵所在,定是要施大神通将这妖窟捣毁,倒免去了我等灾厄。”邓法师一听,心道自己落在戴腾侠手里,就算侥幸不死也要立马隐遁,若是真要隐遁,将那东来教分舵捣毁确也只有益处,忙凑到那查面前小声低语一番。
那查听得,将绑缚南家人的绳索拿了过来,将这三人脖颈系住,像栓狗一般栓作一串,由白世义领路,一路来到南家所在村中。先拿得邓法师等人的道具法器,到村中一打谷坪,着南家人敲锣召集众人,又令邓法师三人便在坪中表演其惑人戏法。那些村民见路上那凶神恶煞的汉子又来到村中,开始只远远的站看他们在捣什么鬼,接着有人壮着胆子走近一些,又禁不住南家人招呼劝解站近了看。却见邓法师三人沐猴而冠,被人如同傀儡一般牵着表演。人们瞧出邓法师的表演去除了没有那些花哨的吹嘘和玄乎其玄的唱词,便似与平常在村里展示的那些神功无甚差别。
那查见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低喝一声道:“开始吧。”三人一听,战战兢兢的将表演的那些戏法慢慢拆解、重复演练,务要让人看得明白通透。大约表演了一个时辰,人群中议论纷纷,那查站出来大喝道:“诸位已经看清楚,这等弥勒妖人不过仗得一点惑人戏法,再凭其巧舌如簧,蛊惑尔等愚民献米献银,供其驱役。”他顿了顿,将之前君山说过的话搜肠刮肚一番,道:“尔等满腹念想均是以今日施财,明日获福;却只饱了这些妖物的口腹私囊,可有丝毫何功德?只将父母丢在家中忍饥忍寒,妻子在外面受寒受累,真正愚不可及。今日南家有犯何事?尔等受人蛊惑私以此祸加之其身,若非顾念尔等乃是受人蒙骗且家中有老小需赡养,我当地便打杀了尔等……”那查声若巨雷,如佛家箴言作金刚狮子吼,将众人震得醍醐灌顶、羞惭无地。有的戟指三个东来教众痛骂,有的在南家人面前悔过道歉,有的从家中拿出抢夺的南家财物来退还原主。
众人还要上前厮打邓法师等人,那查将他们拦住道:“此三人虽作恶多端,但念其有悔过之心,且留他们一条性命以观后效。其搜刮来的财物,权当补偿南家遭尔等祸患所受损失。尔等若有不服,便只管来找我戴腾侠便是。”
白世义站出来道:“那侠士将这不义之财发放于我家,虽是好意,老儿确不敢受。明日诸位乡亲将家中献出财物多寡一一报知老儿这来,老儿再酌情分配,绝不私取一毫。”众乡民闻之欢声雷动,纷纷称赞那查和南家的功德。
到了下午,那查将邓法师等人带到村外嘱其远遁,从此改过自新,白世义又拿出盘缠来供其吃用。邓法师等人又羞又惭,发誓赌咒而去。那查此时方抽出身来去河边寻找东来教南阳分舵,却只见那里早已人去船空。
又过两日,那查来到汝阳城附近。此时刚到戌时,一会儿便寻到邓法师所指东来教分舵。那东来教汝阳分舵设在汝阳城郊一个大院。那查纵到高处从内到外查看一番,见这这大院表面上是一家富户的家宅,里面却不设防备,二三十个男女进进出出,均是脚步轻快动作强健,竟全是东来教教众。
那查本待入夜之后再行处置,却见那些人忙忙碌碌,似是在筹备什么大事一般,不断有人走进来,领得号令出去。过得半个时辰,里面只剩下八、九个人。那查见状,知再过一会儿人会更少,到时候即便捣毁这分舵也无甚意义了。遂不再等待,大踏步从正门走入。一东来教徒见一陌生人进来,忙上前拦住道:“你是何人?怎可擅闯民宅?”
那查也不打话,直接抓住其脖子,直接往墙上甩去。那人背脊撞在墙上,浑身骨骼尽断顿时气绝。一人听见吆喝声正走出来查看情况,见情形不对,马上转身便往内宅跑。那查一个跳跃便赶上那人,撮掌为拳击在其后颈,将其打瘫在地。外面的声响惊动了宅内之人,顿时有人拿着兵器冲了出来。五人两边站开,一人手拿一杆长枪在中间站定大喝道:“哪里来的狂徒,也敢来圣教之地撒野。”一见那查,打量了一番便道:“你们丐帮反应倒也不慢,还主动找上门来了。怎么就是你一个人?你们雷沧义呢?”
那查哪里管那么多,直接纵身过去。那人还待耍点花腔,却见身旁扑过去的同伴被那查一手一个掼在地上。那人大惊,忙抖擞精神凝神应战。怎奈与那查相差太多,数合过后便险象环生,被那查夺了长枪丢在地上,只有闪躲遮拦的份。此时屋内又走出一富翁模样的汉子,口中道:“怎么这么久还没料理完?”转出门口一看,满院都是自己人躺在地上,抬头看去,只见一大汉将本教付大哥追得满场逃窜。那大汉长发短髯,眉目间凛凛生威。那汉子瞅见那查如此模样,心道哪里见过,细细思索一番,一股冷气从尾巴骨沿着脊梁直冲脑门——这不是东来教画影图形上下谕示的戴腾侠吗?除了胡子稍有不同,其余简直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
那富翁模样的汉子便是汝阳分舵副舵主卫明启。自知不是那戴腾侠的对手,可是恰巧今日有一宗大事,教内兄弟倾巢而出。卫明启心中惧怕,转身便往屋内跑。此时付大哥被那查一拳打得飞跌在卫明启脚边,满头满脸是血,抱住其腿嘶声道:“卫大哥,救我……”卫明启看也不看,挣开付大哥的手,疾步往宅内跑去,打开床底下一个机关,那床上被褥垫子弹射而出,露出一个洞穴来。卫明启不敢稍待,纵身便往下跃去,身子到半空忽然被一股大力牵扯住,提将上来。卫明启只觉半身酸麻,被人提着衣领到外面,耳边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平日以花言巧语惑人,果然是以虚情假意待人。”
外面天色渐暗,那查将卫明启到院中,问道:“君山在哪?”
卫明启心中满是惊惧,结结巴巴道:“君……君山是哪……哪位?小……小的不知。”
那查道:“韩不客在哪?”
卫明启一愣,心道韩不客是谁?听着如此耳熟,忽然大骇。他们从不敢提教主名讳,别人忽然说起竟一时反应不过来。忙道:“教……主仙踪飘渺,我这等人怎能得知?”
那查道:“韩不客长相怎样、其人如何,将你所知全部吐出来。”卫明启紧闭着嘴,哆哆嗦嗦的只是不答。
那查大怒,喝道:“说!”
此时从门外响起几声脚步声,那查一看,来人十七八岁年纪,形色间颇为焦急,却是之前在湖北山林中交过手的少年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