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查一路狂奔,心道追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罪魁祸首却是皇帝和王振。当年族人在大藤峡之下安居乐业与世无争,从未与世上之人争竞什么。如今尸骨都已化为尘土,皇帝和王振却还在京中快活逍遥,如同瑶寨从未在世上存在过一般,实在可恨。难道他们就这么白死了?不行,我也须让皇帝和王振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
那查握紧拳头,心中只想着到京城杀皇帝和王振,给族人报仇。就这么奔了大半天也不觉疲累。一阵风吹拂而过,凉爽沁体,那查想起每当酷热夏日时,自己便跑到瑶寨附近的一个山谷之中,一阵凉风吹过,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那查心中忽然想起了君山,那孩子不就像夏日山谷中穿过的凉风么?那查心中一凛,猛然想起行刺皇帝和王振乃是九死一生之事,若是自己死在当地,君山怎么办?眼前忽的现出君山的小脸,泪花在眼眶中打转转,带着哭腔道:“如今我也和你一样,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了。”那查心下恻然——自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若是自己不管这孩子,这个世上便没人去救她了。那查自言自语道:“君山未救,何言报仇?”将这个念头在心中转了几转,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这时候才发觉天色渐黑,远处的树影在夕阳之下轻轻摇曳。自己已经跑了差不多一整天,也不清楚现在所处何处。
那查向路人一问,得知此地已是南阳地界。那查就在附近镇上宿了一晚,打算第二日便就势往南阳县城去。到得晚上,那查盘坐在炕上打坐,忽听得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似有一帮子人在外走动。那查心念一动,轻轻打开窗户游到屋顶,往下瞧去。果然,街上有二三十人匆匆往阵外赶去,虽然人数不少,却是有条不紊毫无声息。
那查自甘肃一行之后愈加谨慎,他微一思忖便跟在最后面。行了一阵,来到一处破庙外,只见庙内庙外点着篝火和火把,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坐满了人。火光映照之下个个衣衫褴褛,竟是一群乞丐。那查跳到庙附近的一颗大树上,远远看着这群人是何居心。
刚刚到来人中当头之人走到庙内,一路大声道:“来晚了来晚了,各位兄弟望请赎罪。”
庙内一人马上上前迎接,道:“吴大哥,劳烦你从信阳这么远赶过来,却已经是很辛苦的了。”
那吴大哥一摆手道:“不辛苦。上面来了什么消息?各位商量得怎么样了?”
庙内之人道:“昨日雷长老传令过来,言道如今敌人势大,令我们大智分舵即日赶往洛阳与其会合,一同商量对策,集中力量与其一战。我们几个又商量了一阵,咱们这里的兄弟却也不少,不如在洛阳会合之前打他妈一架,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而后再行北上。”
吴大哥喜道:“那感情好,在信阳时我一直约束兄弟们,不要与他们冲突,其实大家老早就看这群妖人不惯了,整天神神叨叨的骗人钱财。”
庙内之人道:“我们这里有七十六个兄弟,再加上吴大哥带来的兄弟,能凑齐一百人。委屈各位就地休息一宿,明早寅时一过,咱们就出发,攻打东来教分舵。”
众人轰然道:“谨遵何大哥谕令。”
那查看他们衣着,已猜的他们乃是丐帮中人,本不欲纠缠,但最后听得他们要攻打东来教分舵,不由得上了心。既是有共同的目标,不如自己在暗处助他们一臂之力,便可事半功倍。那查打定主意,遂就在那树上眯了眼睛打盹,他这些年在野外呆惯了的,片刻间便睡了过去。
转眼几个时辰过去,还有半刻便到卯时,那首领何大哥招呼众人起来,稍微整饬过后往西边进发。那查一睁眼,也跟了上去。
众丐逶迤前行,走至一处乱石岗处,四周奇石罗列重重叠叠。忽见一人在石头后面探头探脑。那人见这边人多,一溜烟往回跑去。片刻之后从乱石之中跳出三人来挡在路中,当头一人浓眉大眼手臂结实,手拿板斧,背上背着一捆柴禾,做樵夫打扮,大喝一声道:“兀那群要饭的,这么多人一起是要到哪里去?”
丐帮何大哥四十多岁年纪,身材中等,背上背着六个麻布袋子。圆脸长须,左边嘴角处一条伤疤直到耳根。他见有人拦路,也不打话,只招呼众丐掩杀上去。那樵夫大惊,忙带着二人往回跑去。众丐一拥而上,将那两个伴当拖拿住,只樵夫落荒而逃追之不上。
何大哥大声道:“咱们已行藏暴露,须得加快行军,否则贼子们有所准备诸事难料。各位兄弟,跟紧着。”说着当头往前奔去。众丐轰然应诺,紧紧跟在后面,踏得一路灰土漫天。
众丐一路奔突,转到一条大河边。那河面宽阔约有一二十丈,碧绿的河面波澜不惊,河水缓缓向东流淌只微有哗哗声。河边有立着三十余人,一字排开严阵以待。他们身前立着密密匝匝数层渔网,将丐帮的前路挡住。一人站在前面,大老远便朗声道:“各位慢来,先说清楚。”那人身材高瘦,面色黑黄,赤着双脚,扎着衣裤袖口,似是一个渔夫。
何大哥见前路被渔网挡住,却是一时通不过去。见对面之人出言招呼,只得止住众人,站定阵脚。那渔夫隔着渔网道:“各位乃是丐帮的朋友吧?”
何大哥道:“正是。”
那渔夫道:“在下东来教顾大鹏,各位集结来我教分舵,有何要事?”
何大哥道:“我们来此,乃是来讨个公道。”
顾大鹏道:“我们东来教与贵帮在南阳这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阁下集结这许多人,来势汹汹,不知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贵帮,还请示下。”
何大哥本是打算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不料被阻住了去路,又为对方的礼节客气所碍,一时不好动手。何大哥大声道:“你们东来教在各处妖言惑众,以卑鄙手段发展信徒,骗的一众愚夫愚妇财破人空。我丐帮向来以侠义为先,遇见不平之事,当然要管上一管。”
顾大鹏微微一笑道:“阁下如此说来,是有人到贵帮去状告我等了?”
何大哥面上一赧,道:“没有。”
顾大鹏道:“那是贵帮拿到我等不法的证据了?”
何大哥面色难看道:“也没有。”
顾大鹏大声道:“平民告官,也须有苦主行状,有人证物证相佐,贵帮什么也没有,便来兴师问罪,怕不是侠义为先,乃是要仗势欺人吧?”
顾大鹏牙尖嘴利咄咄逼人,将何大哥说得满面通红哑口无言。恼坏了旁边的信阳吴大哥,他大怒道:“和他们罗唣个甚?他们最擅长的便是妖言蛊惑,我们跟耍嘴皮子,就跟他们跟我们比要饭一样,不是找不痛快吗?”
何大哥尚在沉吟,吴大哥道:“他妈的还等啥?还不动手?”说着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渔网用力撕扯。身后丐帮诸人见此跟着他从信阳带过来的几十号帮众。这渔网也不过是普通的渔网,只不过更为结实,片刻之间便被扯下一块来。
何大哥见此,一跺脚道:“吴大哥说得对,管他妈的,先打了再说。”说着招呼众人上前,片刻之间便将阻路的渔网撕开。
两边混战成一团,丐帮人数众多,又是有备而来,直将一众东来教帮众压在岸边一顿狂揍,陆续有东来教的人被打落水中。那查在不远处见丐帮胜券在握,也不急着上前帮手。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阵鼓噪,大河上游的堤岸呼啦一声跑过来大波人马,约有百多号人。何大哥心知来者不善,忙从丐帮中分出数十人前去抵挡。两边甫一接触,丐帮立刻败下阵来。何大哥大惊道:“怎么搞的?你们怎么这么不济事?”
有帮众回头道:“何大哥,这些人不是东来教众,乃是附近村的村民。”
何大哥张目看去,只见那群人大都作农人打扮,手里还拿着锄头木叉,呼喊吆喝。丐帮中会武之人一棍便可将几个人横扫在地,却是躲躲闪闪不敢交战。原来丐帮之中有规矩,帮众平日衣食所得皆来此平民施舍,故严令不得与平民动武,违者逐出帮会。有人见丐帮不敢动手,在人群中叫道:“你们有佛祖护体,不惧刀兵伤害,还不并力除妖。”
那群村民见丐帮一触即溃,更是大为兴奋,大叫着扑将上来。丐帮诸众虽大部分会武,但苦于不能反抗,有几个被打得头破血流哇哇大叫。有些帮众按捺不住便要冲他们动手,却被首领严词喝住。何大哥见如此一来有败无胜,大声招呼道:“今日不妙,咱们先撤。”众丐一听,忙倒拖武器往远方撤走。
那群村民追出半里却也跟不上,只得作罢。他们救得东来教诸众,顾大鹏忙追上前道:“多谢各位乡亲仗义相助。我等在此打渔多年,这群乞丐忽然冲将过来,不由分说就对我们狂殴痛打,真是好没来由。”
一个身材粗壮的村民道:“这群恶丐已被打跑,应该一时不会再回来。”
顾大鹏道:“各位出手相助,替我们打跑了恶人,恳请各位和在下前去船中一坐,在下有粗茶奉上。”说着手放在身侧摇了摇手指,冲人群中一个人使了个眼色,意为东来教分舵设置隐秘,可不能随便暴露。
那粗壮村民回头看了看,得到指示后回过头来谦谢道:“我们还有要事去办,打跑恶丐乃是顺手,你们先回去吧。”
顾大鹏再三邀请,见那些村民只是不去,只得千恩万谢,将他们送出老远。
那查在不远处看得真切,正要等这些村民离去之后独立将剩余的东来教众料理。忽见人群之中似有异样,仔细看去,见有七八人被绳索绑着,被人拖曳前行。那几人身上的衣衫穿着较为贵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哭哭啼啼的慢慢往前挨。那查见那些村民举止奇怪,被绑缚之人面色惨然,或许其中有甚隐情,心中踌躇是先救出他们,还是先将东来教分舵捣毁。思忖片刻,还是选择了前者。
那查做事把细,先纵起轻功赶在那群人前面,装作赶路的样子在路边等着。那群人拥簇前行,好一会儿才过来。走到那查身边时,那被绑之人中有一女人走得慢了,被后面的人推搡跌倒在地。旁边立刻有人将她架起来,口中道:“你们不服圣教教化,如今还有脸哭?”那查眉毛一挑,瞧那群人看去,只见这群人眼睛迷迷瞪瞪,面上痴痴缠缠,口中吆喝不止,神情兴奋异常。
那查扯住一人问道:“兄台,这些人是犯了什么事?”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查,见其生得威武,也不好作色,只不耐烦道:“这些都是不服圣教管教之人。他们独霸乡里的农田房舍,却不肯拿出一点来进香礼佛,好生无礼。你这外乡人哪里来的?不要打搅我们惩戒异端。”
那查道:“在下也礼佛之意甚诚,每遇神佛都要礼敬一番,敢问兄台所敬神佛是?”
那人一听那查要礼佛,神态顿缓,笑道:“那你是遇对人了,我们所崇之神乃东天佛祖弥勒佛是也,你跟在我们后面,好好的看着……”话还没说完,已不见了那查的踪影。
此时前面之人眼睛一花,看见路中间站着一个大汉,身长六尺,虎背熊腰,浑身煞气。当头之人一见,道:“那狼犺汉子,这么宽的路你横在中间干嘛?速度避让。”
那查大喝一声道:“你们这些信奉东来教的蠢民,这是要到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