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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到午夜。
雨势滂沱,西河澎湃。
河岸上却有人影一闪,隐入泊岸的舟船之间。
大约过了一刻钟,人影再现,几下纵跃,靠近西河老店,一晃身消失在阴暗角落。
客房二层,南二室。
四张铺位躺了二个男人。
这是顾松,温冲,张丹的房间。既然是三个人的房间,那为何只剩两人?剩下的那个呢?
“顾叔,你睡了吗?“风雨声中,良久未有声息的张丹说话了,音量极低,犹如呓语。
“还沒。“顾松气息平顺,“睡不着吗?“
“嗯。“张丹道;“有一刻钟了吧?”
“怕是有了。“顾松仍旧平静。
“若是解手,时间长了一些。“张丹道;“不知顾叔发现沒有,温叔的兵刃换成了长剑?“他目光瞄向温冲床榻的边缘。
那里有一把长剑在安静地躺着。
“可能觉得那对铁鞭不易携带吧。“
顾松淡然道。
“温叔的性格好像也变了不少。“张丹道;“他应该是个更加粗犷,豪放之人。“
“这点倒是。“顾松道;“恐亦是这趟幽灵镖闹的。“
“或者…“张丹似还有话说,但忽然住口。
与此同时,房门“吱”的一声被推开。
温冲晃荡着走了进来,待到床边,鼻中哼哼了两声,倒头便睡。
隔了一会儿,张丹翻身坐起,缓缓走出门外。
温冲看似睡熟,但眼皮下的眼珠却是转了一下。
南一室的顾青青听着罗四海如雷的鼾声,不禁苦笑,心道;“爷爷倒是睡的踏实。不过,隔壁是怎么回事呢?开门关门响个不停?“
张丹缓步走上回廊,目光不觉间投向空场,八辆镖车静静地安放
,八名镖手肃立在车旁,未有丝毫懈怠。
再看店门,门板后插着橫闩,并沒有开启过的迹象。
他犹豫了一下,朝茅房走去。
这时,东一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但随即又关上,只留下一条窄缝,有道异样的目光从缝隙中透出。
是二马之一的马昆,他正为兄弟莫名的行为而迷惑,原定在西河老店碰面,怎又会独自过河?过了西河就是荒地,究竟有何目的?
杂乱的思绪一直在缠绕,久久也无法入睡,所以他决定巡视一下镖车,顺便解手。
然,他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张丹在回廊上悄悄地走动。
“这不是四海镖局的张丹吗?他到底在做什么?“马昆暗道。他的目光随着张丹在不停地转动。
张丹到了茅房前,推开房门,一股呛人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一皱眉。
茅房不大,墙壁上有一凹槽,内置一盏油灯,马桶靠着山墙,其上六尺有扇气窗。
窗户是上悬式,由内向外开启,以木棍支撑,大小将容成人通过。
可不知为何这种防雨方式极好的上悬窗,窗下墙壁竟然湿了一片
,也不知是溅出的尿液,抑或是浸入的雨水?
张丹凝视片刻,眼前仿佛出现一人,壁虎也似地从悬窗外钻入,
雨水顺着这个人的身体浸上墙面。
马昆还在门缝中窥视,目光紧盯茅房。
“似乎久了一些,这个张丹在那种地方要做什么?“他寻思道。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张丹终于从茅房里出来,打着哈欠,走回南二室。
马昆稍作犹豫,才再次开门,走出屋子。他扫了一眼楼下的空场,那里沒有任何异动。
可就在他要走去茅房的时候,一层角落里的有条灰色的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马昆心中一惊。那竟然是一个人,正在以极其怪异的方式走动。
怪人弯着腰,驼着背,双臂抱在前胸,两手紧握,似乎背着一副无形的重担。
“是他。“马昆忽然想起,其人应是
那个残障女儿的老父。他津了津鼻子。
西一室,龙树铮与薛威虽各自闭目仰卧,却皆未入睡。只有楚歌
睡意沉沉。
“大哥,”薛威适时睜眼,道;“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哦,你说什么?“龙树铮疑问道,
但是表情沒有丝亳变化。
“秦来的事。“薛威生硬道;“有必要将他赶出镖队吗?甚至还要赶出镖局?“他的声调明显蕴含了一些火气。
“你不知吗?“龙树铮淡然道;“真的不知?“
“只因为喝了酒吗?“薛威道;“那也不用赶他出镖局啊,他本就嗜酒
,这点你也知道。“
“明令禁酒,却仍违令饮酒,难道还不该受罚吗?“龙树铮沉声道,
话落稍做沉吟,又接道;“况且,只有赶他走,事情才能显得真实。“
听到前面的话,薛威一下语塞,但听完后面的话,他顿时呆住了,“你,你说什么显得真实?”他定了一会,茫然问道。
龙树铮沉默片刻,低声道;“这趟幽灵镖必定出事,沒有人会花上八万两白银做这种无谓之事。如果出事成为必然,那么我们不妨制造我们可以掌控的事端,这样不仅可以迷惑对方,变被动为主动,更能打乱对方原本的布置。“
“这,这是什么意思?“薛威面现疑惑。
“就好像一池湖水,有人注定要投下一块巨石掀起波澜,以图渔利
,那么我们不妨在他之前先搅起涟漪,让他看不清水中的情况,不敢贸然出手。“龙树铮做了一个比喻。
薛威恍然,霍地坐起,动容道;“那湖水就是押镖,击起涟漪的石子就是……“
“嗯。“龙树铮翻身彻卧,双眼始终未睁。
“难道这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薛威显得很兴奋,问道。
但他却沒有得到回答,因为龙树铮已然入睡。
薛威捏了捏鼻子,翻身上床,一脸的笑意。
午夜过后,两队守卫镖车的镖手交班轮替。
一个接班镖手打着哈欠看着窗檐下的雨帘道;“希望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然而,天不遂人愿,到了翌日,雨势仍未停歇。
无奈,只得虚度一日。
这一日,联合镖队中莫名出现一种不安的情绪。
至于因何不安,却是无人得知。
时至申末,雨势终收。
夕阳最后的光照,投射大地。
罗四海,方翼,等各位镖头踏着泥泞,走上堤岸,放眼西河渡口。那个卖鱼的中年老客和壮汉鱼八也在其中。
西河水翻涌,奔腾,发出震耳的咆哮。
“船头儿,这种水势,能够使船吗?“罗四海回望中年老客。
中年老客正是那群使船的头领,所以,亦称“船头儿“。
船头儿断然摇头,“再等一等吧,这种水势极易翻船。“
鱼八立即附和,“是啊是啊。“他一边说一边擦搓黝黑健壮的胸膛。
“船头儿,我们的马车你看到了,你的舟船可能容下?“方翼问道。
“一次是装不下,要往返几次。“船头儿想了一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