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是怀疑罗天一的变化是萧晓所为,就越是对萧晓厌恶。自从见识过夜街桥后,我对萧晓就不光是厌恶,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恐惧。
尤其我明显感觉到身体日益疲乏,而且嗜睡,还做一些奇怪的梦,就更加恐慌。我担心我会变成罗天一那个样子。我不敢想,越想就越害怕,他对我下手,我一个穷混子,最多就是变成第二个罗天一。可如果他的目标是端阳呢?这很有可能,不然她为什么要告诉端阳夜街桥,从夜街桥回来,端阳在临走之前为什么喊了一句“萧晓”。
如今,端阳也变得非常奇怪,不但拒绝见我,拒绝和我说话,她看萧晓的眼神也明显有一种恐惧感,而看罗天一的眼神就更是让人心疼,好像又恨又怕。
可端阳并非彻底和我断交,她似乎有难言之隐。就像今天,在走廊上,她指给我看了那道大铁门,让我听到了阿绿的叫声,然后匆忙离去。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下课铃响了,看着罗天一在萧晓的指使下朝着我走来,我本能地转身,走向另一道长廊。长廊上,下巴抬成120°、踩着恨天高的高校长正阴森地看着我,和我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那个阴森的小眼神忽地一下缩了回去,换成了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她笑吟吟地看着我,似敬非敬地朝着我低了头,说:“紫英,放学了?!”
我点点头,与她擦肩而过。有一股奇异的腥臭气息扑鼻而来,像是从她办公室里散发出来的,我本能地朝着她办公室里瞥了一眼,办公室的窗口上,贴着一张变形的脸,鼻子被挤扁了贴在玻璃上,嘴巴也被撇成了一条线。
我吓了一跳。那脸似乎也吓了一跳,朝后一闪。咦?那不是罗天一吗?校长办公室里站着一个罗天一?那么我身后的罗天一呢?我扭回头,由于两条长廊成九十度,此时罗天一还没有出现。我又朝办公室里看去,那张脸却消失了。
高校长笑吟吟地问:“紫英,你找我吗?”
我连忙摇摇头,顺着办公室后面的楼梯下去了。
我越走越感觉不对劲,这明明是青天白日,高校长的办公室里怎么会有第二个罗天一?我停下脚步,悄悄退回楼梯口,决定看个究竟。
走廊里静极了,其实就是平时,这段走廊也很少人走,因为靠近校长的办公室。我慢慢探头出去,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高校长不见了,罗天一也没有出现。我又等了一会儿,依然如此。教室那一侧走廊上的喧闹声明显弱了不少,同学们肯定都回家了。今天是周末,是学生的狂欢日。
我决定回到教室,一方面要看看罗天一到底去哪里了,一方面我也要去找端阳。我一定要问问夜街桥是怎么回事,大铁门后面阿绿的叫声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光天化日下,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惊悚不成?
我悄悄折回走廊,路过高校长办公室时,我朝着里面看了一眼,门上的玻璃竟然有了反光,朝里看去,只能看到我的影子。我不敢再看,快速走过去。
走到大铁门处,我又停下来,左右看看无人,便贴着门听了一会儿,无声无息,没有阿绿的兔子叫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忽然,我听到高校长的办公室门“吱钮”响了一声,我赶紧跑开。
通向教室的走廊上,静无一人。那个摇晃着朝我追来的罗天一和指使他的萧晓早就踪迹不见。而端阳也已经回家了。所有的教室里,都有一股淡淡的怪味道,这味道说不清是苦辣酸甜,只是让我胸口发闷,仿佛要窒息。
走出教室后,我下意识地朝旁边的实验室楼走去。实验室楼的入口隐在一网蔷薇花后面。蔷薇几乎吃掉了那座锈迹斑斑的门。门上,一把古董似的大铁锁更是残锈不堪。扒着门缝往里看,门口的甬道上有几个穿白大褂的实验研究员静悄悄地走过。
实验楼有另外的门,这些实验员很少出现在校园内。我们只知道他们在研究什么国家级的实验项目,具体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楚。而且学校明文规定:所有学生未经允许一律不得踏进实验楼半步,否则后果自负。
我匆忙离开学校,朝端阳家走去。
我得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夜街桥到底是做什么的,和学校实验室有什么关系。阿绿到底怎么样了。
端阳家不知什么时候养了一条白眼狗,那狗看起来真的好奇怪,通体乌黑,毛色闪亮,唯有眼周围是一圈白毛。
我走近端阳家的大栅栏门,它一声不吭,蜷坐在地上,耷拉着耳朵,温顺地盯着我,直到我开始开门,它猛地蹿过来,一条身子看起来有丈八长。我慌忙关门,那白眼狗竟然从门顶直跨过来,张牙舞爪地扑向我的头。
我慌得把门拉开,一边抵挡它,一边从门缝里钻进去。我进去了,狗出去了。那狗扑通一声落地,然后闷哼一声,慢回头,狠狠看着我,它的眼睛早变了样,整个立起来了,牙齿也全都呲在外面,牙齿锋利刺眼,牙缝里还有一条长长的肉段。老远地,我就闻见一股血腥之气。它低着头,嘴边的肌肉皱在了一起,脖子上的毛却根根倒竖起来。
我吓坏了,这是狗还是狼?还是狮子啊?我声嘶力竭地大喊端阳。与此同时,白眼狗已经开始了第二回合的攻击,这狗也奇了他老娘的怪,倍儿喜欢玩跨栏,一个高跳到两三米那么高。我看准了它跨进来,控制着大门的宽度,想继续玩敌追我躲那一套。
那白眼狗却并没有跳上大门,而是落了下来,眼看它那爪子张开了锋利的倒勾刺向我的手,我慌忙撒手。我一撒手,门开了,那狗噗一落地,一甩头,如狮子一样从大门缝冲了进来。
我魂飞魄散,狂叫“李儒琛”,转身没命地跑。可我刚一转身,眼前一黑,一道黑影正挡在我身后,我“彭”地一声正撞上那黑影。我脑子嗡的一声,腿一软栽倒在地上。我的心都凉了,我闭上了眼睛,等着那白眼狗撕碎我。
只听一声尖利的口哨声,那狗发出了轻声的哼嘤声。我睁开眼睛,李儒琛就站在我身边,刚才那道黑影原来是他。他冷冷地看着我,说:“回去,以后不要来找端阳。否则,我不会客气。”
我快速站起来,仓促间也没忘了瞥一眼那白眼狗,只见那狗已经又如绵羊一样蜷在了大门后去,那样子看起来小巧极了,刚才那丈八身长哪去了?
我顾不得研究狗,连忙对李儒琛解释说:“李叔,您好像有误会,我和端阳从小玩到大,您和傲珊阿姨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样你们该知道,您怎么忽然讨厌起我来了?我做错了什么吗?李叔?”
李儒琛叹了口气,我发现他眼睛充满了红血丝,他轻声说:“紫英,这十多年我拿你当我的亲儿子一样。我心疼你,可我现在自顾不暇。我不妨告诉你,我大女儿,嗯,她的名字也叫紫英,死了。”
“什么什么?”我一时没有听懂,端阳是独生女啊,李儒琛什么时候还有个大女儿,还叫紫英?
“紫英,现在壳已经撬开了,用不了多久,你就都明白了。我就告诉你吧,我大女儿紫英和你,早晚有此一争。可我没想到,她死了,你却又盯上了端阳。”
我更加糊涂了,愣怔地看着李儒琛。几天不见,李儒琛竟然白了鬓角,两个眼眉是死死的一团疙瘩。
这到底哪跟哪?
“李叔,我……你……这……”
“紫英,你听叔的话,你要真把叔当成疼过你的人,你就别来找端阳了。你的那个同学萧晓如果找你,你就听听他怎么说。”
“叔,你信萧晓的话?”我差点笑起来,不过没敢笑。
李儒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低了头,想了好久,才说:“你跟我来吧。”说完转身朝着院子东侧的紫竹林走去。
李儒琛家是在山间独立的一个小别墅,院子很大,院子东边是一带紫竹。紫竹里,有一个小亭子。
刚走进竹林,我就感觉不对,隐隐地有人在哭,还有丝丝缕缕的香火气。快走近亭子的时候,我赫然发现一口大红棺材横在亭子里。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不知道怎的,好像被人狠狠抓了一下疼痛难忍,眼前也出现了一圈一圈的纹路,耳朵里像是有一只小蚊子,嗡啊嗡啊,没完没了。
我脚步踉跄着,却一眼看见端阳,她穿着一身黑衣跪在棺材前,哭得眼睛都肿了。“端阳”,我刚喊了一声,脚下又是一个踉跄,一头撞在一棵紫竹上,我连忙扶住紫竹,勉强站好。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奇怪,这是萧晓的声音,我茫然地再看过去,只见两个穿着艳丽杏黄色衣服的人站在棺材尾的地方,头顶带着更加艳黄的圆形羽毛帽,额前带着一坨白色的珠串,脸上正中两道红黑彩条,活像土著人。再细看,那竟然是萧晓和罗天一。
萧晓的声音冷冷地,对李儒琛说:“你们的紫英已经没了,我们本着江湖道义,来为她送行,做法事,超度她的亡灵。我告诉你,李儒琛,想要我们的紫英,以你和傲珊目前的能力,还做不到。我们情至义尽,罗天一,我们走。拉上阿紫。”
罗天一从亭台上直接跳下来,拉着我,转身就走。罗天一的上身还是东南西北地晃动着,可脚步却很麻利。我被扯得走出了好远,愣是没有挣脱开。就在我快挣脱开的时候,萧晓从后面过来,一把钳住我的胳膊,两个人架着我,离开了端阳家。
身后,只听李儒琛苍老而绝望的声音:“我藏了十六年的紫英,我不甘心她就这样死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声音让人不寒而栗,让我一下子停止了挣扎,我看向萧晓,他的脸上有两道彩条,一条在两只眼睛下方,一条在鼻梁上,眼睛下方那道红彩条在眼尾处有一条昂扬的蛇脑袋,黑三角眼有一点眼白。
“既然见夜街桥那天晚上你没有问,今天就更不应该问。你只记住一点,你是阴命,本来留不住,但你借了魂,现在就是阳命。多人因你而死,可他们不死,你就得死。我们会无条件保护你。”
身后,端阳妈妈傲珊“嗷”一声长嚎起来:“我的紫英啊,你死得好苦啊!不是说好了七层琉璃塔能保住你的性命吗?他们果然是黑阴教啊,当初要担保的时候理直气壮,如今人死了,他们就用一个紫英就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张紫英,你怎么不死?为什么让我的紫英死?”
这声音如晴天霹雳一样,打得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我死了,那个叫紫英的端阳的姐姐,是不是就不会死?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