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没有想到,萧晓的师爷竟然是一家珠宝店的老板,人肥头大耳的,红光满面。头发是白了,可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与脸相比,一双手显得粗糙多了,手里握着一串碧玉珠串,他像撵佛珠一样不停地撵着珠串。他好像身有残疾,坐在轮椅上,人太胖,屁股太大,多余的肉顺着轮椅的缝隙流出来,人被挤压得感觉呼吸都不畅了。
这形象实在和我想象的相去甚远。而且这人我见过,我人生第一次看见金蟾蜍,就是和端阳在他的店铺见到的。那时候我很小,傲珊阿姨来他的店铺买首饰,我和端阳便跟着过来玩。
他看见我,执意要把一枚金水菩提送给我,说是见面礼。我很诧异,连忙指指端阳,说:“这才是傲珊阿姨的女儿,我是她同学。”我的意思,如果这是购物所赠,那么应该给端阳。可老板说:“不给她,小姑娘带不了这个,就是给你的,我和你有缘。俗话说,玉送有缘人。”
我连忙推辞,说:“这样的金水菩提我自己有。”我不是撒谎,我从小就戴着一凤凰形状的金水菩提。我妈将它缝制进衣兜里,我的每一件衣服都有一个金水菩提袋。
傲珊阿姨说:“你妈妈还真是疼你,这金水菩提可是很贵重的。我可舍不得给端阳买。”
珠宝店老板说:“我这金水菩提可是玉器师傅用一块形状怪异的玉石磨成的,你看,这展翅而飞的金凤凰,这翅膀都做得栩栩如生,而且,你看到这里没有,凤凰的眼睛这里,这里稍有一点点红,最值钱的就在这个红点上。你的金水菩提有金凤凰吗?你的金水菩提有这红点吗?”
我点点头。这老板的金水菩提看起来很漂亮,可比我戴的那个,还差得远。
“我不信,你能拿出来让我看看吗?”老板问道。
我连忙看傲珊阿姨,我的意思,不想给他看。我妈妈倒没嘱咐过我不给别人看,端阳就看过。可我不大喜欢这老板,本能地反感。端阳好像也不喜欢,绷着脸说:“他今天没戴。”
傲珊阿姨半开玩笑地说:“没关系,紫英,不妨让这老板看看。这老板最懂行,让他看看你的金水菩提,要是真的比他的还好,看他以后还怎么开这个珠宝店?”
我不知所措,看了一眼端阳。端阳瞪了一眼她妈,有点不大情愿。她妈妈朝她点头,又朝我点头。我这才磨蹭着拿出金水菩提。
两个金水菩提放在一起,那老板忽然长叹一声:“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呀,没想到被我最得意的金水菩提打了脸,从今后小店再不卖金水菩提。”说完转着轮椅走了。
傲珊阿姨连忙走过去安慰那老板:“我就是开玩笑,难不成您还真不卖了吗?”
……
再看到胖老板,我不由地想起金水菩提。难道看金水菩提也不是巧合?那么……
胖老板笑容满面地过来和我打招呼,说:“金水菩提,若不是那枚金水菩提,我十年前就找到你了。看来你妈也没少费了功夫。”
我心里转了几个个儿,对他的反感瞬间加剧,当年他是故意要引我,故意要看这金水菩提。我冷冷地说:“你和傲珊阿姨是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我心里感觉一凉,我连傲珊阿姨都开始怀疑了吗?可是我不该怀疑吗?那个从天而降的李紫英,怎么就和我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呢?我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我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活得纯真了,我恐怕谁的话都不会相信了。
胖老板一直看着我,听我叹气,仰天大笑,说:“哈哈,够敏锐,一句就说到点子上。可又太心软。如此,焉能成大事?不急,不急,我们楼上说。”
成大事?我能成大事?
在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萧晓他们要找的肯定不是我姥爷,也不是雄库鲁,他们一直在强调我能成大事。可就算我是达尔扈特人,一个守陵人,再算上我姥爷给了我八字符咒,那我能成什么大事?
我有什么特异功能吗?扪心自问,我毫无一技之长,当然,如果吹树叶算是技能,我也就是这一点还说得过去了。可这能做什么?放羊?
萧晓此时变得格外文雅,他轻轻推推我,说:“店铺里说的都是买卖,咱们唠嗑到屋里去。你跟我来。”
我跟着萧晓,萧晓推着胖老板的轮椅,我们上了电梯。胖老板不错眼珠地盯着我,看得我浑身像爬满了蚂蚁。
罗天一似乎很随意地按了一下10楼,到10楼后,萧晓忽然醒悟似的打了罗天一一巴掌:“笨蛋啊,你上10楼干嘛,我们是在3楼啊。”
罗天一揉揉被打的地方,一脸的蒙,然后扭着身子,背对着电梯按钮,按了下去,电梯哐啷一声,狠狠地摇晃了一下,我一个没站稳,栽倒在老板的身上。
我忽然感觉老板的身体软得像是一滩泥,不,是泥潭沼泽,我竟然陷进了一堆肉里,而且越陷越深了。我连忙扶住轮椅挣扎着从肉堆里将自己拔出来,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我汗都下来了,感觉既狼狈又不舒服极了。
电梯恢复了正常,可是走了很久,还没有到。我去看楼层显示,发现电梯似乎停在了7楼。我指指显示器,说:“这不是3层。”就在说话间,楼层显示到了6楼。然后,5层,4层,3层。很快,电梯门开了。
楼道里黑乎乎的,连个灯亮都没有。罗天一咕哝了一句:“怎么又不给灯啊?拿吓唬我那套吓唬阿紫,管用吗?”
我心里忐忑极了,莫非有什么关要过吗?可想想这事恐怕我是躲不了的,从姥爷教给我符咒开始,我就已经上了某些人的名单。不,按照姥爷的话,我早就已经成了别人的果。与其害怕,还不如表现得无畏些,至少不要给姥爷丢人。我咬咬牙,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他们还谋害人命不成?
为了化解紧张,我极力去想姥爷。也许是因为我上了某些人的名单,姥爷才会教给我黑符咒。可是我没有雄库鲁,这黑符咒有什么用呢?姥爷啊姥爷,如果这胖老板害我,我能用黑符咒化险为夷吗?那我是不是就开始害人了呢?
“不下去吗?害怕了吗?害怕也可以走。”萧晓淡淡地低声恭敬地问我。他的态度让我感觉肉麻,见惯了他的贱样,这种儒雅和恭敬让我有点吃不消。尤其是这话根本就没有恭敬之意。
我的斗志被激发出来,我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楼梯,耳边有嗖嗖的冷风,吹得我的发根发紧。鼻子下飘过一股水腥气儿。隐隐地,似乎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喊“救命”。
我侧耳听了一下,果然是有人在喊,像女孩子的声音,还有轻微的水花的声音。我的脑海里疏地闪过一张脸,还没等我看明白就消失了。我的心“啪”地一下炸了一声。
我向四周望去,只有电梯口这一点点光,周围一片漆黑,附近的走廊上似乎有几个黑影在晃动。
想起萧晓他们俩讲过一个鬼故事,新时代的鬼,与时俱进,最善于在电梯口做鬼打墙。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脚步一颤,紧紧把住电梯门,生怕他们扔下我就走。
胖老板笑了一下,拍了拍手。楼道里,哗地一下亮了起来。我这才发现,那几个黑影不过是几根廊柱。我不禁有些脸红。
萧晓已经推着老板下了电梯,朝着楼道走去。罗天一迈着正步跟上去,奇怪,他的上身一点也不摇晃了,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他们俩谁都没有嘲笑我,仿佛没有看到我刚才的窘迫。这有点不合常理。可我也不能计较这个。我轻咳了一下,悄悄跟上,心里多少有些气馁。
楼道七拐八拐,走一处,拍一处手,如此,啪啪拍下来,足有十多声,周围永远是冰冷无情的墙壁,还有颇有声势的廊柱,辨不清方向,仿佛进入了迷宫。
我悄悄回头,后面的路又被黑暗吞没了。现在是看不清来路,也不知去路是何方。我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交给了这个肥老板,可难道光天化日之下他真会谋害了我不成?可怎么不会,就凭这来路去路到处都能迷路,肥老板就绝对有不可告人的隐秘。我得多加防范才好。
正想着,走廊向下倾斜,没有楼梯,只是一个斜坡,那斜坡拐得弯儿更多,就在我快被转晕了时,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庭院。咦,我们来到了地面?
仔细看去,院子不大,院子东边靠近墙边有一棵梨花树。这样的梨花树我家也有一棵。
咦,这院子怎么看着这么像我家的院子。从大门到屋门七步,从东墙到西墙七步。梨花树枝,正好搭在东墙上。
可这又不是我家的院子,我家正屋房厦的西边,有一个外设厨房。这个院子,没有厨房。这院子的上空,整个罩着一个蓝色的罩子。要拆迁的住户,为了多算些居住面积,在院子里也要顶起来一个大房顶。可我妈嫌那样呼吸不畅,并没有盖大房顶。
我耐不住了,停下来,问道:“这是哪?”
老板终于说话了:“这就是你家,你以后有难时,可以来这避难。”
“我有什么难?少来这套!就看你们这老窝,你们要真找我的麻烦,我恐怕早就活不到今天了。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就有你们所不能干涉的能力。”我挺挺腰杆,我得表现出点硬气来。
老板一笑,说:“孩子,你先别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老厚。”
老厚?这个名字为啥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