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晓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嘴唇苍白。我的那把刀,正扎在他的腹部。
“萧晓……”
我吓得一个倒退,瘫坐在地上。手抖得按在身上都按不住,粘在身上的鲜血,像火一样灼烧着我的身体。
我中了幻术!再看庙妓妈,哪里还有庙妓妈,这分明就是在师爷的地堡里。
萧晓捂住胸口,皱着眉头朝墙壁说:“姥爷,快,我道行低,撑不住时间。”我朝着萧晓看的墙壁看过去,只见姥爷正端坐在墙壁里,是,没错,他居然在墙壁里,就像是一幅画像一样。
我扑向姥爷,姥爷却并不吭声,只是看着我,那双满是皱纹的眼睛里,浑浊不堪。我大哭起来,这一段时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全部倾泻而出。姥爷也流下泪来,却依然不说话。
萧晓忍住痛说:“张紫英,你的时间有限。他们已经开始对你进行抽魂剥魄,只是这次是假性剥离,再晚点或者更晚点,你还有一次更严重地考验。你放心,庙妓妈是我们的人,但她不能放水太多。”
我连忙到萧晓身边,伸手捂住他的伤口,说道:“对不起,我……”
萧晓推了我一把,说:“赶紧走,记住,庙妓能自主的只有这么几分钟时间,你得赶紧走。姥爷告诉你要记住八字黑符咒,一定要参详一下八字黑符咒。走,快走!”
与此同时,我看见地堡的墙缝里,顾竹正带着两个壮硕的男人扑进了地堡,那两个男人,正是那两个壮硕的护士。他们扑向的地方,站着我,不,我是说,站着张紫英。因为我并没有站在那里,我站在萧晓的身边。可我再看站在萧晓身边的我,却哪里有我,我就是一个虚空。
一认识到我是个虚空,萧晓疏的一下子就消失了。整个世界就像换了一个频道一样,庙妓的声音果然马上出现了:“没想到你的自主性会这么强。不过,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知道她再怎么阴险,再怎么筹划,你,也不会轻易落入她的手掌心。我只求你,到时一定要救我,记得救我。”
我怒不可遏:“你在耍我!”
可我这怒吼不知道该发向何方,因为我的四周黑沉沉一片,我既看不见我自己,也看不见庙妓妈。这使得我像困兽,也让我感觉恐慌加剧。
萧晓说,他们已经开始抽魂剥魄,这就是魂不在身体的表现吗?如果是,那么我的身体还在那个橡胶池里,橡胶池里有五个死婴,橡胶池外,有庙妓妈还有那么多她的人。没有了我自己的保护,我的身体还不是想被扎多少针眼就被扎多少针眼儿,别说是眉心、头顶,就是扎向心脏,也是通行无阻啊。
“你放我出去,我这是在哪里?”我拼命叫喊着,想要喊破周围的黑暗,至少我要找回自己的身体。如果没了身体,灵魂会怎么样?不是说鬼魂能行动自如吗?我是鬼魂吗?我的魂魄刚一出来,就又被困住了吗?那么,我被困在了哪里?他们会用什么来困住我?
“我已经把赌注压在了你的身上,我只求你答应我,将来救我!”
“你是谁?让我怎么救你?你到底对我在干什么?”我想让自己平静,可我感觉我的叫喊已经暴露了我弥天的恐慌。
“我是庙妓,罗天一的亲妈。我必须以这种方式和你交流,这是在我的魂场里,她们无能干涉。求你,答应我,将来一定要救我!我看出来了,只有你能救我,救我的天一。”
“你是庙妓妈?你是承认我不是罗天一了?那么你们到底在对我做什么?”我简直咬牙切齿,可我感受不到身体,我咬不到牙、也切不到齿。
“是有人想要控制你,我想不久这个人你就会知道。我也没有想到,她以那样的神通,居然没有发现你的特别。可能是当局者迷吧。不过我也理解她,毕竟是一个妈妈。我不能多说了。你得隐藏这些意识。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再说一遍,求你救我!”
“我怎么救你,现在是你困住我!”我既愤怒又无奈。
“你只要答应就好。我现在也不是困住你,我不过是营造一个沟通空间,因为我才是被困住的。求你答应我,只有答应我,我才会站在你这边。”
我猛然想起萧晓的话来,他告诉我,要参详八字黑符咒。八字黑符咒,八字黑符咒。我想象着这几个字的样子,一笔一笔地细细地想象着。
庙妓妈还在旁边啰嗦着,声音已经非常急促,我懒得理她,继续想象八字黑符咒,就在最后一个字符想象完毕后,我猛地张开了眼睛。刹那间,我仿佛做了一个梦,却又一时想不起做了什么梦。
眼前,是一个女人,正在和我推杯换盏。这个女人,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想起来她是庙妓妈,是罗天一的庙妓妈,不是我张紫英的妈妈。而我和她,我们正坐在旷野里,一片坟场,坟头林立,野草荒凉。
头顶的太阳呈暗灰色,不像是雾霾,倒像是白夜,没有月光的白夜。整个世界是亮的,但亮得冷气森森。
我在喝酒?我怎么在喝酒?
这个问题我想了好半天也没有想明白。脑子里依稀有两个字,酒道。酒道是什么?
庙妓妈猛地夺下我的酒杯,说:“行了,你年纪还小,不能喝多了。不过是个成年仪式,意思一下就行了。从此以后,你就要一个人扛起来所有的事情啦,你要争气,让妈妈看看你神气十足的样子好不好?”
有一刹那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我的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梦,刚才的梦好像很危险,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我微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可那梦就像一团硬疙瘩,愣是解不开。
庙妓妈拍着我的肩膀,脸凑到我的脸上来,审视地看着我,我想起来,我还得装作罗天一,要哄这个庙妓妈相信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张紫英。
我不得不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可就连我自己,也知道这笑大概比哭还难看。我索性闭上眼睛,说道:“困。”
我刚闭上眼睛,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一个死婴的样子,黑洞洞的眼睛里有两条红线在跳动着,这红线像是拴在我的脑子里,让我感觉神经一阵躁动。吓得我赶紧睁开眼睛,眼前地酒杯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气,我忽然一阵恶心,扭头开始呕吐起来。
庙妓妈为我捶背,说道:“这可是最好的东西,喝都喝进去了,就不要吐啦。再说了它已经流经了你的肺腑,走了奇经八脉,和你身体的气凝在了一起。天地之道唯气而已,气生阴阳,阴阳化万物。这是酒道里的酒神一曲,是用婴儿加上婴儿的胎盘和很多药酒炮制的……”
我的记忆“哗”一下被打开了,刚才的情形清晰地出现,高墙、大门、病服、橡胶池、死婴……
庙妓,凝眉,她的确是修行人。那么萧晓的话有可能是真的。我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拼命向外吐。可是萧晓,萧晓,我刚才的梦里好像梦见了萧晓,萧晓对我说什么了呢?
庙妓妈笑了,说:“这酒里难得的是还有修行人的意念力。所以,有些神通。以前,有一些人为了烧治这种酒会专门到妇产科偷刚出生的孩子。孩子刚一出生,耳能听目不明,带着超人的神识。这个时候,摆下阵法,用酒道镇住这些神识,当灵气具足,就可以饮用了。但你知道吗?也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能饮用。说实话,酒道调制费时费力费精气神,我还真不想给你喝,只是没想到你似乎知道这酒道的精髓,竟然专挑这灵气最足的一瓶。”
我这才注意到,也不是才注意到,似乎直到现在,我的视觉才全面清晰了。我看见,在我和庙妓妈中间,横着一块红餐布,餐布上有七个红色小瓶。其中有一个小瓶已经空了,歪倒在一边。而我们的身后,歪倒的一块墓碑,上面有一只眼睛上插着两根血筷子的黑猫。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霍地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是软的,脑袋是晕的,我刚站起来,噗通一声又坐了下去。
庙妓妈轻轻说:“乖儿子,从今天开始,抽魂剥魄就不能停了。我们得回去了。”
起风了,冷飕飕的风刺激着我的每个毛孔,让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可我又陷入了深深的困倦之中,上下眼皮已经粘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