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与小凉约定的日子,这天一早我便托小环给无忧捎去口信,把她请到房里来。我则仍然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装,静候她的到来。
无忧一进门,便回身关闭房门:“姐姐可是打算从暗道溜出去见西凉的公子?”见我点点头,她小心地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摊开来,“我简单地绘制了通往西区空地那条暗道的内部地图,可帮助姐姐顺利通过暗道出王城。”
我感激地接过地图折好,收入衣袖内侧的口袋中:“多谢妹妹想得如此周详。”
“切记这图要收好,回来后立刻处理掉!”无忧谨慎地叮嘱。
我理解地应承下来,这暗道之于车师王城,就好像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钥匙,一旦被外人所掌握,无异于扼住了整个王城的咽喉,城内的安全便岌岌可危。无忧冒险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我,足见她对我的信任与情谊。
“还有一件事要拜托给妹妹,小辉那边我怕他看不见我会问起。”
“姐姐放心,今天我会好好陪小辉玩的。”
我拍拍她的肩:“万事就拜托妹妹了!”
“姐姐早去早回!”
凭借着上次出城的印象,我一路晃到庭院里,探索着那根地盘绘有红色杜鹃花的石柱。就在我刚要蹲下身去打开密道入口的时候,低沉的声音冷不防从身后传来。
“你在干什么?”
我心中一颤,飞速站起身,心虚地看向来人。在看清眼前高大挺拔的身影后,我心中暗暗叫苦,偏偏遇上聂曜这个最不好惹的男人!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突然出声吓人?”我对他每次的出场方式颇有微词。
他似乎是想到了那天我掉进水池的情形,冷漠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我怎么从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我一时忘记了眼前的状况,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您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我在问你话你还没回答,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琥珀色的眼眸紧盯着我,一句话就又引回了正题。
“散步不行吗?”我只好硬扯,不管怎样,尽快把他支开顺利出王城去才好。
他怀疑地望着我的脸:“你该不会是想出城去吧?”
我心中一惊,身为日族护卫首领的他,看来是知道王城里的密道,我更需要小心应付。
“我有人身自由,即便是出城去也不犯法吧?”
“那要看你想做什么。”聂曜脸上仍是冷然一片,声音也不带一丝感情。
“安国候认为我一介弱女子,能做什么呢?您大可不必费力跑到这里监视着我,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听到我的话,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莫非他不是刻意监视我而来?回想他这几次的出现,都是在小辉进入王城之后,也许这个男人并非像表面上那样冷漠。
“其实你是为看小辉而来,是不是?”我试探地问。
果然听我提到聂辉,聂曜脸上冷漠的神色略有缓和,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不语。想到这男人,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在五年前收养了自己兄长遗留下来的孩子,虽然忙碌,却也如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关爱照料,我对他也多了几分认同,语气也友善了起来。
“他在王城生活的可习惯?”终于聂曜还是犹豫地问。
“小辉生活得好不好,是要用你的眼睛去判断的,不是吗?我知道,其实你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力呵护着他,视如亲生一般。”
他微微皱眉,神色中有一些不悦:“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我知道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我们都希望小辉能够快乐的成长,这一点你我是没有什么分别的!”我恳切地说,“不要让冷漠蒙蔽了你的眼睛。”
聂曜紧抿坚毅的嘴角,琥珀色的眼眸渐渐深沉起来,神情若有所思。
“不如现在就去看看小辉,说不定他也正盼着你的出现呢。”我决定趁热打铁。
他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我的心紧张得加速跳动起来,尽量使自己脸上不表现出丝毫的慌张。片刻之后,他终于微微点头,举步向清心殿的方向走去。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我迟迟不回清心殿,兴许还是会引起聂曜的怀疑,但先把眼前对付过去,以后的事等回来再从长计议吧。希望不要再碰上什么麻烦才好!
按照无忧的地图,我顺利地从密道出了王城,来到秦雨薇的“烟雨”店门口,小凉早已等候在那里。
“对不起,出来时因为一点事耽搁了。”我有些抱歉地说。
“没关系,不用在意。”小凉体谅地点头,将手中一个包袱交到我的手中。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用意。
“给你的,回去再打开来看。”
我将包袱抱在怀中:“把我叫出来,想去哪儿?”
“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只是想见你罢了。”小凉茶色的眼睛查看着我的反应,“就在附近逛逛可好?”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已经溜出来了,顺便就在这两千年前的商业街逛上一逛,也不枉此行。
小凉露出喜悦的神色,拉住我向热闹的街区走去。上次和无忧匆匆经过,都只是惊鸿一瞥,今天仔细看来,一切都是那样新奇。路两旁的摊贩主要以卖食品和一些小玩意为主,有西域特产的奶制品、干果等等,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饰品,以玉饰为主,大都镶嵌着形状、颜色各异的宝石,做工精致,让人爱不释手。
在出门之前,无忧曾塞给我一些铜钱,我买了一些小零食,一边走一边满足地吃着,这大概是我来到这里以后,心情最放松的一天了。可以不必去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用理会那些让人心烦的琐事,只是随性地做着原本的自己。
“你好像心情很好?”小凉走在一旁,试探地问。
我嘴里一边嚼着食物,一边混沌地应着:“今天大概是我近期最高兴的一天了。”
小凉微微一笑:“那就好,你高兴我自也高兴。”
我忽然被路旁一个小摊吸引住了眼球,我拉着小凉,一路挤到摊前,是个卖小饰物的摊子,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小玩意,见我们走过来,老板热情地招呼着我们。
我拿起一个翠玉的圆形首饰盒,首饰盒的侧面和盖子上各点缀着一圈贝壳制的花朵,花朵被染成深浅不一的粉色,相间的排列开来。首饰盒盖子的中央,是一颗水滴型的蓝宝石,四周穿以细小的珍珠环绕,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首饰盒晶莹剔透,闪动着诱人的光芒。
“姑娘真是太有眼光了!这首饰盒可是难得一见的,它有个名字,叫做‘知心’,光看这做工就值得收藏!”老板不遗余力地推销着。
知心?我在心中默默地重复着。如若人心能似这剔透无瑕的美玉就好了,一扫尘埃,心若明镜。
“你喜欢这个?我买来送给你。”看我看着首饰盒楞神,小凉笑道。
我摇摇头:“我功不受禄,我怎能平白无故收你东西?”
小脸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露出些微受伤的神色:“莫非你也嫌弃我的身分?才不肯收我的东西?”
“好吧,我收下就是了。”我无奈地看着他付了钱。这个心中已尽是伤痕的男孩,我不愿再更多地伤害他,如果这样就能使他满意高兴,那我自当尽力而为。
我将首饰盒拿在手中,玉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了过来,我转头看着小凉:“小凉,你知道吗?我喜欢‘知心’这个名字。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我吟着白居易的长恨歌。
“词中有誓两心知。”小凉低声地重复着。
不知道这“知心”中,又凝结着什么样的坚定誓言呢?也许某一天,我就会忽然间回到自己的世界,分别自是在所难免,这里生活过的点滴,遇到的人事,是不是会就此灰飞烟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