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聂曜还是决定用这仅有的一天,带上一些随身的薄礼,与无忧主动去拜访焉耆王。虽然因为战争的原因,焉耆王的态度并不热情,但我们毕竟身处人家的地界,情礼兼到,总还是要做好的。
我因此一早便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闲人,一个人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闲晃。司马胤那玉树临风的身影,便是在这个时候翩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的。我兴奋地叫住他,至少能有个人能陪我说说话了。
“小朵?”司马胤面露欣喜,快步走了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们去见焉耆王,我留下来看家。”我言笑晏晏。
他仔细端详着我的脸:“我好像还不太习惯你这般打扮。”
我在他面前翩身一转,浅笑道:“多看几眼就会习惯了。”
司马胤但笑而不语。我索性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拍拍旁边的位子,示意他坐下来:“你现在可有时间?不忙的话陪我聊聊天吧?”
司马胤微笑着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你想聊什么?”
“你是北魏的右丞相,官职应该不小吧?”我带着丝好奇问,昨晚虽然有去找过他,但因为时间已不早,化解了心中的尴尬情绪之后,便告辞离开了。毕竟女儿身已经被揭开,逗留到深夜总是不妥。
“为国分忧罢了。”司马胤谦逊有礼地答道。
“可北魏不是鲜卑人建立的吗?在朝中为要职的,竟也有你这样的汉人?”
“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太武帝礼贤下士,并没有民族的偏袒,他致力于其他民族与汉人的融合,因此我才会甘愿为他效劳。”司马胤淡然地解释。
我似乎有些明了:“所以你才不远万里特来此地,帮助说服焉耆王?”
“也不全然如此,如果我能够成功劝说,便能够化解北魏与焉耆间的一场战争。”提及此,司马胤的黑眸中又染上轻浅的愁意,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可惜焉耆王执意回绝,我也不便再强求。”
我轻轻叹息:“什么时候才能够没有战争,让百姓们都能够安居乐业地生活下去?”
司马胤心中仿佛也是怅然没有答案,眼见战火即将燃起,会有更多的人生活在战争的水深火热之中,自己却无力力挽狂澜,他心中也必定有难言的苦吧?但身处这乱世,谁又能够真正主宰世事的沉浮呢?
“我明日也要出发返回平城了。”司马胤忽然说道。
我心中一紧,不舍之情涌上心头。毕竟朝夕相处了十来天,好不容易成为了相谈甚欢的朋友,却又要如此匆匆地道别,人非草木,怎能毫无留恋?
“我们明天也要继续赶路了。”我失落地说。
司马胤凝望着我,略带迟疑地问:“小朵你——愿不愿意跟随我到平城去看看?”
“我也很想。”我偏头看着他,微微一顿沉吟道,“但不是现在,我还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也许有朝一日,我会去平城找你。”
“也好。”司马胤点头,虽脸上透出失望,但他也没有再强求。大家心中都明白,这个承诺看上去,兑现起来遥遥无期,更或许根本就没有实现的一天。可除此之外,此时此地的我们,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努力挤出轻松的笑容,试图缓解这沉浮在四周空气里若有似无的伤感:“到那时候,你可要好好招待我呀!”
司马胤也很配合地朗声笑道:“那是自然。”
那淡淡的离别之殇在这一笑中,看似化为无形。但那只是面上如此,内心中真正的愁绪,又有谁可解索?
经过了两天两夜的休整,我们终于在第二天的早上再次踏上了向西的路途。我仍换回一开始穿来的男装,走在队伍的最后。司马胤他们也与我们一同出发,一路走到焉耆城外,似乎还依依难舍。
“你们要在此向东了吧?”在城郊,队伍停下行进的脚步。
司马胤默然地点头,看着我的目光中离情尽显。我心中又何尝没有不舍?这几日来的相处,已有了一份相知的交情,司马胤那与众不同的斯文儒雅,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就要与这如兄长般和善的男人说再见,心中虽没有在交河与大家分别时那股硬生生的疼痛,却也有种无缘叙友情的遗憾。
“相送再远终须一别,那么就此别过吧。”我终于咬牙说道。
“既然你心意已绝,我也无法阻止你去做你的事情。”司马胤看着我的目光带着一丝惆怅:“我们还会再见面吧?小朵。”
“会的。”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其实,今日一别,还能否见面,我心里根本没有答案。但我宁愿在这分别的时候,用善意的谎言来安慰着他,同时也说服着自己。所谓自欺欺人,大概所指的就是我此刻的心态吧?
司马胤终于潇洒一笑:“等你办完事情,一定要来找我,期待与你重逢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一言为定!”我走上前,张开双臂给他一个大大的离别拥抱,然后决然地翻身上马,与队伍一起重新前行。
回头望去,司马胤站在原地的身影,终于相隔着马蹄扬起的漫漫黄沙,消失不见。望着眼前依然一成不变的平沙莽莽,我不由得望沙兴叹:今朝在此一别,却不知何处还相遇?又是一段难舍的分别,心中再添一份新的牵挂。而这样的离别,似乎还远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