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朵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未曾遇到聂言,自己会变成怎样呢?如果有那么一天,失去了聂言,自己又会怎样呢?但当一切都已不再是假设的时候,便注定烙印在心底,凝固在时间中,变成无法抹去的刻骨铭心。
当叶小朵提着超大行李箱,敲开聂言的住处,向他露出盈盈笑意的那一刻,似乎正在以一种无可比拟的方式宣告着,她的决心,她的坚持。聂言微微的诧异中带着惊喜,琥珀色的眼眸中,沉淀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在叶小朵的心底荡漾开来,片刻即化作了永恒。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小朵扬起手中的信,径直地递到聂言的面前,带着几分宣战者的姿态,得意地笑着:“是院长妈妈让我来投靠你的,这是他写给你的信,你难道不接收吗?”
“我不是早就答应了让你住进来?”聂言接过她手中的信,提起行李,闪身将她让进屋内,“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离开学不是还有一个月?为什么不留在那里和翘翘那丫头疯玩一阵?”
小朵露出些许莫测的笑容,站立在门口,无声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自从聂言离开孤儿院,只身来到这座城市上大学,到现在转眼已经四年了。四年,虽然他们也常保持着联系,但一条电话线的距离,足以让再美好的过往,幻化作朦胧的云雾,雾又成空。
“朵儿,先进来坐吧。”聂言用温柔的声音招呼着她,这熟悉的称呼,瞬间充斥着小朵的每一根神经,直至灵魂深处,似乎从未曾有这四年的远离,“真没想到,你会选择考这里的大学呢。”
“不欢迎我么?”
叶小朵在沙发上坐下,却无法从聂言忙碌的身影上一开目光,她此刻会在这里,会选择考到这个城市的大学,不是无缘无故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次,她要撇开那与聂言之间,永远一步的距离,成功地站到聂言的身边。
“怎么会呢?”聂言将水杯递到她的手里,微笑着揉揉她披散在肩上的的长发,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只是没想到你会舍得和翘翘分开,毕竟你们两个,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你当初,不也是这么离开的吗?”
聂言琥珀色的眼眸中,微光一闪而过,但脸上仍是一片温和的笑容。他的视线,落在小朵的脸上,他心目中惹人怜爱的那个小女孩,什么时候竟也出落得如此美丽呢?那个从小就责无旁贷的用自己的所有去呵护的朵儿,如今,该是认真去审视的时候了么?
这一切,却没逃过叶小朵敏锐的目光,她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没错,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要试探,聂言是否还记得离开之前,在孤儿院外的空地前,对她许下的承诺——我会等你长大。虽是短短几个字,却深深烙印在她的内心深处,从没有一刻忘怀过。
视线在空中交汇的那一刹那,聂言还是选择了回避。毕竟眼前的人儿,还年纪太小,是否到了合适的时机,他心中也没有确定的答案。
“好了,你路途辛苦,估计也累了。”聂言站起身,“我带你参观下房间,早些休息吧。”
小朵顺从地点头,聂言的态度,她看在眼里,反正从今天开始,她将有的是时间。这一仗,她志在必得。
叶小朵被一阵阵香气唤醒,她身穿宽大的睡衣,踱步到厨房,聂言的身影,在清晨微光的笼罩下,格外的夺目起来,晃得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怀疑自己是否还身在梦中。
“起来了?睡得还习惯吧,来吃早饭。”
小朵点头,坐到桌前,桌上的早餐香飘四溢,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渗进心中,是丝丝的甜。
聂言微笑着将一罐巧克力酱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几年没见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最喜欢这个口味。”
“那是当然的,你也知道,我喜欢的东西,一向不容易改变。”
她若有所指的话语缠绕在耳畔,点点滴滴的往事,就这样随之聚拢、堆积,而后散开……
八月的艳阳,炙烤着每一寸土地。孤儿院外那片空地,是叶小朵他们最喜欢的地方。这里曾经是一座仓库,也是大雨飘落的那个夜晚,聂言微笑着走入她的生命地方,因此,仓库被拆除后,这片空地便深深地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之中,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聂言站在空地的唯一一棵大树下,望着他对面的女孩,目光如水。
“明天就要走了吧?”叶小朵目光游离,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嗯。”
聂言应着,目光仍停留在小朵的脸上。阳光穿透斑驳的树影,映照在少女还带着几分稚气的美丽脸庞上,仿佛比这夏日里的日光,更加明艳动人。当初决定离开这个小镇,到别的城市去上学的时候,他心中不是没有不舍,但是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带给他从小一直全心守护的女孩,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知道他要离开,小朵的反应,竟从始至终出奇的冷静。本以为她会哭闹,或者像翘翘一样责问,但她只是那样平静地接受,带着几分让人无法摸清的心思,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你,还会回来的吧?”叶小朵忽然抬起头,晶亮的眼睛直视着聂言。
聂言点点头,但心中却并不那么确定。一旦离开,未来的事情似乎都笼罩在烟雾之下,变得无法窥探,是否还会回到这里,成为了不可预知的问题,即便回来,又会是多久以后的事情呢?
小朵忽然靠近,抱紧聂言,聂言的身体一震,想推开她,但心中又舍不得。共同成长的十几年来,这样的拥抱不计其数,但这一次,却隐隐浮动着从未有过的心事。
“我喜欢你。”
小朵沉闷的声音从他的怀抱中传来,透着执拗的坚持。聂言温柔一笑,不自觉地收紧双臂。
“你要知道,从那个下雨的夜晚,你从这里把我带回孤儿院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喜欢着你。”小朵从聂言的怀抱里抬头望着他,明亮的黑眼睛如同天上星辰,“所以,带我一起走吧?”
聂言有一刹那间的失神,自己愿意为她倾尽所有,但却不能自私地带走她。他轻柔地拍拍小朵的背,声音带着宠溺的温柔:“对不起,朵儿,我不能这么做。”
小朵在他的怀抱中轻轻颤抖,这个答案,其实早已在她意料之中。拥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明明靠得很紧,却看不见彼此的脸。良久,小朵坚定地推开他,脸上带着坚定的决心。
“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要等着我。”
聂言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孩,这个对他来说,比谁都重要的女孩子。他忍不住低下头,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我会等你长大。”
那一年,小朵十四岁。微风轻拂在这炎热的夏日里,这誓言般的几个字从他的唇畔飘过,深深烙印在少女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