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弗洛伊德谈本能与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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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梦的神秘

人们经常将梦看做是通向神秘世界的门户,即使在今天,仍有许多人把梦自身视为一种神秘现象,甚至连我们这些以梦为科学研究对象的人,对梦与那些模糊事物有着一缕或多缕的联系也不加质疑。玄秘论、神秘主义——这些字眼是什么意思呢?它们意指某种“别的世界”,这个世界存在于科学为我们构建的受无情的法则支配的明亮世界的背后。

神秘主义断言,“天地间存在的东西比我们的哲学所能想象的要多得多”。所以,我们无须受制于学院哲学的狭隘成见,而应该相信:凡呈现于我们面前的东西都值得信任。

我们打算像处理其他任何科学材料一样来处理这些事物:一方面,理清是否真能证实这些事物的存在;另一方面,即只有在这些事物的真实性不置怀疑方面,才能设法对其加以解释。然而,无可否认,就理智的、心理的和历史的因素而言,我们甚至很难把这种决定变为实际行为。这与探究其他问题时是不相同的。

首先,是来自理智的困难。假定所讨论的是地球的内部结构,对此我们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然后,再想象某人提出的一种论断:地球内部是由饱含碳酸——即苏打水的液体构成的。对这一论断,我们会毫不迟疑地说,这绝不可能,因为它与我们的一切预期相矛盾,而且无视那一-导致我们接受金属假说的已知事实。但这种论断又不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有人能提供论证苏打水假说的方法,我们会毫不反对地接受它。但是,假设现在有其他人郑重提出:地球的内核是由果酱构成的,我们的反应就会大不相同。我们将告诉自己:果酱并不是自然产物,而是人类烹制的东西,而且,果酱的存在是以果树和果实的存在为前提的,我们无法理解怎么能把植物与人类烹调术安放于地球内部。这些理智的反对结果将扭转我们的兴趣,不是立即着手研究地球内核是否真由果酱构成,而是思忖,提出这种观点的人是什么样的?或最多只问他得出此观点的由来。倒霉的果酱理论提出者将以此为忤,责怪我们抱守貌似科学的成见,而拒绝对其观点作客观的调查研究。但这对他无济于事。我们认为,成见未必总会受到非难,相反,由于它们使我们避免了无益的劳动,有时却是正确而有利的。实际上,成见也仅仅是从其他可靠的判断类推而获得的结论。

神秘主义者的所有主张的印象,同于果酱假说给我们的印象。因此,我们不假思索地排斥它们,而不必进一步深入研究。但同样地,这种观点也并非如此简单。我所提出的这种比较,只能证明极少的东西。这种比较是否符合事实仍是值得怀疑的,而且很明显,它的选择早已由我们傲慢的态度决定了。成见有时是有用而合理的,但有时却是错误而有害的。没有人能辨明,它何时属于前者,何时属于后者。科学史上的许多事例告诫我们:切勿过早做出定论。现在称为陨石的那些石头可能是从太空落到地球上的;蕴藏着贝壳残骸的岩石山脉可能曾是海床。长期以来,这些假说都被认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顺便提一下,当我们的精神分析提出存在潜意识推论时,也出现了相差无几的情况。所以,我们精神分析者在运用理智的思考驳斥新假说时,有特殊的理由采取谨慎的态度,而且必须承认,理智思考并没有使我们消除厌恶、怀疑和不确定感。

我已经说到了第二个因素是心理因素,指的是人类普遍存在的轻信倾向和对奇迹现象的信仰。在很早以前,当我们还处于生命的严格法则之下时,我们就产生了一种反抗,反对思维规律的严酷性和单调性,反对实在性验证的需要。理性变成了敌人,剥夺我们享乐的种种可能。我们发现,只要脱离了理性束缚——哪怕只是暂时的——而非屈从于非理性的引诱,我们就享受更多快乐。学童喜欢文字游戏;专家们在科学会议结束后拿自己的研究取乐;甚至最严肃的人也喜欢听听笑话。对“理性与科学——人类拥有的最强力量”的更深的敌意正伺机发作;它使人们宁愿舍弃“训练有素”的医生,而求助于巫医或自然疗法的治疗者;它对神秘主义的论断情有独钟,只要它所提供的事实能用以突破规律和法则;它使批判主义智昏,它歪曲人的知觉,把那些得不到证实的观点和意见强加在人的身上。假如考虑到人类的这些倾向,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对神秘主义著作中提出的讯息质疑。

我把第三个因素称为历史因素,意在指出神秘主义世界中实际上并不存在任何新的东西,那里一再出现的,只不过是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并载于古书上的所有迹象、奇迹、预言及稀奇古怪的东西。长期以来,它们被认为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或有意欺瞒的结果,是人类处于极端无知、科学精神尚在襁褓中的时代产物。如果我们接受神秘主义者宣称的、至今仍存在的所有事物的真实性,我们也就必须相信自古流传的那些传说的真实性。于是,我们必须考虑到,所有民族的传说与圣典都载有种种类似的神奇故事。宗教正是在这些神奇事件的基础之上,谋求着人们的崇信,并从中找到超人力量发生作用的证据。果真如此,我们就不禁要怀疑,神秘主义的兴趣事实上是一种宗教兴趣,神秘主义活动的隐秘动机之一就是,当宗教受到科学思想的先进性威胁时,给予帮助。而且,由于发现了这个动机,我们加深了对神秘主义的不信任,更不愿意着手研究这些想象的神秘现象。

然而,这种厌弃迟早是必须加以克服的。我们面临着一个实际问题:神秘主义者告诉我们的事情是真还是假,通过观察,这个问题毕竟还是可以得到明确解决的。说到底,我们还是感谢神秘主义者。现在还无法证实自古流传的种种奇闻逸事,不过我们认为,倘若它们不能被证实,则需承认。严格地讲它们也不能被证伪,但是对那些我们亲历亲为的当代事件,我们应该做出明确的判断。假如深信这样的奇迹不会发生在今天,就不必害怕它们可能发生在古代这样的相反意见,如此,其他解释也就更有道理了。这样,我们就消除了疑虑,并准备对神秘现象进行研究。

但不幸的是,在此又遇到了对我们极为不利的情况,我们的判断所应依赖的观察是发生在令我们的感观知觉模糊、注意力迟钝的条件之下,经过遥遥无期的无望后,可供观察的现象才在黑暗或朦胧的红光中显现。据说,实际上我们的质疑——即批判——态度可能阻止了预期现象的发生。这些现象发生的情境,是我们进行科学探究的一般情境的滑稽模仿。这些观察的对象即所谓的“巫师”——那些具有特殊的“敏感”能力的人,但他们的智力或性格品质不过如此,他们也不像古时创造奇迹的人一样,怀有伟大的见解和高尚的目标。恰恰相反,甚至那些相信他们神秘力量的人,也认为他们极不可靠。我们已揭穿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是骗子,而且有理由认为,其余的也会遭受同样的下场。他们的行为给人以儿童恶作剧或魔术师变戏法的印象,在巫师的降神会上,还从未产生过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实际上,尽管魔术师通过魔术从其空帽子里变出了鸽子,我们也不期望从中获取孵生鸽子的启示。我很容易理解这样的人:为了获得无偏见的评价,他便去参加神秘的降神会,但他不久就感到厌烦,并厌恶地摆脱他所期望的一切,而退回到先前所抱有的成见之中。人们可能会指责这种人的行为方式是不正确的,人们不该预先规定它所想研究的现象应该是什么,并且应在什么情况中出现。相反,他应该百折不挠,重点放在采用最新的预防和监督措施以抵制巫师的不可靠性上。但不幸的是,这种现代的防备措施使易于接近神秘现象的观察宣告破产了。这样,神秘主义的研究成为一个专门化的艰难行当——一种无法兼顾其他兴趣的活动。在从事这些研究的人们得出结论之前,我们只能保留怀疑和我们自己的臆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