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云湖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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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云湖刺客2

平天策还是冷冷地道:“打开陶门主的棺材。”他的声音比这冰窖更冷。

吕驰一挥手,立即就有两个大汉打开了陶菊的棺材。

薛诗梅平天策拿过灯,凑近棺材,就看到了陶菊被灯光照的蜡黄色的脸,他的脸已扭曲僵硬,眼睛却仍然睁着,似乎还带着临死愤怒和绝望。

薛诗梅和平天策并没有发现尸体上的任何伤口,甚至连衣服都没有任何破损的地方。吕驰当然看出了他们的疑惑,道:“陶门主的伤在后心,杀手刚好刺穿了他的心脏。其余四十一位兄弟,都是同样的伤口,背后中剑。”

薛诗梅吃了一惊,陶菊是四君子中武功最高的,万隆山庄里仅次于万庆隆,即便放眼江湖,武功比他更高的,绝不会超过五个人。他的武功不仅得自名门真传,临敌机变,更是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临敌之际决定生死的,并不一定是武功高低,而是是经验多寡!陶菊的经验,是经过无数艰辛血战锤炼出来的!

平天策道:“陶门主恐怕遭人暗算。”

薛诗梅道:“四弟武功既高,应变又速,别人就算想在暗算他,恐怕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四十二个人不可能同时遭人暗算。”

平天策道:“依薛门主之见,是谁杀了陶门主?”

薛诗梅沉吟半晌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断魂十字剑申屠刚?”

平天策摇了摇头。

薛诗梅接着道:“相传申屠刚用一柄奇剑,十字剑尖,剑法毒辣,一招断魂,令人奇怪的是,他的致命杀招却在对方的背后,不管多厉害的人,也躲不开他的背后一剑。此人不知为何,四十年前突然绝迹江湖,再无消息。若我所料的不错,四弟背后的剑伤应是十字的。”

吕驰一直没有插嘴,此刻突然道:“薛门主果然神机妙算,属下在收殓陶门主之时也在奇怪他背后的十字剑伤。”

薛诗梅还是不瞧他,道:“申屠刚已消失了四十年之久,如此算来他也七十多岁了,七十多岁的老人武功再高,想杀死四弟恐怕也不太容易,难道他竟然传有门人?”

缓缓道:“平左司,我们一起看看四弟的伤口。”

平天策道:“好。”一起伸手入棺,想要翻开陶菊的尸体。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金刃破风之声,招架躲避已然不及,数点剑光过后,他们人已倒下。

冰窖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一个手执长剑的青衣人,剑尖十字。

薛诗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不信与愤怒,就像棺材里陶菊的眼睛。

薛诗梅颤声道:“是你!”显然是认得他的。

青衣人盯着他背后越来越多的血,似乎在看自己得意的作品。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冷冷地道:“不错,是我!”

万隆山庄天容堂。

三十六张黄花梨椅子上,又空了几张。

万庆隆疲倦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鲜红的血丝红得像火。他双手颤抖拿着和三天前同样的纸,不同的是纸上多的几个字:平天策,薛诗梅,吕驰,星驰酒馆,遇袭,无生。每个字都仿佛重逾千斤,压得万庆隆喘不过气来!

四司折了左司平天策,四君子折了薛诗梅、陶菊,星宿长折了吕驰,莫知兰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急怒攻心,喷出一口鲜血,现在还躺在万隆山庄的杏华堂里。

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地死去!为他而死的兄弟已太多,天容堂的东北角不远处,有一个“兄弟祠”那里供奉着每一个死去兄弟的牌位,足有百余之多。

万庆隆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每一张熟悉的脸上。

右首离他最近的,是他的同窗好友右司江东来,江东来科举落第后在当铺做了朝奉,后随他筹划江湖,江东来不会武功但精于算计。万庆隆令他掌管钱粮,主管票号当铺各种财钱细务,颇得其所。

江东来身后,便是他的一员猛将前司迟烈。迟烈原是天行帮的一个小头目。万庆隆与天行帮血战青骑关之时,迟烈被活捉。他本欲自刎以谢,万庆隆爱其忠义才干,说服他归顺万隆山庄,他曾为万庆隆挡箭矢七枝,万庆隆称其为七宝将军,令掌卫戍一职。

左司平天策,原是狱卒,熟谙断案刑罚,手段残酷,平生最慕张汤。不知从何处习得一身横练武功,不喜言笑。人称铁面阎罗,万庆隆令掌刑罚,万隆山庄众人无不畏服。

后司赵钱,生意人,极胖,胖的像球,脸上总挂着生意人惯有的笑容,察言观色随机应变无人可及。他爱钱,手里总是拿着一枚铜钱,这枚铜钱也是他的武器。万隆山庄的任何生意,不论大小,只要他插手,绝不会亏。

至于梅兰竹菊四君子,那是万庆隆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死生相托的兄弟!

二十八宿宿长,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每个人都是万庆隆的兄弟。

万庆隆再次环顾了一周,眼里似乎有泪将落,道:“回去把你们的家眷接过来,刺客没有找到之前,不要离开山庄,这里至少比外面安全些。”

忽听得正南方向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道:“你以为把他们藏在你的老窝里就不会死了吗?我想告诉你的是,就算你这破山庄铜墙铁壁,老子也会让他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万庆隆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什么人?”

迟烈反应极快,人已窜出,掠上天容堂的屋脊,天容堂建在四丈高的石台之上,重檐庑殿顶绿色琉璃瓦,是万隆山庄最高的建筑物。没有哪里比天容堂的屋脊上视野更佳。迟烈在屋脊上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但还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查了下去。

刚迈出数步,那细声细气的声音又传来,这次却在东北方向。那声音道:“那个不长脑子的傻瓜,没用的,你追不上我的。”

万庆隆深感诧异,万隆山庄方圆极阔,如果有人能在须臾之间由正南转到东北角,那此人轻功当真是惊世骇俗。万庆隆道:“难道阁下就是扼云鹰罗虎。”

那人嘿嘿嘿三声冷笑,道:“你那个竹子兄弟倒是能干得很啊,罗虎早就成了他的剑下亡魂了。”这次声音已在西北。

此人轻功之高,着实令人惊骇。万隆山庄虽然高手如云,但的确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万庆隆道:“阁下身负如此绝技,竟甘为顾自雄门下走狗,可惜得很啊!”

那人道:“依不才看,万老板门下走狗也实在不少,在座竟有三十六人之多。啊,不对,现在只剩下了三十二个了。不过你放心,不才一定让他们一个不剩,都陪你而去!”

没等万庆隆开口,又道:“那顾自雄算什么东西?也配老子给他卖命。要杀他比杀你还容易得很!”

万庆隆大怒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有种就现身一见,装神弄鬼算什么东西。有事冲我来,跟我兄弟无关,祸不及兄弟妻儿。”

那人又是嘿嘿嘿三声冷笑,道:“好一个鬼鬼祟祟,好一个祸不及兄弟妻儿,万老板灭人满门的时候,大醉云香都用上了,好像也没有光明正大吧!万老板杀人放火的时候,你的兄弟们好像也没有袖手旁观啊!”

万庆隆突然想起一件往事,大声道:“阁下与洛阳秦家是什么关系?”

那人道:“呦,万老板如今家大业大百务繁忙,居然还将洛阳秦家的事挂怀于心,难得难得!”突然厉声道:“今夜子时,取你五个兄弟的性命。”

万庆隆道:“我兄弟的命好像不是随随便便就给别人取了去的。”

那人还是三声冷笑,声音越来越远,几不可闻,但还是听清楚了:“现在我已取了四个!”

云冷山顶,

有雾,冷雾。万隆山庄当然也就笼罩在冷雾里。

万庆隆刚刚迎着冷雾把他的燕客刀法演练了一遍,现在正是他吃早餐的时间。为天斋就是他吃饭的地方,斋名取“民以食为天”之意。当他靠近为天斋的大门时,一阵奇异的感觉夹杂着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几十年刀尖舔血的日子告诉他,这里将有事发生。推开门,他就看到了从京城请来的名厨葛六瑟瑟发抖地立在墙角,正目光呆滞地盯着餐桌上用白布盖着的东西,那白布的下面,仿佛就是世间最可怖的东西。

万庆隆伸手揭开白布,就看到五个食盒摆在那里,每个食盒里面都装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每个人头的眼睛都大大的睁着,似乎都带着不信与愤怒,和之前死去的几个人的表情竟没什么不同!

人头不是别人,正是万庆隆的兄弟,前司迟烈、四君子莫知兰,角、奎、斗三宿的宿长。万庆隆仿佛被一根棍子重重的敲一下脑门,摇摇欲坠。他伸手扶住桌子,呆立半晌,突然大喝道:“葛六,老子的包子呢!”

葛六如遭当头棒喝,茫然的抬起头,口中不住的念叨:“包子呢?包子呢?”竟晃晃悠悠向门外走去。万庆隆知他受了惊吓,神志已失,并没有拦着他。

万庆隆朝食盒里的人头做了一个揖,道:“愚兄已很久没有和众位兄弟一起吃早餐了,正好一起在这吃了吧。葛六疯了,愚兄亲自给你们去拿碗筷。”说完到厨房取了六个碗和六双筷子,分别摆在食盒和自己的面前,每个碗里都放着一个包子。

万庆隆道:“想当年血洗洛阳秦家的早晨,我们三十七个兄弟在一张桌子上饱餐一顿,如今一晃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众位兄弟跟着愚兄出生入死苦没少吃,福却享也没享到,如今却遭横死。这都是愚兄的不是!”他张嘴狠狠咬了一口包子,目眦欲裂。道:“不过众位兄弟放心,愚兄一定把那孙子碎尸万段,给你们报仇!”

黄昏。

夕阳洒满大地,连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金色的光。

云湖最热闹繁华的长街最热闹繁华的地方,有七八家青楼,当然这些青楼里,有一半是万庆隆的。现在正是当黑未黑,还没有上上客的时候,众多姑娘都花枝招展倚靠在窗前打发着慵懒的时光。

那三个华服青年刚好从这里走过,他们长得并不难看,年少多金鲜衣怒马。刚刚走过春华苑,就有一大群姑娘们隔着窗户向他们嬉笑着招手。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不知道是多少男人的梦想。

那个蓝衣青年今天换了一身暗红色的丝绸长袍,另外两个人的衣服并没有换,还是几天前的样子。那个被称为林兄的青年看到这么多姑娘有些心旌动摇,不住地往春华苑的大门里窥视,小心翼翼扯了一下红衣青年的袖子,吞吞吐吐道:“秦兄,要不进去玩玩?”

红衣青年皮笑肉不笑,道:“玩玩啊!”

林兄大喜,转身就往春华苑的门里走,红衣青年一把拉住他,抢过他手里的扇子敲了他的脑袋,道:“玩!玩你个头。”

另一位青年不住掩口而笑。

红衣青年转过头,突然看见街角处有人向他招手,他左右看了看,确认那人确实向自己招手。夕阳的余光有些暗淡,灯光还没有燃起来,他看不清那个人脸,但能看出是一个女人!

林兄撇了撇嘴道:“不让我们进去玩,原来你这小子早就有了相好的。”

红衣青年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因为他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慢慢的走近,当他终于看清她的面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跑过去。四目相对,两个人眼里,都是彼此多年前的影子与笑容。他从未想过,他们会在这里相逢,生离死别的滋味,一如刻骨铭心的寂寞,剪不断理还乱!他的眼角似乎有泪将落,而她,早已泪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