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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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解阳之殁

修蛇轻轻颌首表示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没错,就是情绪。而且只有喜悦的、正面的情绪才能帮助我妖炁的恢复,我称这种情绪为“喜”。虽然它不能直接化为妖炁,但却能加速妖炁的恢复速度,也聊胜于无。”

接着他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挣扎,似是不愿说下去一般,但那挣扎没多久便消失于无形,接着说道:“待到这具身体成年后,我终于能分出一丝妖炁去助我在他人的体内吞噬“喜”然后再回到妖魂内,于是我先后吞噬了他父母的“喜”。结果不曾想,这一步却是走错了。”

说到这,他脸上再次浮现一抹更为强烈的挣扎,“他父母被吞噬了所有的“喜”之后,竟突然离异,并且她的母亲也因此抑郁而终。这对这具身躯的打击相当严重,他本身的“喜”开始逐渐崩溃。”

修蛇又停顿了一下,他的眉头似乎动了动,“马上我就惊恐的发现他的“喜”一旦崩溃,我的妖魂就没有了栖息之处。好在我发现原来被我吞噬来的“喜”可以融合一部分给他,以此帮助他稳定自己的情绪。”

听到此处陆谦面露恍然道:“原来他看上去这么跳脱和乐天,并不是本身的性格导致,而是你抢夺他人的“喜”填满在他的情绪之中。”

“是的,他本身的“喜”早就已经消散了,只留下了一个空壳,里面都是我灌注进去的情绪。本来我已经快成功了,不出半年,我就能凝聚出自己的兽体离开这具人类的破烂身躯,哪晓得......”说到这,他怨毒地看了眼面前的陆谦,旋即又颓然的叹了口气,“哪晓得竟碰到了你。”

“不过......”就在他语气低沉地诉说之时,他那猩红色的眸子利芒一闪,那噬人的大嘴再次骤然张开,带着凶戾狂暴的气息再次咬向离他不过半米的陆谦。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陆谦眼中却净是一片不屑,正当他想出手之时,原本咬向他的修蛇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旋即面色狰狞的倒在地上,双臂抱着脑袋不断的抽搐挣扎。

他愤怒的嘶吼着,涨的通红的脸上暴起一道道青筋,足足挣扎了半刻,他才大声怒吼道:“凡人!你竟敢!你竟敢忤逆我!!!”

而回答他的,却是他自己口中的另一声怒吼:“陆谦!杀了我!快!杀了我!!!”

不同于之前一直存在于修蛇语气中的冰冷,这一次的声音愤怒中还带着一丝哀求,想来这应该是解阳自己的灵魂在与修蛇做最后的争斗。

见到面前这怪异的一幕,陆谦也微微愣住,旋即摇头苦笑一声,右手呈剑指指向倒在地上抱头翻滚的解阳,朗声道:“左眼升往天庭,右眼下入地狱。”

只见话音未落,银白色的光芒再次从他的右眼夺目而出,顺着他的手臂照耀在正在地上挣扎抽搐着的解阳。

被银光照耀住的解阳霎时间只感觉自己突然就浸泡在了炽热的温水之中,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和之前的痛苦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他身体里的修蛇的感觉可就不这么舒服了,它只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穿过解阳的肉体,直直地禁锢住了他的妖魂。

它奋力地扭动着妖魂的身躯,挣扎着,嘶吼着,一股股冰冷而怨毒地气息不断地从妖魂中弥漫而出,然而这些气息刚一出现便被银光所消融,根本起不到一丝作用。

见它如此挣扎,陆谦的鼻间也发出一声怒哼,随着这声怒哼的出现,银光再盛几分,直接化为一只肉眼可见的银白大手,将修蛇从解阳的体内蛮横地抓出。

一脱离了解阳的躯体,那漆黑的蛇形妖魂骤然变大挣脱了银白大手的束缚。

妖魂如烟雾般飘散出来,旋即疯狂的集聚凝聚成一条硕大无比的巨蟒蜿蜒盘踞在半空。

那巨蟒的身体足有两辆卡车般大小,盘立在那儿仿佛遮云蔽月一般。随着它的出现,天台上的空气似乎都整个凝固起来,不知从哪飘来的乌云将天幕上的星辰完全遮蔽。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有那通天巨蟒散发出来的阵阵凶戾之气在整个天台上回荡。

那大蛇怒张着宽阔的巨口,咆哮声在陆谦的心底响起,“混蛋!你竟敢毁我二十余年的努力!你知不知道被你这么干扰,我要花多少年才能重新凝聚兽体!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噬人的巨口闪电般地咬向挺立在他面前的陆谦,和现在的它相比,陆谦渺小的就像是一粒微尘一般。

但即使是发生这样出人意料的事故,陆谦的嘴角却依然噙着淡然地笑容。这使得修蛇眼中的憎恨更盛几分,咬向陆谦的速度也更加迅疾,他要将这讨厌的笑容一口吞进腹中!

可那巨口还没来得及咬中陆谦,一股令它惊悚的刺痛便从他的七寸心脏处传来。回头一望,刚刚一直伫立在一旁的刘颢不知何时已经飞身来到它的妖魂之上。

此时的刘颢一双灿金的眸子早已重新睁开,在那灿金之中,似乎还隐隐有着一丝血红的暴戾之色。

森冷的杀气犹如实质般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他的右手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淡金色的长剑,来着无匹的气势狠厉地一剑插进修蛇的七寸心脏之处。

随着剑身没入自己的妖魂之中,修蛇只觉得一道道锋利的金锐之气在自己的妖魂之躯里疯狂的肆虐开来,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下一瞬就要爆炸一般。

就在修蛇转过脑袋要咬向刘颢之时,陆谦脸上的微笑陡然消失,飞快的抬起手直接没入虚空之中,从虚空中荡开的一片涟漪里抓出轶图。

似是感受到了轶图的气息,修蛇猛然转头看向陆谦,蛇瞳瞬间缩成针孔大小,疯狂的嘶吼道:“山海经!不!!!”

它拼了命地咬向陆谦,要把那曾经封印过它上千年的法器彻底毁灭。

但,陆谦已经打开了轶图中的一页空白。

被翻开的那空白的书页骤然迸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吸力,冲向轶图的修蛇竟直直地被吸入轶图之中。若不是亲眼看见,根本无法相信如此庞大的身躯是怎么被吸进这小小的书本之中。

随着修蛇被吸入其中,医院天台的凝重空气也缓缓松动,乌云消散,星辰重新露出了莹亮的身影。

刘颢手持长剑轻飘飘地落在陆谦的身旁,望着陆谦手里的轶图,冷哼一声不屑道:“自寻死路!”。旋即拿着长剑往头上一抹,那淡金色的长剑竟化为一根金黄的发丝回到他的脑袋上。

见状,陆谦不禁哑然失笑,“人家孙悟空拔了毫毛变成猴子猴孙都放它自生自灭,就你这吝啬鬼,用了还要扎回去......”

似是没听到他口中的揶揄之气,刘颢再次不屑的冷哼一声,那灿金色的双瞳缓缓闭合,不再搭理这喜欢说废话的家伙。

见他如此,陆谦也失笑一声,望向手中的轶图。在吸入修蛇之后,那空白的一页现在已是覆上了一幅水墨画卷。

画卷里,一条漆黑如墨的大蛇正高仰着脑袋朝着天上的朔日怒吼。三角形的蛇首上,两只锋利的鹿角朝天竖立。让人惊异的是这大蛇的嘴巴奇大,似乎比自己的身躯都要大上几分。

虽然只是画卷,可那大蛇的巨嘴却散发这一股似乎能够吞日噬月一般的吞噬之力,仿佛多看几眼的话连人的灵魂都会被吸入其中一般。

陆谦轻轻合上轶图,将它放回虚空的涟漪之中,这才看向已经站立起来的解阳,低声道:“怎么样?你还好吧?”

听到他的话,解阳茫然地看向了他,可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啊,空洞、虚无,不带一丝神采。

在他的漆黑的双眼里似乎只剩下大仇得报的的一点点欣慰和茫然。

好半晌,解阳才虚弱地开口道:“谢谢你,陆谦。”

陆谦刚想说什么,却被解阳打断,“你知道吗,自从成年之后,我每天都在目睹身边老师、同学、好友甚至是无辜人都不再活泼乐观。可周围的人都变得愁闷抑郁,只有你心里充斥快乐。”

“那种感觉,真的太糟了......”

他抬头望着明月,眼中泪光闪烁,“我想起当年我曾喜欢过的一个女孩,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是那么阳光,像太阳般温暖的她,最后却因为我体内的那家伙,变得郁郁寡欢最后选择了自杀!”

说到此处,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凄厉的哭嚎像一把把尖刀刺进陆谦的心里,“我恨啊!恨老天为什么这样对我!恨为什么那家伙要选择我!是我害了大家,是我害了所有人呐!!!”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击打着天台的地板,只打的那双拳都血肉模糊。

陆谦脸上的微笑早已收敛了起来,看见解阳如此凄惨的模样,心中不免为他感到酸楚和悲戚。

良久,解阳才停止了哭嚎,眼神呆滞地望向陆谦,一声请求悠悠地从口中传出:

“陆先生,请你杀了我吧。”

闻言,陆谦的眉眼间似乎闪过一丝不忍,但看着解阳那充满死寂的双眸,原本欲要说出的话却骤然哽在喉间。

他抬头望天,长长的太息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掌在解阳的额头若春日清风般轻轻拂过。

随着他的手掌的轻拂,解阳这才缓缓闭上了空洞的双眼,同时闭上的,还有他那疲惫不堪的灵魂。

在合上双眼的那一刻,他空洞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解脱的神采。

一声轻轻的声响在这片死寂的天台回荡。

“谢谢......”

感受到了解阳的生机渐渐消散,刘颢漠然地开口问道:“为什么?他的身体你可以救得回来,明明可以继续活下去,为什么他要求死?人类不是一种求生欲很强的生物吗?”

陆谦蹲在地上,把彻底没了生机的解阳抱在怀里,面无表情地回应道:“他的心已经死了,没有了喜悦之情,即使是活着,又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差异。”说着,他抱起渐渐没了温度的解阳离开了天台。

他要把解阳送到停尸间去,明日,他会给他举办一个不算隆重的葬礼,就算是为了感谢他......在炎炎夏日给自己送的那份外卖吧。

修蛇被封印进了轶图中,这几天他所收集吞噬“喜”有一部分还未被消化,陆谦能感觉到那些情绪应该是回到了它们本来应该存在的地方。

......

竖日下午,解阳的葬礼上,一身黑色唐装的陆谦肃立在解阳的墓碑前,他的身后站着同样一身黑色着装的方荟和刘颢,还有一名红色碎发的男子。

这块墓地是杭城最豪华的阴宅地段,以往解阳肯定想不到自己死后会被埋在这种非富即贵的人才会被埋葬的地方。

墓碑前,一名中年壮汉半跪在那儿抱着墓碑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抽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内心,让所有人脸上的悲戚都更盛几分。

老板还未结婚,更无子嗣,解阳将他视若父亲,他又何尝不是将解阳当成自己的亲生子女呢。只是天道难测,哪曾想这么一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如今就这样天人相隔,到最后也不过只剩黄土一抔。

陆谦神色肃穆,他的心中突然想起解阳第一次见到自己时,那声爽朗的笑声,还有那句没有恶意的揶揄——“我说哥们儿,你这发型怎么这么娘气?”

陆谦摸了摸竖在脑后的马尾,轻声对着那竖立的墓碑道:“难道你不知道......古代的人都是不剪头发的吗?”

他仰天看看了晴朗的天空,语气中似乎带着某种祝愿的味道:“愿君一路莫急走,来世寻得好家处。奈何桥畔再无忧,黄泉路上......莫回头。”

......

陆谦去了一趟解阳的出租屋,帮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了起来,老板坚持要保存这些东西,陆谦也就交给了他保管。

解阳是可以活下来,陆谦的医术堪称天下无双,就算一个人是真的死了他也有办法把人给救回来再喝杯茶。

但正如陆谦所说,解阳的喜悦之情早就已经消散成了虚无,没有正面情绪的支撑,活着也只是另一种痛苦。

这样活着,真的能算“活着”吗?怕是只能称之为“没死”罢了。

现世之中还有许多人也没有了快乐,可比起解阳,他们都是幸运的。至少他们的悲伤都只是暂时的,总会有合适的人出现在他们的身旁,用温暖的拥抱去抚平他们内心的创伤。

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你有喜悦过吗?又是否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光,低迷、沉默、绝望,似乎觉得全世界都对自己冷漠相待。

可是,所有让你撕心裂肺痛苦不堪的人和事,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不都会笑着说出来吗?

比起解阳,我们都是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