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寒乍暖,故国的北风,刺骨的大雪,还有阿坝草原上飞驰的骏马,盘旋的雄鹰,从踏入大梁地界是已经成了思恋,回忆。
想起秋君给我讲的汉家女儿的故事,独在塞外,尤抱琵琶的王昭君,她的心境是否跟我此刻一般,此去前程无人津,天涯路漫漫,故里何时归,北往的鸿雁,能不能替我问问家乡的青草,萋萋蔓蔓何时绿?
大梁,别样的风情,秋君的描述,江南水乡,繁锦盛世,多情的才子,翩翩的洛水佳人,只是我觉的他的形容,同我看到的大梁差距甚远,热闹的街市,繁花簇景,欢声明语,来往的马车,富丽的房舍,琼楼玉宇,只有画中的景象才有这般的可人怜。
我的心一下子被拴在了这儿,这儿不正是北荻人心中的天国,没有寒冷,没有饥迫,衣锦华丽,醒有珍品肴,醉有甘露浆。
只是,我知道这儿的一切与我们无关,作为战俘,我们被带到了凤凰台。
凤凰那是汉族人的信仰,一种羽翼闪闪生辉的神鸟,象征着世间一些美好的东西。凤凰台,如此华丽的名字,光鲜亮丽,只可惜了这已经不是前朝的凤凰台罢了。
凤凰台立在大梁皇宫的北角,残垣破漆,深深的围墙,阻隔了里外,昔日琉璃白瓦,现在已经剥落不堪,荒草长在了墙头,显是许久没有打扫,一股刺鼻的恶臭从里面散发出来,时不时还有女人疯癫的尖叫传出。
而我们的归宿便是这座凤凰台,里面的姐姐说,这座凤凰台是前朝大晋建立的,大晋的最后一位皇帝,附庸风雅,喜好美色和奇珍,将得来的金银宝器,香车美女,尽数搬进了凤凰台,终日在里饮酒取乐,后来大晋灭国,这位皇帝自刎在了凤凰台。遂有了大梁的开国皇帝,为了警示后世,便把凤凰台变成了宫中最污垢的地方,浣衣,喂马,净恭。
凤凰台起初关押的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宫中女眷,她们终生在此劳作,后来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劳手不足,便成了关押犯人,女眷,俘虏的地方,终其一生,劳作之死。
在每个清晨,在司教娘的棍棒下打醒,都会发现有新的人死去,就像那位告诉凤凰台的姐姐说的那般,总有些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姐,受不了屈辱,选择的死亡,而她,也是其中一个吧。
那个下着雨的早晨,她死在了浣衣池中,估计是被水浸泡了一个晚上,显得人有些浮肿,瞪大的双目,五指张开,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想抓住,事实上她就是这么死了,没有人落泪,司教娘骂骂咧咧的招人将她抬了出去,继续盯着我们干活。
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就这般没有声际的走了。
有时候,抬头望望巴掌大的天空,努力的汲取那自由的空气,晚上做梦,变成了一只长着翅膀的小鸟,可以遨游蓝天,自由自在,纵然要拿一生换一天,也是愿意的吧。
我只记得,凤凰台的南角落的那棵梧桐树,青黄交替了四次,比我来的时候粗壮了些,是的,这是我来凤凰台的第四个年头了,跟我一批的北荻人,剩下不到十之二三,有反抗被乱棍打死的,有因为食物馊臭不忍食饿死的,有想不开自己选择死亡的,这里每天都会在上演死亡的闹剧,下一个说不定就是你身边的谁了。
活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刚到大梁时的光景,依稀还在眼前,活下去,希望可以再看看外面的时光,哪怕一天,死了也心甘情愿。
又是在一个淅沥下着小雨的早晨,司教娘用棍棒打醒了还在熟睡的我们,也好,可以趁着这免费的雨水,清洗一下身上的污垢,四年来,只有这下雨的时候,我们才能够清洗掉一身的脏渍,我贪婪的享受着这片刻的清欢。同时手中的脏衣还得不停的洗净,看着堆积如山的衣服,洗不完连馊臭的饭都没得吃了。
“咯吱”一声,凤凰台的木拱门被推开了,我懒得去看,已经习惯了,不时的都会有新的犯人被关进来,这个囚笼,从不会人满为患,反而进来的人多了,留下来的人少了。
“小林公公,哪儿阵风吹您屈驾过来!”司教娘谄媚的笑语声引起了我的好奇,转头看去,四五个小公公捏着鼻子,小心战战的挪动着脚,生怕踩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司教娘正欲迎上去,一个女犯昏倒在了她脚下,挡住了她的去处,司教娘恶狠狠的用脚踢在她的腹部,骂了声死东西,一脚踢开,陪笑道“小林公公,又接了什么好的差事,听说您现在可是喜公公的义子了,他日飞上了青天,别忘了照顾一下老奴。”
说罢,将手中的金手镯偷偷取了下来,塞进了那为首的小太监手中,那小太监掂了掂,笑道“赵妈妈这般客气做啥,都是自己家人,喜公公让咱家问候赵妈妈呢。”
司教娘听了这般,更是喜上眉梢,连忙道谢,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了,原来她也渴望离开这儿罢了吧。
那小公公勉强寒暄了一会儿,掏出怀中的圣旨,宣读道“奉天昭,喜公公沥辅我朝三代,现体年事已高,特准其还乡安度晚年,无奈其一生为皇室操劳,身无子嗣,孔其百年之后无人归其神位,特赐三名侍女侍养其天年,圣元四年。”
皇室的丑闻,千奇百态,这已经不足为奇了。
然后那几个小公公,开始四处打量,寻找合适的侍女,所谓赏赐侍女,其实就是赐婚,给公公赐婚,又不能闹出笑话,便有了赏赐侍女这一出,想是也煞费了苦心。
随着几个小公公挑选之时,司教娘拉着那领头的公公,走出了凤凰台,一路欢笑,倒是心情大好。再说这几名小公公,想必也是不喜这地方,随意用手点了点,便一路小跑,捂着鼻子跑出了凤凰台。
被点到的算上我正好有三人,周遭有旧人羡慕的眼光,也有新进来的人的不屑目光,旧人羡慕我们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新进来的人嘲讽我们去给公公做妾,天真的她们,应该还是没有被凤凰台折磨够,她们还没有认清这是什么地方,留下来的结局又会是如何,四年来的时间,太多人死在了这儿,我深刻体会到了,如果可以出去,哪怕一天,我都愿意用着一生做交易。
不一会儿,司教娘和那为首的公公带着一众小太监进来了,司教娘扯了扯嗓子,道,“刚刚被公公点到的三人出来,给小林公公见见。”
心中的波浪,开始化作涟漪,有一丝的忐忑不安,希望可以顺利的活着走出凤凰台,我想好好呼吸一下外界的空气,晒一晒外界的阳光,我的心快发霉了,再不出去,或许真的要死在这儿也不定。
我们三人从众人中走出,排做一排,我站在最边上,身边站着两个模样比我稍小些的女孩,低着头,手足无措,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那为首的公公来回的打量了我们一番,点了点头,拍手道了声好,便起身欲走,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显然我能够活着离开凤凰台了,不管前途如何,至少我可以走出去,看看外面的繁锦世界了。
“公公,司教娘,请稍等一下。”声音微微颤颤,是从我身后传来。
那为首的公公,还有正欲送出门的司教娘停下了脚步,转身向后方望去,我也好奇,回身看到,说话的正是她,静默,一个在我之前就来了凤凰台的女子。
司教娘显然被这一声叫唤惹怒了,提起手中的棍棒,骂骂咧咧的跑到静默的身边,怒气冲冲的道“静默,你越发的放肆了。”
那静默立马跪了下去,哭着道“赵妈妈,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你禀报,这才冲撞了您和公公大人的。”
司教娘正欲用棍棒打静默,那为首的公公,轻声细语的道“既然是重要的事情,听听未尝不可,咱家倒是好奇的很,是何重要的事情。”
这般说,司教娘立马献笑,放下举在半空的棍棒,道“既然小林公公发话了,老奴哪有不从的道理,便听听!”说罢,转过头,冲着静默道“最好说出了所以然来,不然少不了一顿棍棒,晚饭也没得吃了。”
众人望着静默,只见她这才拭去脸上的泪水,微微兢兢的抬起手,指着同我并排中间的女孩子,道“她,她身子不净,有病。”
此话一讲,众人惊愕,看向中间的女孩子,短短数字,已将她至于刀尖锅口上,那女孩子哇的哭了出来,连忙摇手反驳,否认。
司教娘盯着静默,问道“此事可当真,不可儿戏。”
静默点了点头,咬着牙道“千真万确,是我无意间听到她自言自语,我想这般不净的女子做恩赐,有些不妥,才无意间顶撞了赵妈妈和公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