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唐非唐:中晚唐的风流与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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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场醉生梦死的裂变1

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这样,便有了“醉生梦死”。 唐穆宗李恒不是王家卫电影里的西毒,但同样经历了一场醉生梦死的裂变。

在李恒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的父亲唐宪宗李纯已经有了两个皇子,一个是长子李宁和次子李恽。作为老三的李恒按理说在皇位的继承上并没有多少优势可言。但李恒有别人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他有一个能量足,势力强大的母亲。他的这位强大的母亲是宪宗的贵妃郭氏,这个郭氏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她是当年对唐室有再造之功的郭子仪的孙女,是驸马都尉郭暧和升平公主(唐代宗之女)的女儿,也就是戏剧《醉打金枝》中的男女主人公。这样算下来,李纯是唐代宗的曾孙,而郭氏是唐代宗的外孙女,论辈分郭氏比李纯长一辈。

宪宗一直没立皇后,《旧唐书·后妃传》有这样一段文字:“帝后庭多私爱,以后门族华盛,虑正位之后,不容嬖幸,以是册拜后时。”这话就是说,宪宗之所以不立皇后,就是怕皇后吃醋,干涉自己宠爱别的女人。同时也可以放放烟雾弹,这样就没人能看出宪宗最宠爱的人是谁,让后宫之中谁都不敢妄自尊大,伸手揽权。既然皇后空缺,那么郭氏作为唯一的贵妃,算是正妻。这样一来,李恒凭借着母亲尊贵的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与郭氏相比,皇长子和皇次子的母亲则要寒酸得多。皇长子李宁的母亲是宫人纪氏,次子李恽的母亲史料里根本就没有留下姓名,在这一情况下,究竟是选择哪一位皇子,宪宗一直没有拿定主意。这事一直拖到他登基四年以后,到元和四年(809)三月,宪宗心中渐渐地向长子倾斜了。这时候的李宁已经17岁,平素喜欢读书,举止颇符合礼法,深受宪宗的喜爱。于是在大臣李绛建议早立储君以杜绝奸人窥伺觊觎之心时,他宣布了立长子为嗣君的决定。这次册立很费了一些波折,本来应该在春天举行的册立仪式,由于连续遭遇大雨,使时间一改再改,一直拖到了孟冬十月。这期间有多少来自穆宗母亲郭氏的阻力,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

事情本来已经板上钉钉,可意外还是发生了,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命吧。

元和六年(811)十二月,刚刚做了两年太子的李宁竟然在19岁的时候两脚一蹬离开了这个花花世界。宪宗悲痛欲绝,为太子废朝13日,并特别制订了一套丧礼,加谥为“惠昭”。太子李宁的死,使宪宗不得不为选立继承人再次陷入困局。这时候宫内以太监集团为首的大臣们也划分了两派,一派是以实力派人物吐突承璀为首的太监,他们进言立澧王李恽为太子;而另一大太监王守澄却要拥立遂王李恒为太子。

我们先来看看这两大太监集团的领军人物。

唐宪宗李纯在做太子时,吐突承璀即在东宫充当小宦官。由于他性情聪敏,很快被提拔为掖廷局博士,那时他已有些分析明辩事理的才干。永贞元年(805年),宪宗即位后,对他倍加宠信,先后被提升为左监门将军,左神策护军中尉,左衔功德使,并封为蓟国公,成为当时宦官中颇有权势的人物。当时成德节度使王士真死,其子王承宗求继位不果,遂武装叛乱。吐灾承璀为讨好皇帝,请缨前往,左、右神策军及河中等几路兵均归他指挥。但是吐突承璀实在没有那份做统帅的能力,使得战局陷入被动。战局陷入被动后,他暗中议和,以为王承宗谋得节度使为条件,让他上表请罪,朝廷撤兵。出动二十万大军,历时一年的平叛也就这样结束了。这种近乎“不了了之”的战果大大损害了中央威信,助长了藩镇骄兵悍将的气焰。照理说“出师不胜即为败”,吐突承璀应该被贬黜甚至斩首,朝中大臣也一再抨击他,但是皇帝把他略加惩处后,又信用如故。

元和六年(811年),吐突承璀因宦官刘希光受贿被牵连,宪宗不好再包庇他,打算废掉他:“此家奴耳,向以其驱使之久,故假以恩私;若有违犯,朕去之轻如一毛耳!”将他贬为淮南监军。可是在元和九年(814年)的时候,李绛免了宰相的职位,宪宗又将吐突承璀召回了京城。

宪宗晚年,喜欢炼丹、吃药,以求长生不老,拍着翅膀当天使。王守澄为取悦宪宗,找来一个自称已活150岁的大通和尚进献“不死之药”。唐宪宗服丹后,性情变得十分暴躁,动辄打骂下人。实际这是因为他所服的药中含有汞,使他出现了汞中毒现象。

因澧王母亲出身低贱,最后宪宗采纳了王守澄的建议,为此王、吐突二人结下怨恨。王守澄深知身为神策军中尉,手握重兵的吐突承璀不肯就此罢休,于是他联合同样拥有兵权的太监马进谭、梁守谦、刘承偕、韦元素等人与之抗衡。

此时,宫廷内外几乎都建议选立郭氏所生的皇三子李恒(当时名字叫李宥),最受皇帝恩宠的宦官吐突承璀则建议应当按照次序立次子李恽。

宪宗也有意立次子,但是李恽因为母氏地位卑贱难以在朝廷上得到支持,而郭氏一系在朝野上下的势力实在是太强大了。立三子宥(李恒)的呼声占据了上风,宪宗也毫无办法,只好请翰林学士崔群代次子恽起草了表示谦让的奏表,于元和七年(812)七月下诏立李宥为太子,改名为李恒。十月,举行了册立大典。鎏金仕女狩猎纹八角银杯。

暮光之城

进入元和十五年,大把大把磕丹药的唐宪宗已经处于半癫狂状态,酷烈的丹药随时有可能在体内引爆,大唐皇帝成了名副其实的人体炸弹。珍爱生命,远离炸弹。

以吐突承璀为首的一派并不甘心失败,他们处心积虑准备卷土重来。

以王守澄为首的一派当然不能看着煮熟的鸭子再飞了,新太子李恒一天不登上皇位,他们就要一直紧张下去。不到最后一刻,一切皆有可能。他们的不安还来自于唐宪宗的眼神,他的目光对新太子充满了警觉和不屑,而对澧王李恽却欣赏有加。

元和十五年(820年)正月二十八清晨,空旷的长安城透着浸入骨髓的冷寂,第一缕霞光还没有破空而出。承天门内像往常一样被宫人们清扫得一尘不染,轻盈的鸟儿不时从宫院一掠而过,迎接帝国新一天的开始。

这时候紧贴承天门内侧的东西朝房内已经挤得满满当当,早朝的大臣们挤在一处或议论或倾听他们颇为感兴趣的话题,但今天所有的话题就集中在宪宗的身上。

大臣们正争执不休,一阵杂乱的脚步由远而近,众人忙探长脖子从雕花格窗中向外看。一队队带甲卫士手执刀剑沿承天门进来,明晃晃的头盔在晨曦中闪着红晕,通通的步履声透出重重杀气。这些人似乎早已被吩咐过,有的列队站在延英殿两侧,有的则直奔广远门和长乐门而去,更有些甚至站在了朝房门外。

随之而来的是延英殿轰隆隆大门开启,值日太监静鞭三响,扯嗓子叫道:“时辰已到,众臣于延英殿候驾!”众大臣依次来到大殿外的天井下,撩袍跪倒,单等宪宗皇帝升座入殿,山舞朝拜。天井两侧一直到殿门外铁甲兵林立,密不透风,这就使得气氛不同于往常,庄严肃穆中又平添了几分恐惧。

“到底搞什么名堂?”每个人心里都在嘀咕,但脸上却竭力显出平静来。

万籁无声,寂静得令人有些胸闷气短。僵持片刻,听见殿内一阵轻微的脚步响动。王守澄出现在大殿门口,环视众人一遍,见皇甫和程异正跪在班首,阴阴一点一点头,刷地拉开怀中斜抱的圣旨,放开嗓门高喝道:“圣上有旨,诸臣跪听!”眼睛却不看圣旨,先将想好的词背书一样地说出来:“皇上前日误服妖道供奉仙丹,身子骤然不适。传唤太医十余人号病诊治,延医服药却无济于事,毒发暴崩,已于今晨宾天了!”

声音远在大殿上方,听起来并不洪亮,但在跪拜静听的众大臣耳中,却如霹雳当头炸响,顾不得正在跪接圣旨,大眼瞪小眼,嘁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什么,皇上宾天了?!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怎么说宾天就宾天了?!昨夜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