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人兄:您好!
来信已悉,很受鼓舞!并给延明阅过。对参加三十年征文评选一事,他没啥异议,认为可行。其云出差泸州去了,我想他也不会不支持此事的。到时,我亦可滥竽充数,随他们工作几天。
您提到过去和当前文艺界的赶风潮、粉饰生活等风气的问题,我早有同感。上次在成都,我曾发过议论,呼吁评论界同志写点文章,强调文艺的思想性、艺术性,批评“新闻性”。有的作品太不重视思想性和艺术性,而是拼命追求“新闻性”,形式主义地“服务”于四化。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恐怕仍是“四人帮”的流毒的关系,把文学的社会作用理解得太狭隘了,这一类作品,当然很难使人接受。浅薄的“政策图解”且不说它,就是那些名噪一时的所谓“尖锐问题小说”,不也是同样可归为“新闻性小说”一类么!全是一些新闻报纸的时髦标签或拙劣的哲学讲义,装腔作势,借以吓人,或耸人听闻,读着那些东西,明眼人一下子就可以看出来:原来是作者缺乏生活,底子空虚,没有形象,只好在那里用空洞的说教、新闻的语言来掩盖其生活与艺术形象不足之丑。这一点,是多数文艺界同志的看法。鲁迅说文章要“去粉饰,勿卖弄”我想,这是叫人们注意“真实”二字。真实、老实、诚实、踏实,都很重要。中国现代作家,我最崇拜的是孙犁。他的作品也有歌颂。然而他的歌颂却半点儿也没有粉饰之嫌。他最善于从普通的人的灵魂深处去把那美的东西掏出来让读者产生热烈的同情和爱慕。他的歌颂,不装腔作态,不大喊大叫,永远使人感到真实,真实就是美,美就是真实。现在北方有些青年作家在学孙犁的风格。然而,谈何容易!绝非短暂的功夫。孙犁扎根于人民群众之中,最理解、最爱那些普通人民,如果没有这点,是不成的,没有亦诚的爱,赤子之心,那是断然写不出那些作品来的。如果像当今有的青年作家那样,一开始就以教育者自导,自以为口袋里装着什么“救民于水火”的灵丹妙药,每天尖着鼻子去找问题,最多也不过能写出一点问题小说,像什么“特大新闻”一样,看过后就过去了。至于那些大喊大叫的作品,内容是空的,概念的,就更麻烦了。实际的生活,显然不是天天都在掀起又一个高潮,天天都是莺歌燕舞,只有那些逢迎拍马屁之流才会那样认为,而那样的“歌颂”,于党,于社会主义都是不利的,因为它容易产生欺骗性。据说伟大领袖在年老的那几年,身体行动都不便,人家就给他看样板戏,他就从那些虚假的文艺作品里去了解人民的生活。你看,那有多误事呀!
啰唆远了,以后再谈吧。
关于“许”稿的一二章,您有些过奖了,实在不敢当,问题还不少,打算全书写完后,回过头来再改,月底把第三章寄你。希您多为这个稿子听听意见,到时,我当亲赴内江听取你们的指教。
您现在还暂时绊在编辑工作上,很辛苦,抽不出来写东西,这是很遗憾的。不过,我相信您不久即可如愿的。现在如果手上有什么作品或打算,可否一谈?我是希望您尽快出作品的!
再见!
握手!
克芹1979年6月22日
(篇名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