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一夜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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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苏箫一,我是故意忘记你

冰霜和阳光,多美妙的白天!

妩媚的朋友,你却在安眠。

是时候了,美人儿,醒来吧!

快睁开被安乐闭上的睡眼。

请出来吧,作为北方的晨星,

来会见北国的朝霞女神!

昨夜,你记得,风雪在飞旋,

险恶的天空笼罩一层幽暗。

遮在乌云后发黄的月亮

像是夜空里苍白的斑点。

而你闷坐着,百无聊赖——

可是现在……啊,请看看窗外:

在蔚蓝的天空下,像绒毯

灿烂耀目地在原野上铺展。

茫茫一片白雪闪着阳光,

只有透明的树林在发暗。

还有枞树枝子透过白霜

泛出绿色:冻结的小河晶亮。

整个居室被琥珀的光辉

照得通明。刚生的炉火内

发出愉快的劈啪的声响。

这时,躺在床上遐想可真够美。

然而,你是否该叫人及早

把棕色的马套上雪橇!

亲爱的朋友,一路轻捷

让我们滑过清晨的雪。

任着烈性的马儿奔跑,

让我们访问那空旷的田野。

那不久以前葳蕤的树林,

那河岸,对我是多么可亲。

——普希金《冬天的早晨》

当这个男人的指尖穿透凌晨的黑暗不断地抚摸着我的身体的时候,我能够感受得出他的忧伤与懊悔。这男人现今不过三十岁整。现在,他正坐在南湘大学的办公室里。这间精致优美而又硕大无朋的办公室坐落在南湘市西北的青石山的怀抱中。男人的目光正穿过厚厚的乌云层往下俯冲,他的神情似乎欲降落在与青石山遥遥相望的城东南的青木山。一月冷冽的风舞动着青石山上的山气,弄得大地一片雾蒙蒙的。现在是二零一七年一月一日凌晨,天就快要亮了,南湘市的每个角落充满着蓝色的忧伤。南翔大学内穿着雨衣的清道夫正精神抖擞地用竹枝扫帚有规律地清扫着校园公路;整齐划一、被一条分割线一分为二的南湘大学上竖着在风中震荡的鲜红的国旗,隐约间可以在雾中看见的南湘市的大型广告牌,这一切的一切看来都像是印象派画里阴郁的背景。

唉!居然又回到了南湘市。

他的唇紧紧贴着我纤细的身体,他的孤独将我的灵魂一吸而尽。记忆真的就这样在时光的洗刷中慢慢褪尽,所有五彩斑斓的美好在所谓的成熟的审视之下就这样随波逐流、苍白无力了么?似乎梁遇春说过,人生中许多片刻的温存只不过像是在列车上观看窗外的风景,一晃而过罢了。什么是所谓的珍惜呢?当他正处于那温暖的时分,他是一点儿也不会去留意那些让人舒心、给人温存的风景的。或许当时这个男人他并不觉得这些温存也好,馨香也罢,会让人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但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也绝没料到在十四年以后,还可以将青石山上的那一草一木记得这么清楚;他也绝不会想到青石山下的那一所高校将成为他一生魂牵梦绕的故家。再说,他那时又在谈恋爱,那场恋爱谈得也着实辛苦。他根本就没有气力,更没有一颗真心再去留意周遭的风景。

青春的幼稚总会打败所有纯洁无暇的真心,那时候的他们根本不在意什么风景,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付出,不知道什么叫做包容。他们只关心他们自己,他只关心他萍水相逢、飘忽浮沉于他身边的美人们,关心他和她们之间的关系,然后再回头来关心自己。我觉得他们是挺奇特的一代人,真的。他们飘忽不定,你不知珍惜;但是当一切温存整个儿地被现实打破的时候,他们却又嚎啕大哭,他们却又跪地求饶,他们却又束手无策;他们真的像是春日花丛中迷离的蝴蝶一样,恍恍惚惚,飘飘忽忽,飞到能吸引自己的地方去,又飞回符合自己利益的这一边来,这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一个浮华的时代;这就是一群这样的人,他们那时只不过十几岁,被称为所谓的九零后,人称他们是“垮掉的一代”,我觉得倒不如称他们这一代为“垮掉的一代的儿孙们”。总有人批评九零后如何思想堕落,如何离经叛道、如何的扶不起来,但令人困惑的问题是,自顾自跳广场舞扰民的不是他们、不让座就拳脚相加的也不是他们、碰瓷耍赖的不是他们、炒高房价的不是他们、开黑心食品作坊的不是他们、建小工厂乱排污的更不是他们呀。

是谁自己道德缺失,反过来教育下一代人这是现实呢?是谁自己跌倒了,还要反讹把自己扶起来的年轻人?这到底是谁扶不起来?

他们这一代比任何一代人都更疯狂地迷离在时代的风尘中。他们在两个世纪的边界上走过,在制度与自渎的吻痕上走过,在淳朴与恶意的接触中走过,在狂妄与自卑的沉重中走过,在铜臭与色欲的交融中走过,在艺术与死亡的媾和里走过,在友谊与背叛的冲突中走过,在热血与暴力的交织中走过。

小学时我们一边看《古惑仔》,一边唱“读书苦,读书累,读书还要交学费;不如参加黑社会,有钱有权有地位,还有美女陪你睡!”的歪歌;一边学高年级的小混混抢低年级同学的零花钱,一边被高年级的小混混当做低年级的同学抢走零花钱。

中学时我们翻看政治书和生物书上的生理知识嘿嘿坏笑;在老师上课时偷偷看只有大人才能看的漫画;以为所谓的“研究性学习”课程就是研究那一方面知识的课程。我们一边学印象派和野兽派,一边看《灌篮高手》和《名侦探柯南》;一边一回家就忙着看《迪迦奥特曼》,一边在课余休息时来一嗓子“新的风暴已经出现”;一边将口香糖黏在喜欢的女孩子的头发上,一边忍受她“九阴白骨爪”的报复,报复完之后,这女孩还要莞尔一笑:“看我指甲里你的肉丝儿!”……

高中时也不过疯狂贪看新概念作文,学文艺青年疯狂向SH投寄稿件,迷恋韩寒郭敬明,男孩子则沉溺于《三重门》无法自拔,然后再将小说中的所有老师与现实对号入座;女孩子则醉心于《悲伤逆流成河》,大骂这个女孩儿是贱人,那个男孩儿不懂得珍惜,然后呜呜呜痛苦心疼易遥……

昨天他为这些青春年少的孩子们讲现代文学史,讲徐志摩和林徽因、陆小曼,讲徐志摩的爱情诗。一个男生在将要下课时一脸坏笑的地举起手站起身来问他:

“老师,你十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恰同学少年时你帅么?

有喜欢的人吗?

你还记得她的名字么?

现在和她还有联系么?

她还在南湘市么?

你和她交往了多久?

分手了么?为什么?

是因为当时年少太轻狂么?

现在还会想念么?”

“我不知道。”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只要这一句话,我就可以知道,他还想着她,他后悔了,他痛恨以前的自己。

别问我是谁,更别问我怎么知道这些事儿。我只是他烟盒中的最后一支香烟,我的生命不过就那么两三分钟,但是当他点燃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他的冥思。

他雷口忘不了她苏箫一。

苏箫一,他只是在故意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