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乌夜啼》
第四章好丽友你是我的好基友
最后一次见郦有是什么时候来着?
雷口现在坐在沙发上,嘴里含着已经抽了三分之一的烟,努力从枯竭的记忆中抓寻“秋毫”。
我们是怎么了呢?雷口现在还记得高中生物书上的人体构造图,记得生物老师所谓的“计划生育”政策为什么一直不能再中国贯彻落实:因为改革开放以前电视机在农村尚未全面普及,所以农村的青年夫妇一到夜晚就没事儿做。雷口还记得郦有这猥琐小子嘲讽女生物老师是“穿着内裤”——尽丫的装B。
雷口也还记得高中政治书上的一幅漫画,上面一个小人儿做经理,拖欠合伙人的工资,最后拖欠工资的后果就是一句话:“资不抵债,将被拍卖”。雷口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和苏箫一在政治老师来上课的那一个仅有十分钟的课间使劲儿背着“八荣八耻”,——因为政治老师上课会点名儿回答问题,回答不出来的惩罚是“站在教室的角落里”。雷口还记得郦有这小子坐在他后面的时候,满以为政治老师点名也不会点自己,反正前面是大学霸雷口,结果政治老师直接跳过雷口点郦有的名儿,于是乎郦有就这么恨了政治老师一学期。
雷口现在还记着高中时期教的《滕王阁序》前两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郦有总是背成“豫章故郡,洪都拉斯”。
但是现在郦有长成什么样了呢?郦有在哪儿生活着呢?又骗哪儿的小女孩了么?自己居然连郦有的相貌都记不住了,真是悲哀,自己怎么就活得这么窝囊呢。雷口自己这么愤愤地想。
最后一次和郦有他们聚会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罢!七月的一个凉爽的晚上,雷口他们正看完电影回来,在南湘市的一家装潢别致的咖啡店里慢慢品尝着饮品。雷口还记得郦有点的是一杯果汁儿,方泰点的是绿茶,只有自己才点了一杯最贵的美式咖啡。看了那么多的美国小说儿,怎么能不品尝一番美式咖啡的滋味呢?雷口当时这么想。可不料美式咖啡一端上来,感情一大杯全是滚烫的,雷口可真是蚊子叮盔甲人儿,——无从下嘴啊。好不容易等咖啡稍凉了,雷口学着美国电影里的人,往咖啡里加了两勺糖,喝了第一口,雷口就已经欲罢不能,仿佛命归黄泉了。吞下去吧,太苦;吐出来吧,不雅。雷口心里正纠结着,心想这货儿怎么和农药一样难喝,还是闭闭眼吞下去了。可还有一大杯啊,雷口只好当着好友们的面儿,一口气一饮而尽。我也没病儿啊,怎么就赶上在这大热天喝中药,雷口心中狂吐苦水,可口中还是得咽苦水。喝完后,雷口还很潇洒地来了一句:
“这杯咖啡告诉我们,走美式资本主义的道路,是要吃苦头滴!”
记得郦有在军训期间的一个晚自习中做自我介绍时,大张旗鼓地宣告:我爸爸妈妈给我起名儿郦有,是因为他们希望我长大以后什么都有。他说完这话儿,我环顾四壁,除了苏箫一和周青之外,可以说是全班哄笑。恰好那时电视上的蛋糕广告正打得火热,于是自此我们寝室的人都开始叫他“好丽友”。
好丽友的父亲是某小学的语文教师,他的母亲是南湘市第二中学的音乐老师。按照现今的社会认知而言,高中教师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地位明显要高过小学教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于是乎郦母在郦有家中的绝对优势地位已经决定,郦有父亲可容不得半点儿私房钱。据可靠消息即郦有同学报道,有一回他爸爸藏了私房钱在家中松动的地板下,被郦母拖地板时发现了,郦父当场跪地求饶,郦母宽容为大,当场赦免了郦父的滔天大罪,但今后不许郦父再犯。郦父忙扣头谢郦母的不杀之恩。
话说郦有他妈妈还给一个老师代过课儿,教过雷口他们呢。上音乐课时,郦母在不大清晰的幻灯片上为我们放了一段中央电视台某著名歌唱家歌唱的视频片段。雷口当时自以为现在的音乐家水平差,把柴可夫斯基教成车尔尼雪夫斯基都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气势雄壮、面容威武地对坐在旁边的好丽友来了一句,唱的可真是叫难听。不料郦有偏过头来对雷口的耳朵轻声细语了一番:这是我妈,现在正在教我们的音乐老师。雷口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发现郦母正站在他身后,一脸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笑容,但雷口总感觉这笑容里暗藏锐气。
什么样的人在这种尴尬的环境中都会紧张,这是常理,郦有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一脸坏笑地看雷口的笑话。雷口自以为老谋深算、见多识广、知识渊博,没理由紧张。正想学淝水之战中的大都督谢安一样气定神闲,不料功夫不到家,汗珠就探头探脑要冒出来,人家是汗如雨下,雷口这是快要融化。雷口一想到自己在紧张,便霸王硬上弓,想在老师面前装出一幅烹剐听凭的豪壮,另一方面雷口又暗地里让自己放轻松,放轻松。结果还没说话,雷口就先向老师报之以响屁。
为了报复好丽友这货的“欺君之罪”,雷口暗地里怂恿郦有参加学校社团招新大会上的的广播站选拔。雷口很清楚就凭郦有的塑料普通话,恐怕过普通话四甲还有努力五百年,但是雷口就是想让好丽友在招新大会上丢脸,谁叫这货明明看见他妈来了站在我身后却不告诉我呢?雷口那时愤愤不平的想。于是雷口便极力渲染报学校的广播站多么多么好,待遇又极高,又容易通过,各种荣誉当然扑面而来,弄大型活动时能上台主持。而真正打动好丽友挪动他那限量版吨位的身躯的一句话是,广播站漂亮的妹子挺多的。
选拔的结果正和雷口这坏小子的意思。好丽友站在学校大礼堂的台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女士们和乡亲们,吓的半天不敢说话儿。有人说,一个紧张的人说话时的体现不是忘记内容,而是忘记过渡。好丽友紧张起来是舌头打结,捋不清字音,完全枉费了语文老师小学六年辛勤教育的苦心。下面的评委一听说好丽友要报名广播站,心里正乐呵着想正好广播站阴盛阳衰,来个胖小伙也挺好。于是评委要求好丽友同学以“标准流利”的“普通话”为大家讲一个笑话。我们的好丽友同学站在礼堂的舞台上一时大脑短路,全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突然灵感迸发想起雷口给他讲的一个笑话,于是极力用他那塑料普通话侃侃而谈:“话说,一个人的‘助’骨被人打断了……”
好丽友同学创造了史上的奇迹:他的笑话第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让在场听了他笑话每一个观众捧腹喷饭。雷口一听好丽友讲的是自己刚和他说过的笑话,而且第一句里就有字儿念错了,更是笑的气不打一处来。可我们的雷同学顺势转念一想,今天晚上宿舍大战必然要爆发,尽管雷口同学会尽力坚守他的阵地——咯吱窝,可恐怕还是要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