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何去何从?经地下党的工作,在卢汉心中早有打算。旱在1949年4月,解放军横渡长江、解放南京、人心沸腾时,卢汉就曾对龙泽汇说:“如今革命洪流,势不可挡,全国解放,也成定局,我们不能再做蒋介石的殉葬晶,不能做民族罪人,要采取措施,逐步摆脱蒋介石的控制,准备起义,迎接解放,前途是光明的。”9月,北平起义将领周体仁悄然到昆,转达了朱总司令和叶剑英总参谋长的意思,并介绍北平起义经过,和卢汉商谈起义之事。11月,卢汉派周体仁去广州谒见叶剑英,请予指示。另外,他还通过各种途径,与中共方面庄田,朱家璧领导的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区纵队建立联系。
这一切表明,卢汉本人早有起义动机,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云南只有起义,才是出路,才不至于成为蒋家王朝的殉葬品,这是当时云南人民的共识。
1949年11月,广西、贵州和四川重庆相继解放,蒋介石残余势力向云南方向溃逃,人民解放大军对云南巳形成三面包围的态势。在云南境内,滇桂黔边纵队巳发展到三万多人,解放了大批县城,从城市到乡村,从平坝到山区,人民群众要求解放的呼声,日趋高涨,不可遏阻。面对如此形势,任何人若不顺应历史潮流,作出合乎民意的明智选择,都将难逃灭顶之灾。卢汉将军及其周围人员认识到这种形势,决心作出历史的选择,走和平起义的道路,同时也认识到条件要靠自己创造,时机要由自己去寻找,若再犹豫迟延,错过机会,必将抱恨终生。
为准备起义,迎接解放,卢汉潜心思索,多方部署,特别在武力准备方面,他费尽心血,苦心周旋多年,才将原有四个保安团逐步扩大为十七个团三个旅,最后变为两个军,由自己总揽了全省党政军财文大权,为起义奠定基础。但蒋介石也不是寻常之辈,素以阴险狡诈闻名于世,不会轻易让卢汉的计谋得手。所以,到1949年秋冬之际,卢蒋之间一场起义与反起义的斗争,若明若暗,时紧时松,越演越烈。最后是卢汉在中国共产党帮助下高举义旗,挫败蒋帮,春雷一声震天响,宣布云南和平解放。
蒋介石设计陷卢汉
蒋介石对卢汉历来不太放心,一方面他需要利用卢汉,替他卖命,稳住云南;另一方面他又随时提防卢汉,对卢行监视、羁縻。到解放军挺进华南、蒋家王朝已崩溃的时候,他更疑心卢汉了。为了堵死卢汉投向人民的一条路,陷卢汉于不仁不义,好牵着卢汉的鼻子乖乖地跟着他走,他巧施伎俩,布下陷阱,诱使卢汉误投上当。
9月,蒋介石由台湾飞到重庆,连日急电,邀请卢汉赴渝,商谈军机大事。卢汉顾虑重重,陡生疑窦,生怕去了被扣押,称病推宕,执意拖延。蒋介石则抓住不放,越催越急,不仅电催,而且派亲信到昆明坐镇督促,真让卢汉及其谋士、助手们心焦。无奈,卢汉委派省府秘书长朱景喧和省府委员杨文清,代表他前去向蒋汇报云南情况及陈述他不能去的理由。哪知蒋介石是非要卢去不可,说事关国家安危,务必要卢前去商讨,并诡称他对卢汉是如何如何的器重,大肆称赞卢汉。这更使卢汉增加几分疑虑。几天来,他废寝忘食,心力交瘁,冥思苦索,仍无妙方。卢汉寻思,蒋介石是个反脸无情的人,向来不择手段,若遵命前往,危险性大,拒绝不去吧,势必立刻与蒋破裂,而一旦如此,自己起义的准备尚不充分,以弱敌强,亦难免一败。真叫卢汉焦虑不安。他请宋谋士和助手安恩溥、杨文清、马瑛、龙泽汇等人,彻夜商量对策,商量来商量去,总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而此时,蒋介石却按自己的部署行事,他下令嫡系部队向昆明方向移动,造成重兵压境之势,迫使卢汉就范。26军由开远向昆明移动,第8军由四川泸州开往云南,前锋巳到达贵州、云南交界的威宁;89军由贵阳向云南进军,先头部队已达贵州盘县,再前移一步就进入云南了。卢汉及其助手们急如星火,无计可施。恰在此时,国民党政府的西南军政长官、深得卢汉信任的张群多次打来长途电话,敦促卢汉赴渝,个人安全由他担保,准无问题,要卢汉打消顾虑,放心前去。情词十分恳切。这才使卢汉如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几乎升到嗓门的心稍稍放下一点。
9月5日,为形势所迫,卢汉飞往重庆。说他此行是“舍身救乡,为了三迤父老兄弟,虽粉身碎骨,万死不辞”。话虽如此,但为了防备万一,他行前还是做了周密安排。他交待助手们,说此行吉凶难卜,万一他被扣押,大家就打电报要求放人,要求无效,就举起红旗,通电起义。他把政务工作交给安恩溥负责,军事工作由龙泽汇担当,并告诫大家,凡重大事情要齐心合力商量处理。临行前约定,联络暗号,就是他每日回电一次,电尾落款署名卢汉,说明安全无事;若署名永衡(卢汉的字号),就是被扣押了。
卢汉走后,地方部队官兵取消休假,不得外出;高级军政人员集中到五华山省府大楼办公;昆明市每晚实行宵禁。可见,形势确实是够紧张的,卢汉及其助手们的确作了最坏打算,以防不测。然而,一切出乎意外,每日重庆来电均署名卢汉,只过了两天,到7日,卢汉竟安全回到昆明。
卢汉这次重庆之行往返不过三日,何以如此迅速和顺利?一切出乎人们的意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完全是决定于当时的形势。蒋家王朝在大陆的失败已无可挽回,虽尚存胡宗南、白崇禧等数十万残兵败将,在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势如破竹的进军面前,这点点蒋军残部已是秋后蚂蚱,蹦不了几天了。在蒋介石看来,卢汉在云南已经坐大,要把他搞掉,目前不仅无合适人选替代,而且一定会导致自己分崩离析的王朝更加不可收拾,不如设下陷阱,把卢汉推下去,断了他投向共产党的路;而卢汉呢?已思索多日,作了最坏打算,思想上已作好被扣押的准备,真所谓有备无患。故此,走时带去许多行李,银两,装作不打算再回来的样子,这—切蒋氏耳目自然预先密报总裁蒋光头了。
所以,当卢汉—见蒋介石就提出辞职请求时,蒋不但不许,而且装出倍加关心,信任,爱护部属的样子,以隆重礼仪接待卢汉,要卢打消辞意,说云南非卢莫属,他蒋中正还要仰仗卢汉来治理云南,并委卢汉兼任云南绥靖主任,把所有云南的党政军特全权交卢汉处理。这时卢汉真有点受宠若惊,摸不着这位引退了八九个月的蒋总统葫芦里装的倒底是什么药,只好接受蒋的意见,收回辞呈,向蒋表示忠心,同时也数落了一番云南的困难。蒋对卢的要求,如扩编地方武装、拨给装备,军费等等,均一一满足。这一下卢汉还真有点暗自高兴、喜出望外的样子,多日来的烦恼忧虑一扫而光。
蒋介石眼见卢汉上钩,自然也很开心,同时需趁热打铁,以免夜长梦多,错过良机。这样,蒋介石就在卢汉消除对自己的怀疑和想得正开心的时候,突然向卢布置在云南进行紧急整肃的任务,并把一份事先拟好的准备捕杀的进步人士名单交给卢汉执行。这对卢汉头脑里的盘算无疑是当头一棒,刚刚有点快乐舒心的卢汉,立刻又陷入无限忧虑之中。因此,7日卢汉回到昆明,他走出机舱,上了汽车,步履维艰,心情沉重,哭丧着个脸,闷闷不乐地回到住所。
稍事休息,卢汉找来龙泽汇,告诉他蒋介石下令在昆明整肃,很快要实行大逮捕。卢说,抓着民主人士还好办些,要是抓着共产党员就难办了。他叫龙泽汇设法通知有可能是共产党员的杨青田、唐用九、马曜和其他—些著名的民主人土,让他们立刻转移躲避。龙泽汇将省参议员、南屏剧院经理刘淑清请到卢公馆,请她尽快通知到人,马上转移。因她交际较广,而在敌人看来她的政治面貌大概属于灰色人物,特务们对她不太注意,因此托她通知较为方便。
9月9日,整肃开始,大规模地进行搜捕。下午4点多钟,特务头子徐远举、沈醉等率领大小特务数十人前去逮捕著名的民主人士杨杰将军。特务们扑了个空,杨杰事先得到通知,巳在上午飞往香港去了(后特务追到香港将其暗杀)。“九九整肃”,反动派—共捕了400多人,其中准备判处枪决的就多达两百余人。大特务头子毛人凤(国防部保密局局长)拿着这200多人的名单要求卢汉批准执行。卢汉以杀人太多,证据不足,难以服众为由,拒绝杀人。卢汉说,如果这样草率处置,我这个省主席就当不下去了,那还怎么为总统分忧呢?如此重大问题,应该慎重一些才好。毛人凤无言以对,只得快快而回。
蒋介石的阴谋是借刀杀人,嫁祸卢汉,使卢汉不能见谅于共产党和人民,从而堵死卢汉所选择的和平起义之路,其用心非常险恶。而卢汉呢,想方设法敷衍蒋介石,决不上当,所以,他采取尽量拖延的办法,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开罪于人民。他派军法处长杨振兴会同沈醉对被捕人员进行逐个会审,故意拖延,并且指示杨振兴能释放的就尽量释放,只留下特务们认为“罪大”的那部份,同时不准虐待。直拖到11月,适逢“代总统”李宗仁路过昆明,卢汉利用蒋李矛盾,抓住时机,向李宗仁诉说“九九整肃”在押人员,有的是社会贤达,有的是普通职工和学生,都是无辜,请李代总统宽释,以安人心。李宗仁眼见蒋家王朝巳亡,再挣扎也无用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结卢汉多留点颜面,慨然批准卢汉所请。卢汉立刻下令所有整肃被捕人员,即日一律释放。杨振兴没有体会卢汉心急火燎的心情,还一个个慢慢来。卢汉把他叫来痛加训斥说,怎么这样笨,过去拖是应付,现有尚方宝剑,还不给我通通立刻放掉!
一场刀光剑影的轩然大波,总算结束了。
蒋中正垂死挣扎
1949年的隆冬时节,中国大陆只有西南的部份地区还有待解放,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早已诞生,全国一遍欢腾,准备迎接新中国建立后的第一个春天的来临。在云南城乡,革命气氛异常活跃。城市里,“打倒国民党”、“迎接解放军”、“共产党万岁”等标语口号随时出现于大街小巷,张贴在闹市墙壁之上,今日被敌特撕掉旧的,明天新的再次贴上,在农村,“桃花开,李花开,桃李百花开哟!迎接解放大军进村寨”的歌声,在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空回荡。在这种形势下,卢汉政府倾听人民呼声,停止征兵征粮,禁止国民党特务活动,拒绝国民党国防部和西南长官公署等单位移驻昆明;同时经过多方努力,终于就近在昆明得到了中共地下党组织的指导,商定了和平起义事宜。
卢汉除派代表同中共云南地下党组织保持联系外,12月3日,又派出周体仁和林毓棠(财政厅长)前往香港和广州,向中共华南局和叶剑英汇报起义准备情况,请示起义事宜。6日,华南局指示说,国民党军事指挥机关妄图迁入云南,请卢汉必须把握好时局,相机行事,不可被动。林毓棠邀请在港的龚自知共同起草了昆明起义通电初稿,于7日返回昆明向卢汉详细汇报了香港之行。与此同时,华南局送周体仁到广州向叶剑英汇报。叶告诉周,陈赓、宋任穷两将军在广西作战,很快即率部进云南,望周赴南宁与陈、宋相会。周立刻电告户汉,说“嘱事巳妥”。卢汉得电,十分宽慰,信心更足,复电周让他代表自己前往南宁欢迎陈、宋两将军早日莅昆,并接受两将军指示。起义准备,大体就绪。
在另一方面,在卢汉积极准备起义之时,蒋介石也在加紧其阴谋活动,他仍在实施以成都、西康和云南作最后垂死挣扎的计划。一方面令其嫡系胡宗南将残部向滇西转移,建立新的反共基地,另一方面召见26军军长余程万,面授机宜,任命余为兵团司令,拟将26军扩充为兵团;同时以昆明机场为中转站,运送国民党军政要员和物资,经海南岛再转运到台湾。遵照蒋介石旨意,26军和第8军同特务们密切配合,连成一气,继续干着种种罪恶勾当。
为了作起义的最后准备,卢汉同中共地下党联系后,于12月6日晚召开紧急会议,出席会议的有杨文清、马瑛、龙泽汇和佴晓清。卢汉说,时机是很紧迫的,如果我们等到解放军到达威宁、盘县一带才起义,那就太迟而没有价值了。与会者们听了这话,心中有数,起义时刻已经临近,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好的马上要抓紧时间准备。会议决定调集400辆汽车,日夜兼程,将余建勋的74军和93军的陇生文师由滇西赶运到昆明,以加强昆明起义后的防守力量。这次会议,已非同寻常,从6日晚11时直开到7日凌晨6时,实实在在开了个通宵达旦,对起义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和应采取的对策,充分地交换意见。
7日,张群奉蒋介石之命飞到昆明,劝卢汉让国民党的国防部等重要军事首脑机关迁来昆明,以便于接受美国援助,使昆明成为最后的反共基地。卢汉以抗战以来云南人民负担过重,元气未复,民心不稳为由而婉言拒绝。张群来昆,目的未达,电话向蒋报告。蒋要张群转告龙泽汇,让龙与张8日同机飞成都报告云南情况。卢汉想,光龙泽汇一人去不好,不如将计就计,把李弥和余程万信也支往成都,以免妨碍起义准备,就向张群建议说,他们三个军长都在昆明,不如同去报告情况更好,张群同意了。这样,龙泽汇、李弥、余程万陪同张群,8日下午飞到成都,四人乘车,直奔蒋介石住所一一中央军校。
四人到了住地,张群先上楼见蒋。一会儿蒋介石下楼接见三军长,三人同时起立敬礼。礼毕,蒋示意三人坐下,随即问卢汉病情,龙等回答“好多了”。蒋突然话锋一转,问如果共军到云南,你们准备怎么办?龙泽汇鼓起勇气回答:
“遵照校长指示,把云南变成坚实的反共基地,积极防御,尽力抵抗。”
“要是抵抗不住呢?”蒋又问。
“向滇西撤退,到大理一带抵抗。”龙答。
“谁叫你们跑滇西的?”蒋很生气。“我的学生必须听话,效忠党国,现在云南就靠你们!你们和卢主席要这样打算,我就不管你们了。”
龙泽汇心里暗想,你不管就更好,但口头仍说:“我们有困难呀!”
蒋又问:“有什么困难?”
于是,龙泽汇罗列了一大堆困难,如武器不够,军饷没有,汽油缺乏,等等。这些都是行前和卢汉共同商量过的用来应付蒋的话。可出乎意料,蒋对这些问题,满口应承,非常爽快地答应让其总参谋长顾祝同给解决。接着就大谈其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的老调,吹嘘美国的援助,等等。末了又要大家发扬“黄埔精神”,保持军人气节,效忠党国,不成功则成仁。谈话结束,蒋介石御前赐宴,特意招待三军长,把龙泽汇拉在他左边贴身就坐。余程万、李弥亦随它之后依次落坐,蒋的右边是张群、胡宗南作陪。这一餐饭,虽然饭菜一样,但各人口中品出的滋味恐怕是大不一般了。
这天夜里,龙泽汇—直没有合眼,翻来复去,心里总放不下昆明的起义准备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