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草原染绿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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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宝力格初识蒙更花(1)

晴天无月,宇宙显得那么深广。天上的星星仿佛因寒冷而哆哆嗦嗦。江卜拉虽然忙碌了一天,可他没有一点睡意。在都市里生活,常常是因嘈杂入耳不得安睡,可在这孤静的旷野之夜,因为太静太寂不得安睡。帐蓬里静得寂寞,走出来同样是万里无声。越是在这个时候,越加思念娜日萨。来到这里,他忙着安顿吃住。与抗灾指挥部联系,紧接着就是一批又一批的记者,旗里和盟里的领导也来探望,差不多有那么半个多月,天天要接待谈话。这一阵子过后,一下显得空旷无声了,一天闷得像掉在井里。在这多见石头少见人、一望白雪无垠的大草原上,真让人受不了。睡不着只能是独自一人在旷野上漫步,要是娜日萨在多好,有人相伴心里充实,尽管是千里之外,也不会有寂寞之感,要是能有个电话多好啊。

时间漫长,岁月难熬,他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些孤寂的岁月。有时他过于寂寞了,他就和马儿对话。说是对话,其实是自得其乐的疯话。“对牛弹琴”白搭,对马说话又有什么用呢?他真是有些无聊了,身在闹市的人怎么也不会体味到他那种寂寞和孤独感。

熬过了一个多月,他想着以书为伴寻求点乐趣,可是书在哪里?于是他到处打听哪里有书店。这时候他才想起后悔当时怎么不托咐一下记者给他设法弄点书来。可他又一想,有啦,赶快给报社写个信,让塔娜和恩克给设法买点书寄来。

想到这里,他像地质学家发现了黄金矿源,赶快回到账篷,点起油灯张罗着写信。

写信,拿什么写?笔好赖有一支,可在雪地上写吗?雪能当纸该多好啊,可就是不能。从没有纸,又想到了信封、邮票,到哪里邮寄?这一系列的问题使他想到,能找一个邮局不就解决了吗!能邮信的地方总有纸、有信封,有邮票,有浆糊,就是有了纸,没有那几样也寄不了。于是,他就打听邮局在哪儿,离这里有多远。

离他近的马群,大多数是新来的。他想到老哈达说过有一对夫妇送儿子到五十华里的公社去上学,公社一定有邮局,距离大概算近一点的了。第二天,他就去打听那个马倌江格尔。有人告诉他离这儿十八里路,在都仁敖包一带放马,他按照别人的指点去找江格尔了。

都仁敖包,是一线东西走向的山峰,这里山大沟深,不熟悉地理的人不敢在冬天到这里放牧,江格尔来这里多年了,他比当地人还熟悉这沟沟坎坎,山里草好,他独占这山了。

江卜拉催马前行,奔跑中经常能惊起兔子,要是有猎枪,他就不愁吃兔肉了。他把买猎枪的事记在心上了,打算给城里的朋友写信代买一支来。这里不但有兔子,还有火狐和黑沙狐,他每天早晨到后面的山上瞭马群,看到现生生的狐蹄一行又一行。九月的狐狸十月的狼,十一二月绒毛长,是最因时值价的时候。猎人的冬天,是收获的季节。早打狐狸晚打狼,扫着兔子带黄羊;一个冬天有肉吃,有皮卖,猎人最把冬天爱。

走到都仁敖包山下,望见了山上的马群。山形像一排屏障,雪山上的马群好似一幅古典的牧马图挂在山上,从下往上望有一种奇妙而立体的感觉,就这样原托下来,是一幅绝妙的大国画。江卜拉欣赏着走向山下,绕过几道大沟,直接走到马群跟前。

马群在吃草,马倌歪坐在马鞍上望着江卜拉往上走。他看到他骑着马,拿着套马杆子,已知他是同行。但他觉得陌生,在周围的同行里好像没见过这么个人。江卜拉走到跟前,先下了马上前道好,并做了自我介绍。对方一听是“江卜拉”,赶紧下马迎了上去:

“江卜拉,你好吧!”说着俩人拥抱在一起,虽然是两个陌生人,恰像一对亲兄弟。

“你叫江卜拉,我叫江格尔,俩人一条江,你江比我有名儿,你一来就把这儿震动了,我们都学习了你的事迹,很了不起,你敢单人独马几千里冰雪走敖特尔,佩服……”

“快别这么说,实际情况是被逼的,当马倌的,为了救马群,什么样的苦也得吃,什么样的险也会冒,这是不由人的。”

“我正说找老哈达引荐去拜访你去,你倒先来了,太好啦。走,到我家,今天别走,我爱人和孩子也快回来了。煮上肉,温上酒,两个人好好喝上一晚,聊上一晚。”

“不能在,我家还有马群。”

“别拿马群做借口了,有草就是马桩子,饿马见了草赶也赶不走,你走三天也没事儿,丢一个我赔,这你心里比我明白。”说完,丢下马群二人上马朝江格尔的家去了。

在回家的路上,江卜拉问江格尔:

“你是那个旗的?”

“中旗,邻居。在家乡是两个旗、两家人,在这里就是一家人了。我们是盟里统一组织的一个抗灾指挥部,这一带的马群都归一个指挥部管,可以说,我们是一家人。”

江卜拉听了“江格尔”这个名字觉得很敬佩,这是个英雄的名字,他问江格尔:

“你这名字是威震四海的,“英雄江格尔”的史诗传遍了海内外,所以说威震四海。”

“那可不能往一块儿连,人是人,名是名,事是事,史是史,那可是天地之差呀。我爷爷是个说书人,他就是说<江格尔》的。病危的时候生下了我。生我之前已有十多天不会说话了。生了我之后,为了让老人乐一乐,我爸站在他身旁高声说:‘爸,你的孙子降生啦。’他一听,突然睁开了眼睛,众人说,让你爷爷给起个名吧。人们这么随便说,他不知咋就听到了,让我爸过去,他对着我爸耳朵说,叫江格尔……说完这三个字,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这就是他最后的遗嘱,英雄的名字就叫我这个马倌给叫上了。”

“很有意义,让人羡慕的名字。”

“快走吧,还是那句话,人是人,名是名,英雄是英雄,马倌还是马倌。”

两个年轻人,说着话很快就到家了。十年的老户子,家像个家了。有一顶半新旧的蒙古包,一个自己搭起的茅草棚。外头有狗,家里有猫,行李衣物都垛着一大垛。屋里铺着毡子,毡子上铺着地毯。哈纳上挂着马头琴,桌子上放着书报。从屋里的摆设和干净的劲儿,不见女主人的面,也能猜出是一个漂亮的置家能手。更使江卜拉惊喜的是,房子东南角上,塑料布下立着一辆铃木摩托,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听他说的那么在行,江格尔说:我已猜出来你也有一台。他说:

“我有没你的好,没你的贵。你是进口名牌,我是国产的普通七○摩托。”

“管它七○、八○,有一个就方便啦。看来,你也是一个开化了的人,追赶时间和速度的人。咱们两个‘江’流到一块了,这叫不谋而合。”

“目标一致了,志向也会是相同的。”

“好好,快坐下喝茶,慢慢谈吧,日子长着哩。我很高兴见到你,没想到在这大草原上也能觅到知音……”

“咱们俩个都有幸,这叫‘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看来有缘。”

“绝对是。”两个人越谈越热乎,越谈越投机。谈着谈着天色暗了下来,未上灯之前,女主人就和小少爷回来了。她一进门江格尔就给她介绍: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英雄江卜拉……”

“啊,江卜拉,你好吧!”

“您好,我不是英雄,我是个马倌。”健谈的女主人马上就像一个熟人似的:

“桩子上多了一匹马,我就猜到来了稀客,原来是我们羡慕的人到啦,快请坐下喝茶。儿子,向这位马倌叔叔敬个礼吧,他就是牧马英雄江卜拉……”

“嫂子,快别英雄、英雄的叫,叫得我怪不好意思。”

“那怕啥,报纸上就这么说么,”

“那是记者们为鼓励灾区放牧人,为保护集体牲畜多吃苦而故意抬高一下,宣传和广告总要夸张一些。一个放牧人,你们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我们来时人多。一是相跟好几群牲畜,旗里派了好几辆汽车拉着房子、给养护送。那年的雪没今年大,走农区雪更小,就那走了二十多天人们就受不了啦,一路上往各医院留了好几个。我们经历过了,不容易啊,像你这从北线进来,饿马拖累一走四十多天,单人独马、孤立无援,弄不好能把命搭里去。”

江格尔也说,只有走过来的人才能体会到路上的艰难,你让我一个人走,我可真不敢。

江卜拉说,别提这档子事了,已经过去了,我是来想通过你们打听一下哪里有邮局和书店,我一个人呆在那里没事干,想着写信让朋友给买点书,转交抗灾办公室,再转到移场指挥部送过来,你们多年了知道哪里有。